溯危城(四)

    荔菲氏的旧址位于石山峭壁之上,准确来说,是在里面,整面峭壁被全部挖空,内里四通八达,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石窟迷宫。

    藤蔓间的缝隙隐隐透出洞窟的轮廓,林惜昭猜测这些应该是从前的窗户。

    石窟也没有荒芜,众人站在洞口,能听见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具白骨手臂间挽着破旧的不成样子的披帛,头上顶着一个硕大的陶罐从他们身侧走过,看得一行人目瞪口呆。

    万鹏问道:“这也是尸傀?”

    林惜昭点头。

    不过,这里的尸傀与他们之前碰上的也有不同,没有那种冲天的怨气,反而很平和,行动间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沿着石阶向上攀爬,越往深处,碰见的尸傀便越多。他们似乎都跟活着一般劳作生活,该怎么比喻呢?

    ——就像是活着的机关术。

    林惜昭心想,要是左江蓠在这里,说不定能看出一些端倪。

    湘云从金麒麟里唤出一个小火球,火球在空中打了个滚,绕着尸傀白骨转了几圈,却无事发生。

    三昧真火可将所有的妖气、怨气燃烧殆尽。

    湘云收回火球,有些失望道:“一点儿异常都没有。”

    很多时候,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问题。

    凡是尸骨必然会遗留有生前的气息,这样的状态倒是想人为剔了干净,然后才成了这般模样。

    林惜昭提伞而上,一击戳散了一个尸傀。

    “你干什么……?”万鹏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师兄王涛一个眼神勒令闭嘴。

    林惜昭蹲在地上查看着散成一摊的白骨,其他人也凑头过来仔细观察。

    森森白骨身上的法衣甚至还有残片粘连在身上,但骨骼间不见半点残留的身体组织,干净的反光。

    林惜昭秀丽的眉毛微微拢起,伸手轻轻触碰尸傀,她的手忽然停住了,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阻挡了她的手指。

    是灵力,荔菲氏旧址里的灵气皆被尸傀身边的这层膜源源不断地吸收。

    她抿了抿唇,正要起身,眼睛却被白骨下露出的一瓣玉石碎块吸引了视线。

    玉石通体莹白,微微泛着些绯红的斑点,如同白玉浸血,是雪雾山脉北麓特产的血玉,因产量不高,故而十分珍贵。若是仙奴亦或是一般门客绝没有资格佩戴此玉。

    再骨头堆里扒拉了有一会儿,林惜昭终于找齐了所有碎片。探春几人俯身帮她一起拼拼凑凑,终于复原了玉佩最初大致的模样。

    玉佩呈莲花状,幽幽的红色沿着花脉向四周舒展,正中白色的部分镌刻着:

    “荔菲天石,死门属。”

    荔菲天石应是这具白骨身前的名字,林惜昭推测他应该是荔菲氏的嫡系,而后面写的应该是他归属于荔菲氏内部的哪个分部。

    “荔菲氏自己的嫡系子弟死后却被做成了尸傀,看来我们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这里的消亡似乎另有隐情。”林惜昭起身,持伞立在最前方。

    眼下这片古老的遗迹里洞道横七纵八,每条岔道看起来似乎都没有什么分别,众人小心地辨别着大致的方向,一路往上。

    “去那里,那里可以走出山崖。”突然,林惜昭收回了其中一枚前去探路的纸人,指着眼前的一条岔道。

    一番相处下来,众人也对林惜昭多了几分信任,乐意听从她的指令,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掠去。

    黑暗中,林惜昭跃至队伍最前端为众人领路,越往前走,远处传来的风声就越来越清晰。

    也不知疾行了多久,一行人的体力都被消耗了不少,好在他们各自吞了一颗回灵丹,速度才没有慢下来。

    “就要到了。”

    林惜昭的声音在洞道里面回荡,就在凉意越来越浓之际,她停住了脚步。

    前方传来了鸟雀扑腾的沙沙声,风“哗”地一下吹了进来。

    几人不由打了个冷战,接连爬了出去。

    外间漆黑一片,夜风夹杂着雨雪朝他们迎面拂来。

    抬头便可望见,距此地不到半里路便是溯危城西面的城门,这样一来,崖壁深渊如何与溯危城相连的秘密也一清二楚了。

    “看来我们今日运气不错,直接就回城了。”湘云故作轻松道。

    先在雪雾山脉经历了一场尸傀逃杀,又在荔菲氏故地辗转前行,经这一日如此折腾,所有人都没有心思开口再说什么,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城里。

    图锆回了图家,其余人全部回了客栈,湘云和探春就租住在林惜昭和张芳芳旁边的院子,站在院里一喊,就能找到对方。

    客栈掌柜派人送来了一些夜宵吃食,林惜昭吃过了一些,泡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睡梦中的年轻女子眉头深锁,坠入了一个从未见过却近乎真实的梦境。

    阴暗的山谷里,最后一道阳光被彻底踩碎,孩童的喊叫声响彻山谷,然后是火燃烧的声音、人逃窜的脚步声。

    突然,一个黑影拖拽着长长的黑色斗篷走来,一切都停止了,人们的脸上甚至来不及惊恐,就被夺走了意识。

    ……

    ---

    清晨时分,林惜昭推开客栈的窗户,发现昨夜下了一场大雪,高低错落的建筑伫立于茫茫雪雾中,雾凇沆砀,整个溯危城成了仙境。

    林惜昭靠坐在窗边,又想起了昨夜的那场梦,梦里的情景很像荔菲氏故地,手心是昨日找到的那枚玉佩的碎片,被她带了出来。

    她低头凝视着上面血一样的斑点,叹了口气,有些怀疑昨夜的一场梦,而它就是罪魁祸首。

    但至少有一点被证实了,荔菲氏和浮生秘境里出现的黑纱女子有脱不开的干系,梦境里的气息实在太相似了。

    张芳芳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顿了顿,道:“师叔,探春她们叫我们过去吃早饭。”

    林惜昭闻声回神:“马上就来。”

    天上飘着雪花,未至怀沙境,林惜昭还不能视寒冷酷热于无物,月白的兜帽将她从头罩到尾,毛茸茸的毛领将她的脸衬得小小的。

    穿过一片雪地,再进了门,就到了湘云她们的院子。院内有一方小亭,林惜昭一入院,就发现亭子里坐了个陌生的玄衣男子。

    他生得一双飞扬剑眉,但眼神却极为阴鸷,和他整齐的眉眼十分不符,湘云和探春都没有出现,只有图锆一个人鞍前马后地为他端茶送水,态度殷勤。

    “这是云霄宗的林仙长和张仙长吧。”男子抬目唤道。

    林惜昭颦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人对她们的态度很奇怪,表面上看是十分尊重的,但寻根究底始终带着一份难言的倨傲,好像她们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存在。

    但是,眼前的男子的修为不过堪堪与她打平而也。

    那么,他的底气必然来自其他地方。

    林惜昭没有迟疑,开门见山地问:“你是?”

    男子笑了笑,向她拱手:“在下图家图源生。”

    林惜昭道:“原来是图家家主,这里见过了。”

    图家家主就是图锆和死去的图二公子的父亲,可观图锆方才的种种表现,并不似儿子对待父亲,反而像是仆人对待主人。

    此时,图锆扭开了头,十指几乎攥进了掌心,他在仙门一直精心经营的形象,就这样被这个不算父亲的男人给彻底击碎了。其他人被他支走了,偏偏云霄宗的这两位还是看见了。

    他知道这个人是存心的。

    林惜昭察觉到了这对父子间的暗流涌动,不欲插手,随即就要和张芳芳走开,却被图家家主出声拦下。

    “多谢两位道出了小儿之死的真凶,”图家家主垂眼道,“三日后,便是小儿丧礼,在下恭请二位拨乘前往。”

    谢?谢什么谢?她们和图二公子没有仇就算好了,犯得着专门跑去他的葬礼,是给死人添堵,还是给自己添堵。

    见她们面色似有不虞,图锆赶忙过来找补:“二位莫怪,家父与二弟父子情深,专程来请,亦是希望二位能去撑个场面。”

    这话说得周全,把林惜昭她们捧得高高的,也难怪他在云华派得掌事们器重。图家家主却冷冷瞪了他一眼,这对父子的关系越发别扭了。

    林惜昭和张芳芳对视一眼,默契地装作没听懂话里的意思的样子。

    “我们与人有约,令人久等不好,便先行离去。”林惜昭道。

    走得远了,林惜昭亦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图家家主正情绪激动地边比划边说着什么,图锆则低着头一声不吭。

    此情此景,实在惹人生疑。

    推门进屋,湘云和探春正围在炉子边笑作一团,炉上的陶壶咕咕往外冒着白汽,陶壶旁边烤着几块米糕橙子。

    “好香啊!”张芳芳吸了吸鼻子,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

    捧着茶盏,林惜昭问探春:“图家家主这一大早晨就来找图大公子了?”

    “你们撞上他们了?”

    “嗯。”

    “哎——”探春摇摇头,“你可别管他家的事,那就是麻烦中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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