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街上闹哄哄地，成群结队的年轻神凑在一起，对着冒出地动的方向窃窃私语。
云边划过一道青翠色的流光，引起一阵躁动，喧闹声由低声猜测猛然变为激烈的讨论。
有神说：“是哪里的神约架了吗？这么大阵仗。”
“四海八荒哪里有神干仗震起整个天门的？倒有可能是出了惊世骇俗的天材地宝吧！”
劲头十足的年轻神们兴冲冲围在一起，蠢蠢欲动。
此神说的不无道理，异宝现世，天地异象加上混战，震起天门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么大动静的宝物，怎么连一点风声也没有？
“去看看？”
“……去看看！”
千颜站在神群边缘听了一耳朵，手里的红线勾勾缠缠，心里琢磨着缘力的事。
前面讲，天门的法门派别有道法，佛法，与远古洪荒之法。千颜发现，其中道法用神力，则威力更甚；佛法用神力，则过柔不刚，似无法发挥佛法之劲，很是有差别。
千颜便想，会否这缘力也是如此。
神力温和，因而缘力的澎湃汹涌便似佛法与之匹配的结果，即使令神震撼，却杀伤力不大。
倘若换一种灵力……
“哎。”先从宣讲殿里摸出来的那个神姿态随意，抱着胳膊站在一边，转头看见她，出声叫醒了神。
千颜思路断裂，只好转过身拾起微笑，回应道：“哎。”
那神继续问：“你功课做得好，可有听过咱们这儿，有什么地方能闹出这么大阵仗吗？”
千颜闻声思考良久，疑惑不解于是诚恳发问：“你出来得那么早，看起来比我积极。”
那神愣怔了一瞬，不太理解：“怎么？这有什么关系吗？”
千颜被他问住，越发觉得自己融不入同龄神了，试探着解释，道：“如果你不是提前知道的话，怎么会反应这么快呢？”
那神眼睛一亮，恍然大悟，称赞道：“你真是聪明啊！”
千颜莞尔，谦虚道：“谬赞。”
那神却话音一转，摊了摊手：“但这真不是，我只是不想上那老头儿的课，他太能唠了。”
千颜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所以你把大家带出来，是因为逃课？”
那神往她身后看了看，忽略掉一拉溜跟出来的神，打听：“所以你知道吗？要去哪里？”
千颜：“……”
她更正了一下态度，诚恳回答：“我课上也是侥幸，此事不知。”
那神歇了心思，换了个方向去打听，投入讨论。
千颜回头看了看不明所以，但仍然迅速融入激动兴奋行列的其他跟逃，幽幽吐了口气，已经能预见下一个十日轮回的天门史记课，他们会被罚得多惨了。
回了天缘殿，将护在怀里的书册一股脑放置好，关于工作记录安危的内容才完全被她放下，心情一阵放松。
天缘殿是有职要的地方，不像宣讲殿，临时搭建。
为确保一切工作正常进行，老一辈诸神恐怕多有上心，地动也未必就震得塌。
千颜拍了拍手，心想这种时候有编职的地方确实比寻常地更让人放心。相比起来，如果再震厉害一点儿，说不准她前脚离开了宣讲殿，后脚房子就塌了。
这就不得不说一说天缘殿的工作环境了。
婉约精致的圆形建筑外笼罩着一层缘力流转的护殿阵法，低调内嵌的红色大门，不知是哪座山头哪一材质打造，与墙面共同形成一个闭环。若非门沿镶着一层金边，几乎就要分不清楚哪里是门。
天缘殿向来安静，从门走进去，空地很大。围着墙面一圈练功房，以至围墙坚固得很，房外是传统漂亮的一圈长廊。
放神像的主殿在红门正对着的最里面，中心摆着一圈各式各样的盆栽充当花坛。其两侧一边是像她这样的文职，一边是摆放泥人，勾缠红线的地方，不知道叫什么职位。
阵法隔绝环境的干扰，踏进大门，天大街上一切嘈杂被蒙上一层距离，心灵归于清净，情绪得到净化。
千颜浑身跟着轻松起来，站在偏殿门外长长舒了口气，心情畅快。
“回来了？”有神转头向她打招呼，怀里抱着一盆绿植。
听见老神友善问候，千颜礼貌点了点头，笑盈盈问：“前辈抱着花到什么地方去？”
老神回头示意她看院子，随口解释：“地动了，养盆草不容易，怕震坏，挪屋里去。”
千颜顺着话转头，只见正中满满当当围着一圈圆的盆栽，此刻被搬得稀稀拉拉，不剩几盆，通往主殿和偏殿的道路霎时宽敞起来。
老神抱着绿植上了长廊，院里三三两两有神继续挪动盆栽。
千颜观察了一会，发现原来每盆花不一定是同一个神侍弄的。这样松散的氛围让她更安心许多。
“小神仙！”过路的老神喊了她一嗓子，“院儿里有你东西吗？趁这会儿挪进屋里去！”
千颜回神，转头喊道：“没有前辈！您忙！”
大声的呼喊更衬托出天缘殿的静来。过路的神仙三三两两看她一眼。
许是她这样笑盈盈，看起来格外青春洋溢，一路到偏殿跟前，都有神很乐意与她讲两句话，让她觉得格外亲切热情。
天缘殿内刮起一阵湿润的风，轻轻扑在她脚尖前面。
她惊讶了一瞬，抬手遮眉远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
“……要下雨了？”她嘀咕了一句，“真是奇怪。”
一众神随着这阵风的方向慢慢看了过来，眼神里透着些各式不一的怪异。
千颜回过目来，这才注意到今日此时并未像从前那样，各神都低着头忙碌，反而竟自由散漫，像在无所事事地闲游。
她捏了捏手里的红线，被诸神看得有些不大自在。
近前有神探过头，小声问:“你今天没去上课？”
千颜礼貌地点了点头，回说:“前辈好。老仙君提前放我们回来了。”
那神便一阵唏嘘，评论道:“那老头儿今日倒不古板，看来是有大事。”
千颜顺着话往下接:“看起来像是。前辈有头绪吗？”
那神便摇头，非常自知:“我灵力低微，职位也不高，知道也没什么用，所以便就不闻不问。”
千颜便鼓励道:“可您看得明白。”
那神一声哂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去一旁忙活去了。
顶着周围神仙各种意味的视线，等了几息，没有神再问她，她便悄悄松了口气，向各位点头致意，转头钻进偏殿里去了。
殿外果然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
闲聊声音充斥在闲适却不吵闹的氛围里。
似乎今天所有神都不工作，聚在一起嗑瓜子的响动清脆利落，相互讲谈工作内容，心得心法。仿佛泡在了门外的细雨里，安静又热闹。
殿中各神年纪层次不一，千颜的年纪最小，不知道谁年纪最大，但好像不妨碍他们聊到一起。
有神说：“那丫头应该熟悉了位置吧？有神带吗？”
一神答：“有，就是没见过谁一直带她。自己一个神待得挺开心，还没算得上开始正经工作，下了职基本找不见。”
二神说：“这丫头天地感应似乎不错，倒是个好苗子。不知她修的什么道，合哪家的意志？”
三神便笑：“现在的小年轻，哪里懂修什么道，能习得几类功法算不错了，合什么意志？不合意志便是都合意志，什么都能学。”
四神哼道：“杂而不精。”
几位神皆对此不置可否。
不管哪个殿，新入职的小神都没有多少机会接触重要的工作，大多数神对于千颜还是保持观望的状态。
合不合适这个职位，能不能短时间上手工作内容，修不修得好天缘殿功法，都是需要时间来显露的。
并不是像千颜想的那样容易。
五神打乱节奏道：“怎么就下雨了？起个塔把天象起乱了？这边怎么会下雨？”
诸神七嘴八舌顺着话转移了注意。
“管控风象时季的是哪位？帝君殿怎么不管他？”
“神界的雨放不到神界，恐怕与帝君殿无关。估摸着塔里有什么东西，不知道居寒宫有没有对应措施。”
诸神对视起来，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
这群娃娃，估摸着是要吃苦。
千颜脚步轻快，摸到自己岗位边上，准备开始算不上正经工作的工作，想在下午去宣讲殿前再写上一点工作记录。
她非常理解众神看热闹的想法，何况殿里都是老神仙，关注天门大事几乎是本能。
只是她不这么想，所以略有寒暄过后，她便打开书册，两耳不欲闻窗外事。
“轰隆”一声！
闷雷带着地动的余波震了一声。
满桌的东西瞬间东倒西歪，连带着千颜一道被重重摔在书柜上，摔得一阵懵。
旁边神眼疾手快收起了她眼前要飞出去的录书，打断了红线的延展，熄灭了灵火。
众神相互在对方脸上看了一眼，神色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就那么动荡了一会儿，满屋子懒散闲聊的神仙呼呼啦啦往外走，聚在门外开始骚乱，像在天大街上一样。
与宣讲殿的不明所以不同，门外聚集的老神仙们像在观赏这一场忽如其来的雨，持续先前殿内的闲聊，窃窃私语声里透着些颇为感叹的讨论意味，令神困惑。
千颜稳住身形，扶着书柜朝外面看。
门前荡开一层朦胧不明的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