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是第一次看见县衙的公堂,感觉比起以前从门口过的时候来看,里面要宽敞很多,但她随后想四年都过去了,公堂扩建翻新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在中间就这么跪着,整个公堂上只有她和分开站在两边的捕快们,门口看热闹的人们尚未聚集好。她一边想着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一边考虑怎么装傻,等着等着她就感觉困了,但是不能闭上眼,只得呆滞地望着公案的一角。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后面听审的人逐渐聚集起来,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什么“好狠啊年纪轻轻的”、“我还是不敢相信”、“那可都是人命啊”等等,虽然不明白,但是脑海中莫名出现了几种情况,吕千花的后背逐渐起了凉意。她想向后看看来的人都有谁,会不会有自己的熟人,但是她不敢转头,她怕别人发现她在装傻。

    没让她继续煎熬下去,县令总算来了,开始升堂了,四周响起威严之声。吕千花不敢抬头看县令,怕眼睛出卖自己。

    “堂下可是犯人吕千花?”

    吕千花紧张地一言不发,用手抠地和自己身上的锁链。

    县令知道吕千花神志不清楚,是个傻子,也没管她,继续喊:“带证人!”

    不一会儿证人上堂了,想必刚才就在门外等候,只听脚步声不知道是男是女,想看对方,但是因为害怕暴露只能作罢。

    证人跪下了,随后是中年男性的声音:“草民彭仲达,见过刘大人。”然后是一些拜见的动作,“草民在南市卖鞋,四天前给住在附近的姬家老爷送鞋,因为漏送了一双,送了两次,第一次送的时候是午时,看见犯人在姬家的水井边上鬼鬼祟祟,第二次送的时候接近戌时,天色已晚,等我敲门之后半天没人应,心想还不到睡下的时辰,于是再敲,这回是犯人开的门,她一身是血,手上拿着一把卷了刃的刀,脸上沾满血不说还不停地笑,邪性的不得了,这时我恰巧看见她身后有一双带血的脚,立时吓得魂飞魄散,跑去衙门报了案。”

    吕千花听完之后明白了,这里不是清溪县,是芷阳府,公堂之上的不是县令,而是知府刘喻章。

    这个彭仲达她见过,常年在芷阳府的南市卖鞋,他的鞋因为做工细致而出名。彭仲达说的姬家,她也认识,还不仅是认识那么简单,那是她被指腹为婚的未来夫家,她与姬家的大少爷姬茗乐有婚约。

    照他的描述,自己这一身血来自姬家的死人,而手中的刀就是凶器。可怕的是他的描述让吕千花觉得似曾相识,尤其是那口水井,让她很有印象。

    接着刘大人又说话了:“彭仲达,你当时去衙门报案,找的哪个捕快?”

    彭仲达回答道:“当时天色已晚,我记得是徐捕头和王捕快在当班。”

    刘大人又说:“徐延亮、王俊,你们二人就说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徐延亮和王俊对视了一眼,徐延亮站了出来,向刘大人行了一个礼后,神色复杂地看了吕千花一眼,当然她不可能察觉到,随即开口:“是,大人。那我就将当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一下。”

    彭仲达慌张来报案的时候,非说自己遇见了罗刹恶鬼,话也说不清楚,只是拉着徐延亮和王俊两个捕快赶去姬家,一到姬家门口,就看到那里围了一群人。

    因为姬家住在离南市非常近的闹市区,对过还有一家营业到很晚的酒楼,里面有很多来往的商客歇脚,人在异乡,都不急着睡下,在里面吃完饭后把酒言欢、谈天说地,时不时透过门和窗看看外面的景色,而姬家大门恰好就在他们所有人的视线范围内。

    彭仲达敲门的时候没什么人在意,吕千花开门,他被吓跑之后,就有人问那怎么了,怎么有人慌慌张张的,随后满身血的吕千花拿着她那把卷了刃的刀就出来了,所有人就把目光投向了她。彭仲达形容的还是到位,当时吕千花浑身的血和肃杀气让别人看见她也不敢喊她,当时他们有几个人往姬家大门进去一看,全是死人,里面血流成河,觉得出事了,就让两个人跟在吕千花后面,别让她跑了。

    等彭仲达带着捕快来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把现场围起来了,查看了现场的情况,听了他们说的之后,徐延亮让王俊守住现场,自己赶紧朝吕千花离开的方向追去,没一会儿就看见了那两个客商和在前面一摇一晃走着的吕千花,她手上拿的刀上一直在滴血,滴了一路。徐延亮上前扣住吕千花拿刀的手和她另一边肩膀,却没有得到任何反抗,她整个人软趴趴的没使一点力气,刀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吕千花就着这个常人都会疼痛的姿势很扭曲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徐延亮,满是血的脸上一直笑着,那笑显得十分可怖,双眼空洞无神,一张嘴咧的老大,就像无知无觉的假人一样。

    徐延亮把吕千花扭送了牢房,再连夜通知了知府,随后调动了很多捕快和王俊汇合。

    姬家的状况确实得用人间地狱形容。从主人到佣人,二十三人,没有一个人还活着。而且不寻常的是他们死的地方很分散,姬家老爷和两个男仆死在了花园里,姬夫人林氏和三个丫鬟死在了卧房到餐厅之间的路上,也就是这四个人离门口很近,让彭仲达看到了脚,大少爷姬茗乐死在了自己的卧房里,二少爷和三小姐连同四个丫鬟死在了餐厅里,有两个丫鬟尸体在井里被发现,剩下的七个男仆五个死在了柴房里、两个死在了马厩里。

    无一例外的是身上充斥大大小小的刀伤,深浅不一,造成血流成河的惨象。

    经过仵作比对,杀人的凶器正是吕千花手里那把卷了刃的刀,卷刃的原因想必就是杀了太多的人,捅了太多次。

    吕千花自从四年前吕家案后终日痴傻不已,哥哥死了,父亲不知所踪,娘又死的早,现在由她二叔和二婶照顾,因为吕家和姬家都是做生意的,吕家生意繁忙,让未来亲家姬家帮忙照顾吕千花,哪只照顾了几天就出了这种事。

    徐延亮说完后,刘大人又传召了几名证人,都是当时在对过酒楼里的客商,他们来自天南海北,互相之前都不认识,也无任何利益来往,所做的证都是一样的,和彭仲达、徐延亮说的都完全一致。

    吕千花就这么听着,身上的囚服来来回回被汗打湿了好几次。她怎么也无法将这件惨无人道的杀人案件和自己扯上关系,但是他们说的合理,且很多细节和她的日常行为相似。但人和人如果年纪相似、出身相似,有相似的习惯也不足为奇吧?没准只是她和杀人凶犯存在巧合,吕千花只能这样想着。

    在她的记忆中,十六年的光阴里,见过姬茗乐,与姬家往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姬家所有人连同佣人都杀光呢?

    吕姬两家都是经商的,原本都是外乡人,结伴到芷阳府做生意,都在清溪县落脚,不同的是吕家人认为县里宁静,姬家人认为芷阳府繁华,最后定居在了不同的地方,早年两家关系不错,定下了亲事,但是居住的地方离得远,随着日久年深,府和县的生态又不同,渐渐地两家生意的发展规模和人的观念也不再相同,每年屈指可数的见面也就是维持两家关系罢了。吕千花和姬茗乐见面的机会每年也就几次,二人也不算亲近。吕净璇每次到芷阳府进货的时候都会去拜访一下姬家人,就是不希望和这个未来亲家断了联系。

    即使这样,姬家的老爷、夫人对他们兄妹俩也不错,更没有瞧不起人。

    这样的情况下,吕千花要是把姬家一家都杀了,这四年一定是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说到大事,她不知道的事都在那厚厚的信封里,她只看完了一件,就已经惊天动地了,不敢相信剩下等着她的是什么,老实说她对自己有没有杀人根本没自信。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她现在这副身体不过二十岁,也不算膀大腰圆,身量明显偏瘦偏矮,姬家上下连上仆人二十三人,她能有什么本事把这些人一个下午全都杀了,难道她还有帮手?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到她有帮手。

    这里面所有人就彭仲达知道的最多,他又想起来一点,于是又说道:“那天午时正是姬家做饭的时候,我给姬老爷送鞋,路过院子的时候,看见这位吕小姐在姬家水井旁边东张西望。姬家是我老主顾,接触久了,我对他们两家情况知道一些,对吕小姐的身体情况也有了解,怕她出什么事就过去看看。没想到喊她的时候她就只冲着我笑,一直不停,我想这肯定是犯病了,笑了好一阵,我头皮都发麻,她总算离开了水井旁边,我见没什么事也就离开了。谁知道我回店里吃完晚饭,正准备关门回家,发现少给了一双姬老爷定制的鞋子,赶忙又拿着鞋送过去,就发生了之后的事情。”彭仲达看了看吕千花,现在他还心有余悸。

    这件事有这么多证人,再加上姬家住在繁华闹市区,除了酒楼里的人,好多路人也看见了发生的事,这几天早就一传十、十传百,邻里街坊都知道吕千花杀光了她未婚夫家的人。

    吕千花之前羡慕过姬家住的地方热闹,出门采买、吃喝方便。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敢想象自己的亲人会被多少人戳碎脊梁骨,不由觉得住在僻静无人的地方也未尝不好。

    之后,更令案情接续的是一个新证人说的话,他是一个药店老板,因进货晚到,他说吕千花从他那里买了砒霜。结合鞋贩子之前说过吕千花在水井边的证词,几乎能够断定,吕千花是先在水井里下毒,待姬家一家打水做饭,吃过饭纷纷中毒后再去补刀,这也就解释了她一个弱女子为何没有帮手还能杀那么多人。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案情就聚焦在吕千花的杀人动机,以及最重要的,她到底是不是个傻子上。再怎么发疯,这种有预谋的大规模杀人是需要神志清明才能做到的。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审问吕千花。

    之前的吕千花是真傻还是假傻她不清楚,但是现在的吕千花确实不是个傻子,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惊又急之下,听见知府大人让她抬起头来的威严声音,倍感压力,已然到了不能呼吸的地步。

    见多次催促无果,刘大人命一名捕快把她的头抬起来,吕千花本就不敢四目相对,这个命令更是加大了她的压迫感,一瞬间头晕恶心,眼前一片漆黑,直接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刘大人见犯人还没审就直接晕了过去,命人给她泼了几次水,却毫无效果,确认犯人没死之后,就问徐延亮,芷阳府历来有没有在大堂上给晕倒的犯人用刑的先例,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念及没有先例,也不好自己先开,怕造成不良影响,思索后确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得先退堂,将吕千花收押,等她醒了再继续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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