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绣球

    耳畔有破空声。

    贺子衿来不及回头,先出手向后挡去,足尖一点,急忙从横躺在地的三蟒中抽身后退。

    来人势若游龙,身形每次翻转都迅疾似电;拳快如风,正欲速战速决,略无恋战之意,

    蓝衫虽频频闪躲,绝不还击,但瞬息之间已经与他相拆了十数招。白衣步步紧逼,因而李玄晏又怎会发现不了他的退让,立即横起长眉,口中怒喝:“用你的全力,或者干脆主动就擒!”

    贺子衿手脚并用,百忙之中竟然还能迅速抱拳出言:“四皇子只想缉拿我,并不想杀我,我又怎能忘恩负义,对四皇子痛下杀手?”原来一番交手,他看出李玄晏虽然从二楼甩出蝴蝶短刀,手法残忍,但跃下楼来,拳拳生风,拳拳却不攻他死穴,并不想置他于死地。

    李玄晏手上动作微滞,冷道:“杀你是朝廷的事,我只管拿你去朝廷见皇上!”

    当即又挥拳打来,指间却夹着冷光。

    一手蝴蝶短刃映着窗外天日,微芒刺进桃花眸底,溢出狠戾意味。

    贺子衿眼神一凛,连退两大步,一手扫过,从身旁的酒桌上抢来银壶,举在眼前,意欲相挡。

    刀光劈头而至!

    眼前蓦地掠过一道身影,高挑纤瘦,脸庞背向他,只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两道伶仃的锁骨随呼吸起伏,白得惊心动魄。

    长长的褐衫在风中起落,紧挽的发髻猛然散开,青丝倾泻一片,飘转如伞。

    一呼一吸间,拂动的乌发中转过一张玫瑰似的脸儿来,秋瞳含怒,朱唇欲启。

    李玄晏倏忽见到那张脸。

    心中一揪,竟然控制不住,单手原本已经挥到半空,一下子硬生生地往回收来。指间金属光泽闪动,蝴蝶短刃不可逆转地刺向自己的掌心。

    瞬息万变。

    他微微低着头,刹那见到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里,嗔怒变成恐惧。

    尚且不及思索,地上一响,身前猛地扬起一片暗蓝,全然笼罩住褐衫。紧随其后,一股力道重重砸在手腕,打得李玄晏指间轻振,蝴蝶短刀尽数脱手飞出,扎进身后的木桌,凶险地嗡嗡颤动。

    腕间这才酸痛难忍,李玄晏另一手握住腕子,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向地面。

    秦鉴澜只觉扑面一阵寒气,白光闪烁,蝴蝶短刃半路转而刺向李玄晏自己,当即惊叫出声;电光石火间,有人一把将她拉向前方,手臂紧紧抱在她腰际,抱着她转了个圈,将两人的位置调换过来,不假思索地用自己的后背抵住刀光。

    贺子衿背朝李玄晏,足跟后踢,稳稳打在白衣人的腕间,短刀咻地飞出,没入木桌三寸。

    转身一套踢击,行云流水得像是早已在脑海中排演过多次,只是计算不好踢完后落地的时机——秦鉴澜身形轻盈,被贺子衿这样用力一搂,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压着贺子衿的手臂,倒在地上。蓝衫人被她一带,见已经无法将她拉起,只得伸手在她脑后,防止她摔出什么意外。

    嗵地一声,二人双双跌倒在地。

    贺子衿的一只手急忙撑在地面,勉强支起上身,另一只手却被秦鉴澜压在身后,整个人动弹不得。

    她枕着贺子衿张开的手掌,起初尚无倒地的疼痛,只觉暖意透过衣衫,面上微微一红。接着惊叫一声,忙向一旁滚去。这时贺子衿一手得空,立即弹跳而起,也不顾自己的手臂摔得酸麻,便伸出另一只手,将秦鉴澜从地上拎了起来。

    秦鉴澜伸手揉着微痛的后腰,顺带将贺子衿拨到一旁。

    李玄晏把贺子衿出手相救的前后一切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活动了一下手腕,蹲下去检查三个昏倒的流氓。

    贺子衿抱着双臂,盯住李玄晏,以防他突然有所动作,冷声问:“四皇子在这里,就为了缉拿我么?”他并不知道李玄晏与真千金的纠葛,第一次和李玄晏有所接触,就是被李玄晏骗去剡都城门,心中自然对李玄晏有所警惕。

    只是方才李玄晏坐在二楼,出手竟然和他自己一般快,而李玄晏见到他时也微微一惊,令贺子衿心中生疑。

    李玄晏还低头试探着三蟒的鼻息,这会只答了一句谢谢,就不愿再说话。

    要他说什么?他能说什么?他原是出手相救,现在反倒变成被她名义上的夫君救过的人了?偏偏这人还是从他手下逃脱的缉拿对象?况且他看见贺子衿,就想起幽涿山的种种,此时已是强咽怒气,更有再次站到秦鉴澜面前的……尴尬。

    毕竟她一个招呼没打就走了,吓得他丢下马帮几人,追赶一路。

    秦鉴澜看着李玄晏假装忙活,将早上见到秦经武的场景抛在脑后,瞬间又好气又好笑,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转来转去,率先打破沉默:“不打算解释一下?”

    明明她才是被及时解救的那个人,按道理这时应当一揖到底,感谢两位大恩大德才是。但她面对着贺子衿滴溜溜的桃花眸,硬是说不出煽情的话来。人站到面前,总不能向他寒暄,问他吃过了没,他的新欢身体还好吧?究竟是何等大度的人,才能真正做到面不改色!……她不是已经决心一走了之么?为什么还会在意呢?他凭什么让她在意?

    贺子衿左右看看,却惊道:“糟了。”原来他不知多少次来过绮红楼,老鸨自然认识他,常客也会知道他。这时前厅里没了打斗的声音,那些酒客自然会慢慢走回来。李玄晏见他拔腿就走,已经会意,拢袖将蝴蝶刀收回袖中,转头狠狠地瞪了地上三人一眼,自然而然地将手伸向秦鉴澜。

    像他们儿时那般。

    秦鉴澜微微一怔。李玄晏的手伸得如此自然,必定是从小跟真千金在柱国府后院挽手爬树之类的了。这难道是想测试她对他说的话?如果她伸手挽上去,岂不是表明自己很熟悉与他的相处模式,之前说的穿越都是谎言?

    念及此处,于是她将双手举到身前,向李玄晏深深一揖:“多谢玄晏哥!”

    李玄晏心中微涩。

    他的鉴澜端庄娴雅,自幼浸沐书香,即便儿时肯挽着他的胳膊,年事渐长后也绝不可能如此。因而她现在拒绝挽上来,和先前两人的相处模式一模一样,那些“穿越”“顶替”“真千金”之类的话,自然也是谎言了。但他见秦鉴澜对贺子衿亦无特殊关注,就收回手来,默默地踱了出去。

    绮红楼与柱国府、从诲居都相隔甚远,分隔在皇城两端。秦鉴澜穿书而来,李玄晏极少走近这一带,两人对此地都不熟悉。

    但见贺子衿穿街走巷,从未停步,不时还会提醒他们别撞上头顶的树枝,浑然连在哪里应该拐弯都说得出来,显然将这一片的路况烂熟于心。秦鉴澜虽然在北上的路途中,已经得知他只是为了伪装而过来饮醉,还一度钦佩过他的隐忍,可一想到匆匆溜走的貌美琴女和扭着腰身的热情老鸨,心中依然不免有些吃味,一路上看都不看贺子衿一眼,几乎忘了自己应该思考的事情。

    贺子衿见她闷闷不乐,已有七八分猜中她在纠结什么,当下笑了一声,领着他们走进路旁一间客栈。

    正忙活着擦柜台的小姑娘,见到丰神俊秀的蓝衫男子走进来,眼睛一亮,当即丢下抹布。又见到他身后还站着两位年轻公子,一高一矮,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忧郁深沉,视线恨不得黏在他们三人身上,眼睛都快发直了。李玄晏根本没注意到这人,秦鉴澜在心中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贺子衿心情大好,扬手朝小姑娘打了个招呼,领着两个人走到楼上。

    刚进门,李玄晏就警惕地问:“在这里说话,不怕隔墙有耳吧?”

    见他没有要立刻缉拿自己的意思,贺子衿才点了点头:“多谢四皇子,之前也是。你一出来,我才敢对那三个腌臜下重手。”意思是他一个人在外,不敢在剡都做什么太过分的事,而借着四皇子的名号,才能将三蟒好好教训一番。

    李玄晏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鉴澜,你去找秦柱国里问了什么?”两人的目光就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射来,都想知道秦鉴澜到底进去做了什么。

    秦鉴澜倚着墙,有些无奈地问:“你们都知道我进了暗牢?你们一路跟着我?”

    “没有。我先进了趟宫,过去交差。”李玄晏淡淡地说。

    他那天早上一起来就发现隔壁人走房空,起初还以为是她出门散心。等到送走了赶着回北疆的叔叔,马帮都准备动身南下了,却还见不到秦鉴澜的身影,李玄晏当即骑马跑了出去。

    夕阳西下,他终于远远地看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背影在街边找客栈,心里感念着她挑的马跑得慢,却不敢就此走上前去。他要说什么?他能说什么?接近都城后,又拜托茶老大先照看着她,自己提着木匣进宫交差去了。

    贺子衿与道伦梯布通信,自然知道李玄晏和秦鉴澜在幽涿山相见,还是李玄晏突出重围。这时兀自往床上一躺,拉长了声音说:“是啦——我一路跟在你后面,就怕你头晕脑胀,认不得回剡都的路。”

    言语中存心有不正经的调笑意味。

    秦鉴澜蹙着双眉,冷道:“谁管你们怎么过来的。我进暗牢,找秦经武问了比武招亲的事。”除了绣球,当然还有其他。

    此言既出,贺子衿唰地从床上坐起身,李玄晏也转过头。两人专心致志地盯着秦鉴澜,心在各自胸膛里怦怦直跳。

    只见她定定地看着身前,深吸一口气,缓缓高举右手,卷起宽袖,露出了莹白的上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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