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派(二)

    天边坠下一颗星子,银白的尾芒划破红云,如同锋利的剑光将穹灵劈作两半。

    月出东方。

    初春季节的云华派总是如此,天边薄暮冥冥,七座高耸于云的山峰灯火辉煌,各色的天灯吸足了灵气,悬在半空,长长的灯穗垂下。

    这是云华派三年一度的祭剑节。

    每到此时,云华派的弟子均会到祭剑场取水洗涤法器,向仙界祝祷,以求大道得成。

    林惜昭沿着山道向山下的祭剑场走去,遥遥俯瞰,山脚的灯光已燃成一片。

    祭剑节并不限制别派弟子参与,湘云和探春离开客房时特意请了她和黛玉来看。

    黛玉的一炉丹药即将炼成,催促着妹妹先去,她稍后再来回合。

    林惜昭穿了身藕色的罗裙,毫无隔阂地融入了热闹的祭剑场,她仰头看着,数百枝高八十尺的树灯矗立,灯辉沿着青铜叶片流下,变成了淡金色的液体。

    这便是洗剑水。

    祭剑节和云霄镇的般花节很相似,四处皆满挂天灯,如繁星点点,熠熠生辉,乍一望去,好一幅流光溢彩的夜景图!

    云华派的弟子三三两两地汇在一起,洗过了法器,就在一起到处转悠,甚至有人绕着火把跳起了舞。

    一片嘈杂中,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小林师叔。”

    说话的是个红衣俊秀的青年,头戴朱璎金冠,身长玉立,背上负了一把长弓。

    他是朱俊清。

    此时,朱俊清正站在一盏鲤鱼天灯下,怀里小心地抱着一个盒子。

    “原来是朱师侄,也来凑热闹吗?”林惜昭目光移向他怀里盒子,动作小心至此,里面装的东西对他当有非凡的意义,“给舞阳师叔的?”

    后半句话炸得朱俊清一愣,宛若失音了一般,处在半痴半傻的状态之中,跟半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话。

    半晌,朱俊清才从那种恍若雷劈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也睁得溜圆,连头发都抖动了起来。

    “你知道了?不关师祖的事!”朱俊清说得义正严辞,势要将舞阳真人摘出去,偏偏被自己躲闪的眼神出卖了。

    林惜昭哑然失笑,指着他怀里的盒子:“我都没说什么呢,你就对号入座不打自招了。朱师侄啊,这镶了深海明珠、刻了法阵符文的黄花梨盒子贵重的很,定然是徒孙献给师祖的孝敬。难不成你还想有别的?”

    朱俊清发白的指节终于微微松懈,伸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方才可把他吓坏了,小林师叔不知道就好。一面又庆幸,天灯的暖光盖住了他脸上的异色。

    他自以为心思藏得很好,殊不知一切早已尽数落入林惜昭眼底。

    粉衣女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了朱俊清一个措手不及:

    “果然和江蓠说的一般无二,扭扭捏捏极不像样。”

    朱俊清还没放松下来的身体陡然僵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无法动弹,耳鸣如雷,千军万马在他耳边呼啸而过。

    “师叔……你……”

    “就你想得那样呗。”林惜昭耸耸肩,“你以为你藏得可好了,但只要眼睛不瞎,谁看不出来,不过是人家不说出来令你难堪罢了。”

    朱俊清拱了拱手:“还请师叔替我保守秘密。”

    他态度诚恳,弓着身子,大有林惜昭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林惜昭摆摆手,这人的打算果然跟她之前预想的一样,她捏了个法诀,拿下了离她不远的一盏凤凰天灯。

    “我说得很明白了,你的秘密守不守得住不取决于我,而是你自己。爱慕一个人是你自己的事,凭什么要让无关之人来帮你承担,你频频露馅,别人就得频频帮你打圆场,我没耐心,做不了这活计。”

    “师叔说的是左师妹?”朱俊清终于明白,林惜昭是来为左江蓠抱不平的,仔细想想跟随师祖出来历练的日子里,有好几次师妹望向他的眼神都是那样欲言又止,只是自己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原来竟是这个缘由。

    一阵燥热涌上面颊,朱俊清忍不住细想,原来自己的种种表现和对师祖的小心思,竟然全都尽数落入了师妹眼中。自己为什么没早些注意到。

    “我……我会和师妹说声抱歉。”朱俊清道。

    林惜昭摆弄着手里的天灯,整个天灯晶莹剔透,竟是琉璃制成的,云华派的人用刀在上面雕刻了百鸟朝凤的图案,以金丝镂嵌,用珐琅上色,望之,既抓眼亦不失清雅。

    她朝朱俊清颔首:“这样就好。你要么就趁早把心里的话跟舞阳师叔讲了,要么以后就把自己的心意藏着,一丝一毫都不要露出来。早些决断,不然日后必受其乱,于你日后的修为也是无益。”

    朱俊清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师叔果然不懂,这个决断哪里是这么容易就下的。

    若是选第一个,师祖不答应,便是连师承缘分都要断去,要是师祖对他抱有同样的情愫,那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别人背后的唾沫腥子就能把他们淹死。若是第一个,天长地久地把心思埋着,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见朱俊清一连纠结的模样,林惜昭叹了口气:“哎——我不知道爱慕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读不懂你们心底的纠结,这么看来,感觉有些麻烦。”

    二人提步朝祭剑场内部走去,朱俊清半途在一处云华派弟子支的小摊停下,用两块上品灵石换了一枚精致的八宝璎珞。

    他默了片刻,语气若有所思:“喜欢一个人,无意间就会经常想起她,关于她的事,只要涉及一点点儿,不用别人多说都能猜到剩下的。总而言之,师祖于我而言就是这般特殊。让师叔见笑了。”

    “没……没事。”林惜昭笑着,但心思却不知飞到何处去了,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捏紧了手指。

    她也会时不时想起他。

    林惜昭摇摇头,将这个莫名的念头从脑袋里赶走。

    “小林师叔,我得回去了,就先告辞了。”朱俊清突然开口,拱手道别。

    林惜昭亦点头示意。

    林惜昭转身抬眸的一瞬间,星河流转,错落的天灯后缓缓现出一个人的影子,白衣广袖恰似心中来人。

    她突然想起探春说的事。

    云华派掌门闭关主峰多年,从不见人。但就在前日,师兄手持负雪毫无预兆地闯入山门,守门的弟子皆败下阵来了,最后与他对上的是闻讯而来的执剑长老。两人过了几招,还一度起了争执,随后执剑长老还是允了宋逾白入内。

    而他们在究竟说了些什么,探春和湘云就不得而知了。这并不妨碍湘云她们对宋逾白略有微词,毕竟谁都不会愿意对一个擅扰本派掌门的人笑脸相向。

    知情人皆对这个消息严防死守,如若不然,此刻围着宋逾白的云华派弟子就不是求其指教,而是拔剑相向了。

    “宋师弟,若是我等要在瞬息之间立起剑阵……”

    耳边是云华派抱剑长老座下大弟子喋喋不休的提问,宋逾白本该如从前一般,耐心地回答,维系着两派之间的“深情厚谊”,特别在这个关头。

    但他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烦躁,在这里呆不下去了,余光穿过人隙,目之所及,藕纱覆身的年轻女子拎着盏天灯,秋眸里星河流萤。而她侧身的红衣青年落在宋逾白的眼里,是那么突兀。

    少男少女比肩而行,即使他早知晓朱俊清心有所属,依旧觉得他碍眼至极。

    平静海面下,情绪肆无忌惮地翻涌成浪,青年的眸子微微暗了暗,回头向身旁几人告辞,挤出了人堆朝藕衣女子走去。

    迢迢星海,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他却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师兄!”林惜昭朗声朝宋逾白招手。

    “昭昭,刚刚是庭轩的大弟子?”宋逾白看着朱俊清离去的方向,并不唤他的名字。

    林惜昭愣了几息。

    师兄方才都……看见了?

    她的心口忍不住浮动了一下,莫名觉得有几分心虚,甚至有些负疚。

    她说不上这些突然出现的情绪意味着什么,耳畔回响着朱俊清方才说过的话,耳尖一下红了,幸好有鬓发遮挡,谁也看不出来。

    林惜昭压下丝丝异样,说道:“路上刚好碰上了,说了几句话,江蓠那天嘀咕了那么久,总要把问题解决了才行。”

    她说着,偷偷瞥了一眼宋逾白的神色,见他没有异常,继续道:“反正她之后也能轻松些了。”

    宋逾白偷偷放缓了步子,“那庭轩师弟日后也能轻松些了。”

    总比日后徒弟突然跳出来要当他的师公好。

    “师兄,你闯主峰是为了见云华派的掌门吗?”

    林惜昭思忖,这应该不是什么不能问的问题。

    “嗯。”宋逾白道,“褚掌门与你想查证的事有关,你想不想去见见他?”

    “如……黑纱女子?”林惜昭猛然想起她似乎还没告诉师兄如梅娘能够死而复生的事。

    她心弦一颤,慌忙垂下眼帘,好像她一有什么事,就会下意识找师兄。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宋逾白点头。

    “什么时候?”

    “我们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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