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报仇雪恨”排行榜一直刻在幽都山下的溶洞里，那儿有个著名的妖市，鱼龙混杂，没有秩序，最适合干这种买凶杀人的勾当。
巫瑶浑身湿漉漉的走过街道，卖肉的虎妖将她喊住：“诶！瑶儿，新宰的排骨，要不要啦!”
巫瑶摆摆手：“下次吧。”
虎妖见她神色萎靡，摸不着头脑。
整个妖市里，大家都知道巫瑶是干杀手的，但他们从没见过巫瑶动手，只以为她是个普普通通在妖市求生存的小妖罢了，压根没人往排名前几位身上想，毕竟那些个高手，都不乐意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样貌，那榜首连个名字都没留，大家都喊他妖王，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巫瑶回到自己的小茅草屋，这小院子是租来的，整个妖市都是某些有钱的氏族买下的，田地房屋自然也得租着住，她刚来时身无分文，只能租了个离集市很远的茅草屋，这些年住惯了，也懒得换了。
她换了衣服，躺在床上，肚子饿的咕咕叫，院里跑来一只雪白的兔子，兔子摇身一变，化作一个少年模样，提着一个食盒和两壶酒，
“你可算回来了，别躺着了，快来喝酒！”兔子精把她从床上拽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巫瑶头发散乱，脸色土灰，被他拽到院外凳子上喝酒。
“我去买菜，虎妖大哥说的，他还说你看起来不太高兴，让我来看看你，还特意多给我切了二两肉呢！”兔子精拿出食盒里的菜，给她斟满酒，"怎么了？活没干成？”
巫瑶点点头，兔子精惯会做桂花扣肉，他不爱吃肉，这肉一看就是做给她吃的。
“没事，没了这一单，还有下一单！喝酒喝酒！”
巫瑶与他碰杯，苦恼道：“这次不太一样，也不算失败，但也没成功，而且对方应该知道我在蹲点了。”
兔子精哑然，去刺杀，没得手，还被人发现了，确实……不太妙。
“那你打算怎么办？把这一单退了，你再换个单呗。”
巫瑶摇摇头：“你知道这单给多少钱吗？”
“多少啊？五十两？”
巫瑶竖出两个指头。
“二百两？两千？！”
巫瑶啧了一声：“你还是格局小了。”
兔子精傻眼，头上的兔耳朵疯狂抖动：“瑶瑶姐，你出息了啊，能接到这么大的单子，那是不是很危险很难杀啊？”
“怪就怪在这里！这个人看起来不难杀，但很贵。”
“别是什么圈套吧，你在外面得罪人了？”
巫瑶吃了口扣肉，砸吧砸吧嘴：“怎么可能，我这么善良大方可爱迷人，应该不是针对我的圈套。”
“那……你是打算再努力努力？这个价钱……我支持你！”兔子精昂扬起来，“你又没有妻儿老小，如果你失败了，死掉了，我不论如何也会给你收敛尸身的！你放心吧瑶瑶姐！”
巫瑶哑口无言：“真是……谢谢你……”
送走醉醺醺的兔子精，巫瑶坐在院子里继续发愁，这一单，要她转手看着其他人得了大笔钱财，那必是不可能的，但她又该如何进行下去呢，或许那时重羽被熏的意识迷乱，没有听清她的声音呢，应当去试探一下，若他没听出来，便继续蹲点，若他听到了……红灯楼的狐妖紫苏说过，攻人，先攻心。重羽如果是个善人，那她救命之恩在手，可以趁机诱拐，重羽如果是个恶人，她便在接近他后杀了他，也不用顾忌什么胜之不武了。
对！就这样办！最好争取个为民除害的结果！
……
半个月后，巫瑶从妖市买了些饼子，借着朝霞的微光又去了九寰山。
许是因失火，九寰山加强了防御，来往巡逻的士兵多了不少，巫瑶从前殿回来，瞧见许多长老匆匆忙忙往正殿赶，似是要商议什么大事。
看来这奚容重羽也挺受重视的，受个伤能劳得这么大阵仗。
她一路自小河到了重羽的院子，被火烧过的地方已经修缮一新，院子里的碧玉桑开的更加茂盛，花瓣将地面都铺满了。
巫瑶爬到树上，瞧见二楼开着窗子，莲心端着东西从里面出来，一楼外堂摆着一台煎药的炉子，莲心取了煮好的药，端去了二楼。
她该如何接近奚容重羽呢？
贸然出现，恐怕会吓到他，肯定会怀疑她接近的目的。
借用身份……他这院子总共就两个人在，能借谁的身份。
巫瑶躺在树上，唉声叹气，这棵碧玉桑的花比起其他树结的少了些，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常住在上面捣乱的缘故。
过了正午，莲心离开了院子，可她在后院石桌上留下了满满一盒子糕点，不知是不是忘记收起来，天赐的美味，巫瑶怎可放过。
她大快朵颐之时，听见二楼传来咳嗽声，巫瑶嘴里吃着，手里拿着，飞到二楼窗户偷看。
奚容重羽靠在床上，屋子里有淡淡的草药味道，他用虎口抵着嘴正咳得猛烈。
巫瑶瞧着他摆在窗台的一堆花，上次那株摔下楼的已经被移植进新的花盆里了，开的生机勃勃。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她没见过的花，都长得奇奇怪怪的。
“若要从窗户进来，切莫踩坏了它们。”
巫瑶猛的抬头，嘴巴塞满了糕点，一时惊讶，砰的一声从二楼摔了下去。
重羽听到闷响，表情凝固了片刻。
巫瑶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三步两步跑上二楼，她站在门口，一身黑衣上滚满了花瓣和土。
“抱歉，方才吓到你了。”
他何时注意到我的？他不害怕？他可猜到我是来干嘛的了？我该怎么回答？
巫瑶瞪着眼睛，咽下嘴里的糕点，不敢说话，只悄悄地走到床边，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重羽没有半分反应。
“琼玉酥好吃吗？若喜欢，我下次再叫人送来一些。”
巫瑶手里还攥着两块糕点，许是被他闻到了味道，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将糕点随手放在桌子上，在衣服上蹭了蹭手。
“上次园中失火，是你救的我。”
他语气肯定，没有半分犹疑。
巫瑶张口问：“你怎么猜到的？”
重羽垂眸笑：“你身上的碧玉桑味道，过于浓重了，在树上睡得不太舒服吧，隔壁客房被褥都是齐全的，平日也不会有人进去，你若不介意，可在那儿睡。”
巫瑶眼睛瞪得更大了，天呐，这人怎么回事啊，他不问问她是来干嘛的吗？连房间都预备好了，他早就知道她一直蹲点的事情。
“你……不问问我是谁？”
重羽顿了顿：“你是谁？”
巫瑶哑然，想了想，她道：“我是你院子后边那条河里的鱼精，才刚化形。”
“原来如此，你既救过我，便是我的恩人，在下奚容重羽，不知你是否有需我帮助的地方？”他说完又补了两句解释，“虽然我看起来不太像是能帮到你什么，但你若想住在这里是没问题的，其他的要求我也会尽力做到。”
巫瑶简直大开眼界，这人长得人畜无害，说出的话也人畜无害，甚至要报恩？向一条鱼精报恩？
“你盛情相邀的话，那我就答应你！刚刚那个什么酥，太甜，我不喜欢，下次换个淡口的来。”
重羽如释重负般笑了：“好，我记下了。”
巫瑶留在屋子里和他聊了许多，想要不经意套出他的话，可这人滴水不漏，却险些将自己生辰八字都说出去，一直唠到傍晚，也没有收获。
眼看天一黑，莲心就要来送饭了，巫瑶走之前对他道：“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
“好。”他一口答应下来。
巫瑶翻身从窗户出了二楼，还将不小心蹭歪的花盆往里推了推。
她走到河边，百思不得其解，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她似乎是算顺利打入敌人内部了，可要想杀他，还得再摸摸他有没有什么保命的后手，最好能一击即中，不然后患无穷。
河里的鱼精，她怎么这么聪明，张口就来啊。
巫瑶沾沾自喜，坐在河边吹风。
入了夜，巫瑶提着一只乌漆嘛黑的兔子回了小院，重羽的房间还亮着灯，巫瑶上了二楼，悄悄借着门缝往里看了一眼，他坐在床上不知在捣鼓什么。
莫非是联络密信？还是什么致命暗器？
巫瑶指尖凭空捏出一只蝴蝶，灵气化作的蝴蝶从门缝挤进去，晃晃悠悠飞到重羽身边。巫瑶手上现出一面镜子，瞧见蝴蝶的视角，他手里握着刻刀，正在雕一个长条的木块，似乎是刚开始做，还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蝴蝶散去身影，巫瑶推门进了隔壁房间，这里的布局更为空旷些，但该有的都有，窗子对着院外的小河。
巫瑶也曾刺杀过像他这般看似无害的人，可那人只是表面装出来的，他早知巫瑶的存在，故意落下陷阱，将她关了起来，想把她卖到人贩子手里，后来巫瑶找机会，还是将他杀了。
只不过付出的代价，是在茅草屋里躺了足足一年，只有兔子精照顾她。
所以像这种看着温文尔雅的人，其实最可怕了，背后的手段才是致命的地方。
他值这么多钱，和那个混蛋比，心思只会更深。
她若是有化蛇帝英那般本事，也能无所顾忌，想杀谁就杀谁，想怎样就怎样，可如果她那么厉害，随随便便找一个氏族做事，待遇都比做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杀手强啊。
月上中天，九寰山的萤虫飞满了天际，月光柔和，照耀着泛起粼光的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