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派(三)

    “啊?”林惜昭有些愣神。

    不待她反应,宋逾白便拉着她的手腕拔地而起,冲向云霄。

    林惜昭惊魂未定,待她稍稍回神,二人已来到了云端之上,浮云之下是漫山灯火,恰似流淌的人间星河。

    宋逾白略微低头,便能瞧见她的侧脸,纤长睫毛覆住了眼下阴影,瞳孔倒影着万千灯火,仿佛随时会将人吸进去。

    看她盯着下面看得入神,他忽然觉得适才的一时兴起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下一刻,暗色山峦清峰间,千万盏明灯不约而同飞向天际。

    三千明灯入穹苍,恍若浮于碧海的繁星皓月,光华璀璨。

    林惜昭解开凤凰灯的系带,轻轻吹出一口气,天灯缓缓从她掌心离开,愈飘愈高,越来越远,领着万千灯火穿透蒙蒙薄雾,自袖云端。

    林惜昭阖眸,埋头许愿,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脸上,格外静谧安宁,仿佛岁月静好,让宋逾白忍不住祈望一切就停留在这一刻。

    不知今夕何夕,星辰月落,纷繁的天灯如流星坠落,四散如雨。

    声势浩大的祭剑节走入尾声,林惜昭叹了口气。

    可惜这样的盛景,云华派每三年才有,也不知赶不赶得上下次。

    余光中瞥到宋逾白仍旧握着她的左手腕,她感觉一股热意直冲向她的脸颊,不用说她都知道,自己的脸肯定是红了。

    “师兄,”她的声音跟羽毛一样轻飘飘的,“我的手。”

    青年就像疏离的星光,淡漠而渺远,在无人察觉之处,他只觉一丝慌乱。

    他放开林惜昭的手,“昭昭,是我失礼。”

    师妹对他从未有过别的心思,不该为此有任何负担和烦恼。

    分明是他逾矩了。

    浩渺星辰之下,天地之间伫立着一座青山,这里便是云华派的主峰,乍一望去,一座琉璃仙宫仿佛凭空悬于云海之上,与天际相接。

    天地之间宁静的只听得见悠悠吹过的冷风,林惜昭师兄妹二人御剑冲破丝丝缕缕的雾霭轻纱,蓦地停在一片怪石林中。白日里呆板的怪石,借着夜幕掩映,生生露出了几分灵性,再过个千年万载,说不准会另有造化。

    镇守山门的弟子下了山去过祭剑节,林惜昭和宋逾白如入无人之境,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来到了主殿前,顺利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昭昭放心。”宋逾白解释,“执剑长老数日前便允了我可随意出入此地。”

    所以即使有守山的弟子也无妨。

    主殿内灯火通明,林惜昭一入殿中,便瞧见上首的蒲团上坐了个玄衣人。

    他眉如墨描,似远山般深沉,仿佛压抑着万般痛苦。其实乍一看过去,就会发现他与执剑长老容貌有七分相似。如果说执剑长老是放肆张扬的,那么他就是深沉内敛的,连他蒲团下压着的刀鞘都流淌着一抹漆黑的光泽。

    “他是?”林惜昭问。

    “云华派掌门褚云亭,执剑长老一母同胞的兄长。”

    林惜昭对各派的内了解不多,经宋逾白一解释,才知晓云华派的掌门和执剑长老竟然是兄弟关系。

    也难怪湘云那么气愤。

    “褚掌门。”宋逾白垂眼唤道。

    蒲团上的男人颦眉,慢慢睁开了眼。

    不知是不是林惜昭的错觉,她总觉得褚掌门身上萦绕着一股黑气,如果不仔细根本就看不出来。

    褚掌门的视线偏移,落在林惜昭身上:“你……是?”

    “晚辈云霄宗紫云真人座下林惜昭。”

    “原来你就是紫云新收的小徒弟,逾白的小师妹。就是你下了荔菲氏地宫,破了妖乱的源头?”褚掌门道。

    林惜昭道:“仅以晚辈之力,便如蜉蝣撼树,但我身侧幸得有诸多道友相助,帮我拖住了妖兽潮一时半刻,辟出了道路,晚辈才能觅得时机。”

    水池边又遇见如梅娘这件事,除了宋逾白没人知道,林惜昭也不打算说。

    人心经不起考验,那池水能令人死而复生,如若被有心之人知晓,等待着上界的只会是不逊于溯危城妖兽潮的大乱子。

    褚掌门收回目光。

    说得不错,既不揽功,也给足了别人面子,场面话也说得很漂亮,一句话解释的明明白白。

    不愧是紫云的弟子。

    玄衣男子站起身,朝他们走来,林惜昭这才注意到他下巴有些青黑的胡茬,头发散乱的披着头发一点儿没有掌门真人的端方雅正。

    褚掌门走到离他们仅有三尺的位置,陡然止步,与林惜昭师兄妹遥遥相望。

    林惜昭一双秋眸弯弯,褚掌门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身上往身前探去,刹那间,耀眼的电光差点儿闪瞎了林惜昭的眼。

    电光散去,褚掌门跪地轻喘,胸口起伏不定。

    这下,再神经大条的人也能看出其中另有隐情。

    一派掌门、长颂境的修士,究竟什么情况能让他自囚自身。

    这恐怕才是宋逾白闯山的因由。

    她看向宋逾白,只见他对她微微颔首。

    “小丫头,你师兄的意思不错,老夫的确有不得以的原因只能困守此地。”褚掌门道。

    “昭昭还记得司徒璟吗?”

    林惜昭当然记得,那是她结课比斗最后一轮的对手,左江蓠常常把下界的司徒璟形容成一颗没有娘、爹也不疼的小白菜,而给林惜昭印象最深的是他呼啸而来的雷符和下了死手的剑。

    这几年,司徒璟从未出现过,想来是还关在戒律堂,里。

    师兄怎么会提起他?

    “师父和诸位师叔一个都没对司徒璟之事给个确切的说法,也不提起司徒璟这个人是有原因的。”

    “和褚掌门一样?”

    宋逾白道:“师父和杜若师叔在司徒璟的丹田内府发现了一样东西,仅是一缕黑丝,却顽固异常,深深扎根于司徒师弟的灵力中,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拔出。而此物会将人心的阴暗情绪无限放大,影响心智。”

    “最终沦为被情绪控制的怪物?”林惜昭思忖一番接话。

    “此物会让人逐渐被情绪占据,直至最后吞噬。”褚掌门站了起来,负手走到他们身前。

    林惜昭有些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所以,中了此物的人最后只会剩下躯壳,而原本的神魂早就不复存在了。”

    褚掌门继续道:“这个过程漫长而难以察觉。”

    林惜昭明白了什么,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褚掌门,您是?”

    褚掌门惨然一笑,他发现的太晚了,发现的时候那东西已经深深扎根于他的身体之中,无法拔出,只能暂时压制。

    “我且不知神智会在何时突然迷失,被困在此处也好。”

    堂堂一派掌门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受害,可见此物的厉害,细细想来,林惜昭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是自己也中招了那可怎么好。

    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上,温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莫怕。司徒璟之事后,宗门内已查过了两遍,你的丹田无事。”

    林惜昭终于松了口气:“那门内其他人?”

    “有恙者早已带入戒律堂。”宋逾白继续道,“但我在图锆身上发现了同样的东西。”

    这就跟如梅娘有关系了,林惜昭心想,难怪师兄一定要带她来一趟。

    “敢问褚掌门您是否曾经遇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褚掌门神态略显疲惫,席地坐在地板上。“奇怪的人啊?”他若有所思,半眯着眼找寻着久远的回忆,“是有的,一个女人,样子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她气质很奇怪,模模糊糊,但却让人有些忍不住去靠近。”

    林惜昭接着追问:“您认识如梅娘吗?”

    “我记得,是合欢宗的那个小姑娘,对吧?”褚掌门想了半晌,道,“她的法术使得不错,若是能够坚持下来,日后道途必然宽广。”

    林惜昭和宋逾白对视一眼,褚掌门当年遇到的不是如梅娘,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惜昭的脑子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若是当年的如梅娘也中了同样一个东西却没有被人发现,真正的如梅娘的神魂是否早已被吞噬殆尽,现在那具皮囊里活着的只是一个陌生的、对世人带着戏谑的幽灵。

    越想越觉得合理,褚掌门见过的那个女人或许就是幽灵操纵的另一具皮囊。

    被吞噬得只剩下皮囊的躯体,一次一次变化着面目的幽灵……

    一股凉意赫然爬上心头。

    林惜昭扫过四周,疑心近处会不会有一双眼睛在默默窥视着这里的一切。

    “逾白多谢褚掌门。”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宋逾白拱手向精神憔悴的男子拱手行礼,林惜昭亦照做。

    他们朝殿外走去,临到门前,林惜昭回头向殿内远望,褚掌门所耗精神甚巨,坐在原地沉沉睡去,睡梦中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好在褚掌门修为高深,硬生生拖延了下来,总有一天能找到法子除了这个东西。

    夜风习习,吹不尽心头的阴霾。

    林惜昭抬头望向身侧的青年,墨色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师兄。”

    “昭昭。”

    青年低头,听见柔软的女声道:“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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