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花(四)

    狂风呼啸,屋外是狼一般的嘶吼,飞沙和石子砸在窗棂瓦片上,“铛铛铛”响成一片。

    电闪雷鸣间,一道银光垂直落下,撕裂了天际,屋外雨唰地落了下来。

    雷声隆隆,雨声瓢泼。

    忽然间,门外传来了一丝轻微的响动,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除了魏紫,厅堂内的所有人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

    林惜昭的眼神慢慢变了,她的眼眸陷入一片幽深水潭。

    这种味道仿佛很熟悉,带给了她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她想要去靠近。

    这个念头就这么没什么由头地钻了出来,让她有些走神,以至于宋逾白一连唤了两声,她的思绪方才归位。

    林惜昭知晓此时此刻能够碰见的花香,又在此处,只能是扶桑花,也唯有扶桑花。

    下一刻,林惜昭停在门前三尺处,盯着门扉道:“外面的人不对劲。”

    几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门扉上倒影着一个巨大的影子。

    妙玉下了一跳,拂尘横于身前:“这是——什么?”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她的问题,林惜昭的眼神骤然变冷,明烛伞已然在手,其余人也不约而同祭出法器暗自戒备。

    恰在此刻,屋外的脚步声一声似一声沉重,犹如鼓点重重击打在每个人心上,人影高大却又有些不似人。

    影子停在了门口就不动了,和他们面对着面。

    少顷,他的手高高抬起,朝门扉劈下,木门“嘭”的一声落地,带着诡谲的气息轰然闯入门内。

    “闪开!”

    狂风掀起了地上大片的土尘,除了门前三尺之地,迷尘蒙蒙飞舞。

    林惜昭拿开掩面的衣袖,她已经看见来人是谁了。

    是黄康年,他手里捧着的正是一朵血红的花——扶桑花。

    又不止是他。

    密密麻麻的人从荒观外挤到屋前的空地上,他们全都是高家找来的帮手。

    此刻,他们目光低垂,行动呆滞却统一异常,迈步朝内逼来。

    林惜昭拔出明烛剑,黄康年已然挥掌拍向她的门面,他掌法大开大合,行动间激起阵阵罡风。

    “竟然是金刚门的无量神掌。”林惜昭心道。

    金刚门乃是上界西南之地的一个小仙门,门内专修刚烈勇猛的法术,无量神掌便是其中之一,据说练到化境世间再坚硬的造物皆能一掌劈开。

    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黄康年竟然如此刚猛,果然人不可貌相。

    惜春的折扇从手中飞出,凌空展开,浩荡的热气从中喷薄而出,煽得黄康年身形微晃,随后妙玉的拂尘卷起,径自将黄康年击出门去。

    身后冻成冰雕的阿雯悠悠转醒,仰天嚎叫着,四肢挣扎着想要逃脱出来。

    林惜昭想起了什么,回手一个手刀,阿雯脑袋便歪到了一边。

    差点儿忘了还有她没处理。

    原本胜券在握的魏紫眼见林惜昭的动作,手指死死抠入了身后的柱子里,丝丝的鲜血流下。

    林惜昭的指腹在阿雯颈后摸索,终于找到了方才的位置。她拇指食指一捏,握住了一个极细的针头,针头死死嵌在骨头和经脉里,向上一拎竟拿不出来。

    林惜昭才不信没有办法呢。

    魏紫修为不高,找了这么多活人修士做傀儡,不少人的修为皆远超于她,故而她必然是用了个特殊的法子,或者说是这针有异。

    一股灵气涌入针头,林惜昭操控着灵气尽量精细地撬动着长针,长针慢慢往外挪了一点儿,巨大的灵力从阿雯经脉溢出,带着些沉闷的拳风。

    阿雯是个体修,正在运转的便是她的功法。

    林惜昭不由将她还有门外的那些人跟溯危城的尸傀对比起来,且看眼前的这些,他们还能运转灵气,还能使用本体的功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惜昭正是不解,阿雯的动作突然停了,浮动的光点慢慢聚集,眉心升腾起了一股若隐若现的光雾。

    那是人的魂魄!

    林惜昭认出来,也骤然解开了疑惑。

    魂魄居于脑内灵窍之中,就在眉心向下三寸之地,如果神魂尚在,那么他们便就能表现得如寻常一般,谁都不会怀疑。

    林惜昭脑海里闪过千百种念头,手上动作却未停,长针被一点点拔出,骇人的红色气体随之飘散。

    半盏茶后,林惜昭指尖拈着一根长约七寸的细长银针,心里一阵恶寒。

    这么长的东西,扎在骨头经脉里该有多疼。

    她举起手中的银针,低头俯视着魏紫:“你就是靠这个东西控制这些人的。”

    看见林惜昭轻而易举地将银针拔出,魏紫怔怔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着半晌不曾闭上。

    怎么可能?

    祖母生前说过除了受到了被泽的自家人谁都拔不出这个银针。

    难道祖母说的是假话?

    不,魏紫摇头,阿雯和林惜昭修为应在伯仲之间,当初她连都没能成功。

    是这个人的问题。

    林惜昭瞧着魏紫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竟然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珍奇的宝物。如今不是问话的时机,林惜昭将长针收入袖中,掠步重新加入战局。

    惜春被三个修士合围,折扇打破了其中一个的脑袋,带回了斑斑血迹,惜春看了一眼,忍不住嫌弃:“下重了手都不行,真是束手束脚,麻烦到家了。”

    的确,这些被控制的人不是小有名气的散修,就是出身仙门,还真是不好处理。

    正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女子的嗓音:“把他们都制住,我有法子!”

    一把折扇如穿花过影,霎时间撂倒了数十修士,琴音乍起,朝周围缓缓荡开,被控制修士的脚步皆为之停滞。

    与此同时,负雪剑出鞘,剑意如芒纷纷落下,在周遭落下多个剑阵,将修士一一困于阵中。

    林惜昭手持明烛伞悬于空中,待元春她们制住一人,便脚尖轻点上前直接拔针。

    拔针实在是个费灵力的活,不过拔了十来个人,汗液就已浸透了林惜昭额前的碎发,灵力透支的厉害,握住伞柄的手都有些颤抖。

    被拔去颈后长针的人瘫倒在地上没有醒来,他们无声无息,好像死了一般。

    林惜昭松了口气,对元春她们道:“多谢。”

    元春心有余悸:“好在这些人已被制服……”

    “等等……”是惜春,她望向林惜昭身后欲言又止,“那是……”

    是的,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黄康年出现在了魏紫身后,替她解开了缚仙索。魏紫揉了揉麻木的手腕,缓缓朝这里走了过来,紫色的纱衣随风拂过,猎猎作响,她的神情平静。

    “几位仙长,我想请你们做一个见证。”出乎意料,她竟然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魏紫轻轻抬手,原本躺在地上的修士全都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注视着他们。

    她的目光在宋逾白身上停留了一瞬,复又望向林惜昭,“不过是点小把戏,长针是拔了,不过我的魂魄,还有别人的在他们身体里还有些小残留。”

    “魂魄!”林惜昭还未有所反应,一旁的惜春就已惊呼出声。

    若丹田是一个修士的根本,魂魄则是一个人的根本。

    把魂魄分割,来操控其他修士,这是疯了吧!

    人的魂魄是有限的,若有一日分别无可分,又当如何?

    林惜昭亦如此思忖,她没有错过魏紫话里的“别人”。果然,荒观围墙的阴影里现出四五个人影,是酒肆里的其他姑娘,她们和魏紫都有一个共同的姓氏,她们都是魏紫的堂姐妹。

    随着她们的走近,青石砌成的围墙轰然倾颓,波光粼粼的湖水轻轻拍打着湖岸。

    林惜昭率先走向湖水,夜间的湖水冰冷,寒意几乎要顺着毛孔钻入四肢百骸。

    “你们在湖水下藏了东西,不,藏了人。”林惜昭回首,语气笃定。

    “是高家人?”她继续猜测。

    魏紫道:“我没选错人,你果然是聪明人。”

    “你选中的人不是我,”林惜昭摇头,指向惜春三人,“是天星门。天星门收到的那封信是你送的,借阿雯的名义引天星门的弟子前来,能被派来找掌门弟子的必然也是弟子中的翘楚,她们若是被困此处,或者直接死在此处。弟子接二连三地折在此处,天星门的长辈必然会亲至长风镇,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而我们和黄康年一样,是你想要操控的工具,不过你失败了。”

    魏紫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天夜里。”林惜昭翻手指尖捏着一个小小的虫子。

    惜春收了折扇,认出了这是何物,“蛊虫。”

    天星门势力范围囊括了上界的极南之地,极南之地有几个小仙门极擅弄蛊,惜春她们也有了几分了解。

    林惜昭道:“其实起初我并不知道这是何人所为,所谓何事,可是之后你的一举一动都太有指向性了,不论是面馆和话里话外的暗示都指向高家。你不怕我们知道,只怕我们猜不出来。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魏紫手捧着扶桑花,鲜红的花朵衬得她的面容美丽而又妖冶:“林仙长,宋仙长,或许你们愿意听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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