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白许

    锣鼓震天,接连不断的将士在往上补,连同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此时也被逼无奈上了战场。城中的兵已经快要死绝。

    十一扶着裴玉走出营帐。

    一名将士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裴将军,南门怕是要守不住了。”

    裴玉一听,毒火攻心,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出来。

    十一眉间一蹙,拿出帕子替他擦拭。

    “延郢,上城楼。”裴玉嘴里的话不容置喙,“我若此时再不上去,将士们的军心怕是要散了。”

    若是今日连洛水都守不住,那么他们又能逃到何处?

    裴玉抬腿,就想往城墙上而去,却被白许拦住了去路。

    “洛水定然是守不住了。”白许淡淡地道,“你的另外一位副将此时连残缺的将士都让他们顶了上去,外边还有十几万大军,援军至少三日才能到达你怎么守?”

    “那我能如何?即便城破,我是南门主将,难道还能卸甲而逃不成?”他知道白许说得不错。

    “活着,总比死了强。”白许继续劝道,“更何况,你还有她。”

    白许目光移至十一身上。

    裴玉缄口不言,眉间蹙起,他几乎忘了她的存在了,他自己可以不活,可是他希望她活着。

    “白许,你能……”替我照顾他这两个字还没出来,她的声音就已经打断他。

    “裴玉,我愿同这一城的将士共存亡,我不想做亡国奴,更不想过四处逃窜,温饱无能的日子。”

    她是贪生怕死,可比起这个她更怕没尊严、无意义的流荡。

    “十一。”白许喊了声她的名字,难辨喜怒。

    她此时无心思去思索眼前这个谜一般的男子,“裴玉,我扶你上城楼。”

    “好。”

    黎国的防线几乎已经要被攻破。

    不断上涌的西域兵高大勇猛,一把将黎国的将士曳倒在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伴随着愈来愈大的雨水,流成了血河。

    “我有办法,救这一城池的百姓。”白许的声音在二人刚踏上城墙阶梯时喊道。

    大雨滂沱,所有人几乎都同惊诧地看着这个不过弱冠年纪的郎君。

    他撑着一把灰黑色,看起来颇为奇特为伞追了上来,在靠近十一的瞬间,顺势将伞塞给她。

    十一的眸子瞥向他,情况紧急,他们早已顾不得此时的大雨。

    只是她好奇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能从小到大出现在规矩森严的皇宫帮助,救护她?并且此时还断言自己能够救下这一城池的百姓。

    白许身侧的女子跟了上来,听见这话也是微微一愣,小声地道,“你别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

    这句话兴许旁人没听见,可此时正站在女人身侧的十一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白许没有回答她的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裴郎君,你可信我?”

    “信。”裴玉没有犹豫,他的神通广大,早在前几日新罗被迫撤离时他就已经见识过了。

    “裴玉,你现在能找到这熟悉这洛水外山脉之人吗?”

    裴玉眉头一蹙,若是放在一个时辰前,他或许还能替他找出,现在两军交战混乱,死伤无数,城内所剩兵卫已然不多,挨家挨户去找人,先不说要找多久,即便找到了,恐怕城池已破。

    白许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如果他此时身侧并无熟识外边山脉之人,那只能他亲自去了,靠着身上的东西,或许能找到,只是那东西的电源似乎快要撑不住了。

    “你是不是想找到水库?”十一打断了他的思路。

    洛水之外的那片山林地形崎岖复杂,若是无熟悉的本地之人带路,怕是很难找到。

    “对。”白许看向她。

    “我知道在哪。我在新罗之时,曾做过取水的工作。”她记得当时新罗驻扎在那处附近,就是通晓大黎会来此处避难,想要来个水淹洛水,不过没想到的是大黎军队绕路而行,从后方奇袭了他们。

    而此时来的突厥明显不知有这样一处水库,否则哪里还需要费力攻打城池。

    “可是,放水也会淹了我们。”裴玉自然知道他神通广大,但毕竟关系全城军民安危。

    “我到时会用紫光罩罩住洛城,以保洛城无碍,但此物最多撑一个时辰,需在大水来临之际打开,方能护住城中军民。”

    裴玉不明白他口中之物是什么,但是他既然说了能护住所有人,那大抵是没错,只是让十一去,未免太冒险了,此时如何出城?漫天硝烟,战火连绵,即便白许有办法,他也始终不能心安。

    “那我们速去速回。”十一道。

    白许没有回答,裴玉抓住她的手腕,“十一,你去太过……”

    “我自己去,既然是在新罗营帐附近,我应该能找到。”他道。

    “应该?白郎君怕是也不确定能否找到才用这般词。”她顿了顿,“新罗驻扎军队庞大,这林中错综复杂,哪里是那般容易找的,无论如何,我去才是万全之策。”

    白许知晓她说得无错,况且若是真的他来不及回来,导致洛城破城,白雪最多救她一命,而让她舍弃所有族人,比杀了她还让她痛苦。

    “好,我带你去。”

    十一挣开裴玉的手。

    裴玉身上痛楚,但目光紧随着她。

    “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十一说道。

    裴玉点头,“白郎君,照顾好她,万望护她周全,若是,若是城破,便带她走吧。”

    他不能随二人去,自己是这南门主将。

    “我答应你,我定护她周全。”

    白许扭头,嘱咐了身后女子数言,女人沉默了须臾,终是答应,低声道,“最后一次,下次我不会再允诺。”

    望楼之上,白许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物,啻见那一粟小物逐渐膨胀,直至化成一柄类之于伞的器物。

    他将伞撑开,“公主,我怕是要有所冒犯了。”

    白许知道他必然从裴玉或是景和那边听闻了他,否则她不该用这般的眼神看他,所以他知道自己不再适合唤她十一这个称呼。

    她还未来得及应声,白许将那伞下的绳索扣在她的腰肢之上,随即也为自己扣住,一把手揽过她的细身,“你抓紧我,等会要从望楼飞跃下去。”

    她看了看自己莹白的手掌,这样和男子靠近,实在是不妥,可是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紧紧同他抱住。

    原来他的突围方法,是用这样的一柄小伞降落,可这样的东西真的可靠吗?

    “我。”十一往外探了探,这样的高度已经让她有些胆寒,更不要说如飞一般跳下。

    “十一,你若害怕就闭着眼吧,你应该听他们讲过我的事,我,可不是普通人。”他故意这般说。

    不是普通人,那是什么?真的是天上的谪仙不成?

    这样想着,根本来不及害怕,已经被眼前人带离,强烈的失重感让她感觉极为不适,根本顾不及其他,不过好在失重感并不久,渐渐地她只感觉风雨在她面前掠过。

    她正想睁开眸子,却被耳畔的声音喝止,“闭着。”他顿了顿,“下面是箭海血河,尸骨遍野,你当真想看吗?”

    血,雨夜,他仿佛知道自己最怕什么?

    “我们能飞到新罗营吗?”她问道,身子有些止不住地抖。

    “怕是不能,以这把伞的力量,能飞到你到那日你迷路之……”他恍然想起她定然不记得那事,最多是裴玉告诉他或许是白许送她回来,仅此而已。

    “那日,果然是你救的我。”唐羽道。

    白许低头,看着那张日渐清柔绝美的脸庞,却没有应话。

    十一见他没有说话,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伞稳稳下落在一片潮湿的平地,白许替她解开安全带,抬起手腕,按了几下,啻见一道白光散射而出,照得周围如同白昼。

    这样发亮的小物,她当真是没见过。

    “走吧。”

    她仰头,白许在她身侧替她撑着伞,并且伞的绝大部分几乎都在遮住了她,好在雨势渐小,要不此时白许必然已经成了落汤鸡。

    “你不必把伞都给我遮。”她说道。

    白许轻轻一笑,“是吗?可能是公主的身形小,才觉得这伞都在自己那。”

    十一看向白许,伞依旧往自己这边倾斜,倒好似她没有开口提醒过他。

    为何偏偏要在自己身侧十多哉,是巧合还是?

    不过现在的情形并不容她想太多,洛城满城百姓尚在破城危机之中,一切疑问还是等之后再解决。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行至那一大片水库之前,但闻雷声忽震,电鸣闪烁,十一蓦地拽紧了衣裙,脑海里恍然是一片赤红的血液。

    白许瞧她脸色难看得紧,“公主,公主,十一……”

    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她整理下自己的情绪,果然一到这样的天气,身体最本能的反应还是如此。

    “白郎君,到水库了,我还能帮些什么忙?”洛城满城生命要紧。

    白许摇了摇头,伸手拿出怀里的玄色长物,遥望眼前滔滔浪花和其上半里长的闸门,再望向那晦暗阴沉下着细雨的天际,深不见底的眸色中露出几分难以琢磨的眼神。

    十一抬头,他的目色里太过复杂,似乎夹着迟疑,犹豫,忧恼,甚至是怜悯。

    她甚至怀疑白许是不是后悔帮她大黎,毕竟就他的立场来说,既然并非大黎子民,确实没有出手的必要。

    “白郎君,这开闸处锁着,是用玄铁制成,坚硬无比,我们该如何进?”她开口问他,她不得不说,自己怕他反悔。

    他淡淡地瞧了一眼她,“公主,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便无论如何也会做到。”

    这样一说,倒显得十一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从怀里又取出了一样有些类似镰刀模样的东西,扣动下边的按钮,啻见发出一道光华,那玄铁锁瞬间消散。

    这样强大的武器,真的令她倒吸一口冷气。

    顺利的进入了开闸处,昏暗潮湿。

    二人朝前走,来到机关处,闸门由机关控制。

    十一刚走上前去,就被白许揽住,“你退后,我来。”

    十一摇了摇头,“白郎君,你本来就是局外人……”

    他本是旁观者,无缘无故卷入其中,对大黎来说是救他们于水火之间,但其实对外部族落来说,确是害了十数万的生命,即便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并不无辜。

    她的话还没落,白许已经推动了机关,瞬时之间,啻见外边的大闸轰然打开,汹涌波浪倾泻而下。

    白许神色黯淡,他知道自己这一推又是数万生命毁于他手,可这个决定,这个杀戮,他宁愿自己来做,也不愿身侧的十一来。

    “白郎君。”十一看得出他的犹豫,但却没有想到他的决绝。

    “公主殿下,你再犹豫下去,你的洛城可就没了。”白许嘴里吐了这样一句话出来。

    这人,怎么净吐些这样的话呢?

    表面是在怪她,实则是不愿让人看出他此时此刻的情绪。

    十一缄默,倒是白许还在说话,“我同白雪商量过,就是和我一同来的小娘子,她会站在望楼,一旦看到这倾泻而来的大水,就会打开紫光罩,罩住洛城。”

    一句都未提让她不要担心,却句句都在告诉她洛城无事,她的家人,朋友,满城的百姓都不会有事。

    “嗯。”她淡淡地回了一句,望向那雨夜,幽深得可怕。

    “白郎君,你究竟是何许人也呢?”十一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随即还未等白许回答,自顾自地又道“算了,你不愿说,否则我也不必失忆这般久,对吧。”

    她什么都记得唯独不记得他,说不是他做的手脚,怕是没人相信。

    白许未有回应。

    十一微微一笑,倒也无所谓他的反映,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和一根小笔,白许低头瞧了一眼,“你要写什么?”

    “我不是不记得你吗?反正现在暂时也回不去,我现在用册子记下,不就可以记得了?”她回答道,她觉得没什么好瞒的。

    他皱了皱眉头,“公主殿下,这里可没有墨水给你。”

    “我没墨水,可我有口胭。”她仰头,“白郎君,你可介意我记你?”

    白许一时无言,他仔细想了想,现在形式复杂,或许记得他也好,免得他伸出援手时她不愿接受。

    口脂不如墨水容易在纸上写出,写了小会,便觉得手酸。

    直到后背处被什么小物戳了戳,她才恍然转过头去,白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她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是一个柱形带有尖头的东西。

    “何物?”她顿了顿,瞬时眉眼一抹弯,“是笔?”

    他身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了,但在此时拿出给她的,她最需要的——大抵是能写之物。

    “你这字,我看不下去眼,丑得眼睛疼。”他硬是将那小物塞到她手上。

    这人仿佛不会说些好听的言语,不过也不要紧,记下这些东西才是当务之急。她顺手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只有尖端才有黑色的墨水。

    她用拿着毛笔的方式拿着这笔来写,可惜这笔太硬,反倒不如她这边的好用,好在着墨顺畅。

    白许站在她的身侧,平日里她写字就不太好看,这下子用这姿势写,比原先用口脂写的还不如。

    许是感觉身后有目光在瞧她,心底想得是这人大抵内心又在嫌弃她这丑字,她略微遮了遮,“虽然是记述你的,可也是我的秘密。”

    白许看她一副心虚的样子,反倒是笑了笑,“我没兴趣你的秘密。我只是看不惯你的用笔姿势。”

    十一一时觉得自己就不该说这样的话,但他言外之意很明显,她的用笔是错的。

    难怪她觉得怎么这般难用。

    白许接过她手里的笔,给她示范了一下,十一学着他的用笔姿势,果然比起自己平日所用更加方便好用。

    不多时,便已洋洋洒洒地记录下这些事情。

    她合起小册子,仰头再看他时,他已然将那大开的门掩上,“这洪水怕是没那么快消下去,今日就在此处歇息,明日水退些了再回去吧。”

    十一站了起来,“这里应该设有临时察水休憩地。”她往里边探去,但见一幽深地通道。

    但天际划过的一声巨雷,吓得十一连忙捂住耳畔。白许大步向前,她最怕这样的雨夜了。

    “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我累了,赶紧去找歇息的地方吧。”

    “嗯。”白许不便过多的关心,只能自己打着灯走在前头,走约莫数十步路,就已经走至尽头的房间。

    屋子里的房间只有一间,不过十分地大,其内放了四五张床铺。

    自帝都祸乱,各部族进犯大黎以来,此处的督查就已经搁置,因此落灰得厉害。

    十一倒是不在乎这些,在新罗军营时,只能挤在一个小地方。

    她正要弯腰清扫床榻,白许不知何时从手中生出一柄白色的长物,挡住了她,“公主殿下,你可收拾不干净。”

    她有些无奈,他是在嫌弃她?

    “还有,你打算这样湿着一身衣服就入睡?”

    她其实并未淋湿太多,反倒是他,大半身都湿透了。

    “这东西湿的地方在上般滚上一滚,便可干了。”

    十一有些目瞪口呆地接过这东西,可他实在是个神奇人物,他既这么说了,便这么做就是。

    但神奇的是,果然所触之处,湿意褪去,即便有些还湿的地方,再过几下也就干了。

    刚想夸这东西厉害,便发现他又不知拿起什么东西,一个巴掌大的小物瞬时变成一张全新的被褥。

    “给我的?”她真不知道这样“戏法”他还要给她变几回?

    “嗯。”他淡淡地道了一句。

    “谢谢。”她道了个谢。

    “去睡吧。”他道。

    十一此时已经疲惫至极,想也不想就往上边躺去。拉上被子,才惊叹自己身上那东西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还极其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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