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鉴澜，你愿意嫁给我么？”

    贺子衿的声音，回响在骤静的殿内。

    他先前用宿州话絮絮地说了那么多，此刻毫无征兆地回过头来，就那样望着她，桃花眸底浮起一片朦胧。

    此情此景，她如何说半个不字呢？

    ——朱唇微启……

    “喂，同学仔，同学仔。”

    耳畔响起图书管理员的声音，叫了两三次，已经有些不耐烦。

    眼前摇晃着一件红马甲。

    五十来岁的志愿者阿姨，看这个年轻女孩趴在桌上，头发有些凌乱，睡得不知天上人间，全然不顾落地窗外下沉的夕阳。再仔细看，白皙的胳膊底下垫了一本小说，旁边还高高摞着一大叠复习资料，都是图书馆的物品，恼怒着年轻人就是不珍惜公共物品，还不爱护书籍，语气就急躁起来：

    “同学仔，我们要收工啦，醒一醒。”

    她迷迷糊糊地从散落的长发中抬起头，两只手揉着酸涩难忍的眼睛。阿姨又在催，她看也看不清，立即伸手往牛仔布的托特包里摸去：“……我要借这本，拿卡给你。”她就算是边走边看，也要把这本书的结尾看完！

    啪！

    肘关节无意中一捅，手边还没喝完的半杯咖啡，啪地倒在桌面上。

    冷透的醇厚的黑色液体，哗啦啦地涌出杯口，浸透了泛黄的书页。

    秦鉴澜大惊，也不管咖啡顺着桌沿，一路欢快无阻地打湿了自己的膝头，一手急忙捞起小说。

    随即发现，结尾的那几页，湿答答地黏在一起，散发出三倍加浓的咖啡香气。

    “喂！睇住啊你！”阿姨被吓得往旁边退了一大步，情急之下，蹩脚普通话无缝切换成乡音，“哎呀死啦，點算啊？”

    却见这年轻女仔嘴巴一瘪，眼眶中堆满泪花，忍了又忍，最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

    阿姨也是爱书心切，虽说她弄坏馆藏，但见她亦为这本书心急如焚，也就软下心来。还以为她是想借一本同样的书，于是拿起已经报废的旧书，看着书脊上勉强还能辨认的标签，要她擦擦自己的裤子，一起去书架上，看看还有没有同样的书。

    秦鉴澜点头答应，一步不离地将那本还淌着咖啡的书抱在怀中，又不敢拿纸巾去擦拭，只怕把书页的纸张擦破，彻底看不见结局。

    夕阳西下，图书馆中已经没剩下几个人，用功和不用功的都被巡逻人员轰了出去。秦鉴澜对照着书脊标签，跑得比记不太清书架位置的志愿者阿姨还快，一排、两排、三排……

    绕过第四排书架，视线中蓦地撞进一个挺拔的年轻身影。

    扮酷般随意地穿着一件黑外套，上面绘着银色的花纹，黑发剪得利落，宽松的绒裤也是黑色。整个人看起来很潮，比本地的回南天还潮。

    那人听见声响，回过头来。

    两个人都愣在原地。

    桃花眸中的目光，在她红着的双眼上略停一瞬，又看到她身后匆匆赶来的阿姨，立即开口。

    “阿姨，这里有没有……”桃花眸亮了亮，扫了眼手机屏幕，报出一串数字来。

    正是她手中那本书的编号。

    秦鉴澜一滞。

    他与她先前还触手可及的那人，相貌何其相似。

    可那双桃花眸转到她身上，只有对待陌生人的普通模样，客气之中，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疏离。

    ……她又该抱什么幻想？

    “哈？你在那里也找不到？”阿姨闪身挤到中间，目光上下扫着书架，又抱歉地对秦鉴澜说，“那就是没有了，你跟我去做下登记，要买本新的，或者赔三五倍……”

    “这买得到新的？”秦鉴澜举起小说，欲哭无泪，“我还没看完呢，看起来不像是会再版的小说……”

    “我也想看啊，”那人突然说，“听说主角还跟我一个名字呢。”

    ？

    秦鉴澜跟着阿姨下楼，办理赔偿手续。图书馆的玻璃落地窗外，华灯初上，静静奔涌着宽阔的江水，两岸夜色旖旎。

    男人又被阿姨一顿教训，说马上要闭馆了，让他赶紧回家。这会慢慢走在她们后面，身影微晃，即将拐出大门。

    秦鉴澜看着深冬寒风中起落的衣角，心中一动。

    真千金是怎么与所爱之人错过的？

    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

    同一瞬间，贺子衿蓦地回过身来。

    正好看见女孩白里透粉的脸，走到自己近前。

    就是让他移不开眼。

    又是同一瞬间，一男一女，同时响起的人声，交叠在两处时空之中：

    “同学，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