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颜摆手道：“哪里哪里。”

    顾西舟见她目光闪躲，料到她是有心隐瞒，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紧，这便换了话题，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打算？回水云阁混吃等死呗。”姜颜觉得自己说了句真话，但听起来却太像假话了。

    “抱歉，当初在月登山不应该抛下你不管。”顾西舟真诚的说。

    姜颜见他真的在自责，便笑道：“那是形势所迫，你并非有意抛下我，我没把这个当成是仇，所以你不用跟我道歉。”

    顾西舟眼里浸着薄薄的水雾，语气委婉的问道：“申家人可有在你身上动什么手脚？。”

    “没……没有，他们只是把我关着，逼问我关于柳……柳长青的事情以及幻灵珠的下落。”姜颜的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

    顾西舟显然不信：“那为何我探不到你的灵脉？”

    恶灵道：“她左手的灵脉都快被她体内的灵蛊吃没了，你能探到才怪呢。”

    “你弄错了吧？我的灵脉好好的怎么会探不到，你不信？喏，不信你就再探探看。”姜颜说着就冲他伸出了右手。

    顾西舟见她主动推高了手上的衣袖，在他面前露出苍白的手腕来，腕上青筋依稀可见，在红衣下显得格外分明。顾西舟还没去碰这如冷玉般的手腕，耳朵就已经隐隐有些红了，哪里还敢伸手，微微低头，道：“罢了，没事就好。”

    姜颜没料到过了这么久，对方的脸皮竟还是这般薄，心里的作恶欲又上来了，觉得不逗逗他不甘心，于是俯身凑近了些，嘻嘻笑道：“没想到一身是胆的景陵君竟会怕我这小小的手腕。别怕，你这是摸少了，下次带你去多见几个姐姐，保准你不会再怕。”

    闻言，顾西舟有些不自然的抬头看她，脸色青红交接，道：“姜颜，你，休要胡言乱语。”

    顾西舟果然还是那个顾西舟，生气时说话的语气还是跟在中修院一样。

    姜颜看着眼前这个一如既往好看的人，一下子有些恍惚了。现在她再回想起来，竟觉得中修院那段时光十分美好，道：“我胡说八道？噢，难不成顾二公子之前给很多姑娘探过脉？”

    顾西舟像是生怕被误会般，连忙撇清关系，斩钉截铁的脱口而出：“绝无此事。”

    姜颜被他这红着耳朵却又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乐了，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恶灵觉得他俩说话好没意思，哼道：“宛如两个弱智，真是无聊，睡觉去。”

    顾西舟郁闷了片刻，见姜颜笑得快倒在地了，又忍不住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耐着性子问道：“这么好笑吗？”

    姜颜连连点头，道：“是的，好好笑。”

    顾西舟低头看了一眼姜颜的两只手腕，确定他送的东西不在任何一只手腕上后，神色忽然暗了许多，连同说话的声音也弱了些：“你身体还没痊愈，别做太大的动作，容易扯到伤口。”

    说完，他正准备收回扶着姜颜的那只手。这时他忽然感觉手背一凉，有只冰冷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虽然只是那么一下，但足以让他乱了方寸，心跳紊乱。

    顾西舟猛地抽回手的动作让原本只是想稀松平常的拍拍他的手，告诉他不用扶了的姜颜惊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道：“景陵君，我……我发誓，我刚刚并不是想要占你便宜，我只是想。”

    “嗯，我相信你。”表面淡定的顾西舟将那只像是被火烧得发烫的手隐到木案下，左手食指的一截都快被按出红色的印子了。

    姜颜不知对方心里的兵荒马乱，只见他摆出了一副不想再提的神情，连看都不看她。姜颜瞬间感觉自己冤枉极了，本欲再开口说点什么好以证自己的清白，这时门口却来了几个人。

    因为房门没关，那几人便直接进了屋。

    走在前面，最先出声的是白行简：“姜颜，你果真醒了。哎，顾二公子也在呀。”

    第二个出声的是身后跟着一名侍女的木秋野：“姜颜，你可算是醒了。”

    第三个出声的是随家中长辈来凤栖台赴宴的相蔚林：“姜姑娘，你醒了。景陵君也在呢。”

    几人纷纷颔首示礼，一会儿功夫，木案四边便都坐了人。木秋野的侍女就安静的候在一旁。

    木秋野挨着姜颜坐了一方，见她气色较之前好了些，不禁又想起她刚被送来凤栖台时的样子，道：“姜颜，你都不知道你刚被送来我家时那张脸白得跟个女鬼似的，害我担心了好几天，幸好你现在没事了。”

    姜颜给她斟茶，真诚道：“听朱掌事说前两日都是你在照顾我，谢谢。”

    木秋野随性摆摆手，道：“都是朋友，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无需客气。”

    “讨伐那日，我被家父安排在了山下照看受伤的人，没能上山。听闻姜姑娘一人打败了柳氏五名长老，当真是厉害，令我好生佩服。”对面的相蔚林看着姜颜，眼里盛着柔光，无不敬佩的说。

    “侥幸获胜罢了。”姜颜面上挂着一抹浅笑将倒好的茶往对面轻轻推去。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十分简洁的回应对方的称赞。

    相蔚林见她反应平淡，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端起茶，一脸窘态的微低下头。

    “相兄未与我们几个在中修院一道听过学，想来你有所不知。姜颜她不仅打架厉害，掏鸟窝也是很厉害的，就跟我一样厉害。想当初在书院时，我跟她可是差不多把书院后山的鸟窝都掏遍了的。哎，对了，姜颜，我近来发现凤栖台后山的鸟类还挺多的，正琢磨着能不能抓几只回去养，你要不要同我一起？”白行简在与修炼无关的事情上总是显得格外的有天赋，但当咱们这位纨绔少爷刚说完自己的风光史，无意间瞟到对面那位景陵君貌似在一种他读不懂的用异样眼神看他时，他一下子又夸夸其谈不起来了。

    如今的姜颜哪有还有闲情逸致去干这些事，婉言拒绝道：“我身上的伤未痊愈，怕是不能。”

    以往像这样的场面顾西舟都是不会参与的，白行简心里隐隐有些畏惧他，本还指望姜颜能像以前那样站出来打破冰壁，谁料到她竟会说出跟以前的她完全不搭的话，顿时噎住了，顿了顿，才道：“姜颜，你怎么也……”

    木秋野插过话，嗤笑道：“掏鸟窝这种事情做得好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白公子，我们都离开中修院多久了，你那好玩的心性怎么还是没有半点收敛？我看你白宗主教训你教训的真是一点都没错，朽木不可雕。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况，你看清楚了吗？”

    白行简反驳道：“我当然清楚。柳氏已经倒台，阴云尽散，一片祥和，如今外面的人不就只等着凤栖台的喜事了吗？”

    此话一出，相蔚林顿时觉得有些不妙，连忙瞟了旁边的顾西舟一眼。

    白行简心直口快，他说完才发现好像捅了马蜂窝，不由地微低下头，开始狂咽口水。

    顾西舟默不作声的喝着茶，神色却又无端变得严肃了许多。

    木秋野下意识地望了他一眼，随后也是一脸的不痛快。

    姜颜见他们几人神色有异，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心中也是不解，道：“什么喜事？”

    “就……就是那个”白行简稍稍抬了抬头，偷偷瞄了眼对面的顾西舟，一副想说又不太敢说的样子。

    “嗯？”姜颜看向相蔚林，希望他能开口，哪知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再看木秋野，对方直接就是一脸不耐烦，不想答。

    姜颜被前面三人吊足了胃口，最后才看向顾西舟，笑道“景陵君，不如麻烦你告诉我，大家都在期待什么喜事呗。”

    顾西舟抬眼看她时，面上神色有所缓和，淡然道：“不知。”

    姜颜：“……”

    木秋野这几日连着被顾西舟用像现在这样事不关己，无关痛痒的姿态在外人面前拂了脸面，今日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倏地起身指着对方质问道：“顾西舟！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知？”

    相蔚林见木秋野面色涨红，两眼似要喷火，跟着起身，安抚道：“木三小姐，都是自己人，有话好说呀。”

    白行简知道祸从他起，也立刻充当起和事佬来，脸上露出赔礼道歉似的那种笑，冲对面神色冷淡的顾西舟道：“顾二公子，当着木三小姐的面，你倒是也不用把话说得这样……不妥。毕竟这事是你们两家大人一道商议的，日后你们……”

    “闭嘴！”木秋野是个不会忍的性子，一旦心中有火就喜欢不看目标的到处乱撒，她对着白行简吼完。又冲顾西舟问道：“顾西舟我问你，昨日你可曾当着我大哥跟其他几位宗主的面说无心与我成亲这种话了？”

    顾西舟不置可否。虽然他确实一直都有表明他对这门亲事的不认可，可似乎大部分人都觉得像他顾西舟这样风华绝代的名门子弟就该跟天下第一美的木秋野在一起，这才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成亲？姜颜终于知道了何为“喜事”。

    她觉得诧异，诧异在听到身边两人要成亲这个消息时她心底竟然会莫名涌出一些类似于失落跟难过这样的念头。不觉间连眼底也变得晦暗了许多。

    她不由的去望顾西舟，心道：“他俩要成亲？”

    顾西舟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随即也转过脸，看向她。

    两人目光交汇时，姜颜在他眼底看到了镇定自若，看到了温情与期盼，看到了冰雪融化后的柔软，唯独没有看到婚事给他带来的喜悦。

    顾西舟心底那些未曾展露出来过的不可告人的情愫此刻都在他那对漆黑的眸子里若隐若现，交织缠绕着映在中间的那个人影。

    这目光中的柔情太叫人容易心生错觉，走火入魔了。

    姜颜先前还空荡荡的心间不知怎地忽然就闯进了一头乱撞的小鹿，这东西撞得她呼吸紊乱，脸颊发烫，好不习惯。最后她猛地别过脸，刻意避开了那道令人晕眩的目光。

    “哎，顾西舟你说话呀，哑巴了吗？”木秋野半天等不到对方的一句回答，整个人都快被气疯了。她太讨厌这种力气没处使，一拳锤在棉花上的感觉了。

    然而顾西舟却没理会她，平静的缓缓起身，道：“姜颜，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说完，便淡定的转身出了门。

    白行简与相蔚林没料到一向知礼明仪的顾西舟也有像现在这样我行我素的一面，张着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也有是看傻了眼。

    木秋野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气急败坏道：“顾西舟，你给我站住，我话还没有说完呢。”说完，跟其他三人连招呼都没打，便直接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