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

    日头晃得人晕乎乎的,谢辞挑了竹帘,待沈微霜先出去后才低头迈出面馆。

    这里已经是天山镇最热闹的几条街道之一,肩上搭着块白巾的老汉躺在自家门店阴影下的藤椅上闭目休憩,手中摇着一把破旧的蒲扇,不知谁家养的八哥扑棱着黢黑的羽翅作势欲要停在沈微霜肩头,谢辞挥手驱赶后,又大叫着“您好”“您好”地飞远了。

    “天天放出来跑,老何也不怕辛辛苦苦训出来的鸟被人给捉了去炖汤。”有人嘀嘀咕咕念叨。

    沈微霜已经重新戴上了面纱,听到这话不由微笑,炎热的风吹动她鬓角发丝,与薄薄一层面纱一同飘舞,她抬眼去看谢辞,正巧与少年低垂的视线相撞。

    “这边走,师娘。”谢辞引着她往街道的南侧走,他们的来路是在北面,此刻要逛逛自然是去另一端,沈微霜跟上他步伐,少年慢下几步走在她身侧,呼吸清浅,银面在日光照耀下几近月白。

    两人慢悠悠晃了会,远远地就看见了叶葫兵器店的招牌,谢辞眼睫颤了颤,状似不经意间开口:“师娘,您还要去叶叔那里么?”

    话音未落,他自己倒是先欲盖弥彰:“我不是不让您去的意思,但是方才您也看见了,他们家好像出了些变故,而且态度似乎不太友善……”

    语气急促,眼睫低垂,用词也没有将人一棒子打死,“好像”“似乎”……都是些代表不确定的词。

    沈微霜好笑地看着他,知道这人在卖乖,嘴上说着没有不让她去,实际上话里话外都是“您就别去了吧”。

    他不知道她已经去过了。沈微霜将视线移到兵器店愈来愈清晰的破旧牌匾上。

    那块牌匾历经风吹雨淋,叶葫的叶字都被腐蚀了一半,只剩下一个缺了半个口的十字,她望着它,想到老人沧桑的笑纹。

    若是没有这次与叶葫的接触,她大概也只会将此事当做叶葫另娶了一位年轻而精神失常的妻子,虽然也显得有些离谱,但不至于像如今这般令她心中难安。

    先前与老人的对话如挥之不去的雾霾浮上心头。沈微霜自认不是聪明人,但也不是傻子,叶葫的态度与言行虽然遮遮掩掩,但极为明显地透露出几层关键的信息。

    首先他劝她离开天山镇,若是并非出于恶意,让一个弱女子离开熟悉的故土冒着重重危险前往他乡,意味着他认为天山镇内的危险已经远远大于离家远行的风险。

    其次,在以往的十多年中,沈微霜从未听闻过叶葫也会什劳子仙术——虽然从那操控人体的效用来看,那更像是某种邪术。不论如何,这些奇诡的术法不是路边小摊卖的仙术详解,流传于世的极为稀少,叶葫祖上好几代都是这天山镇的人,有些镇外的关系可以理解,但要说会术法,着实不太可能。

    沈微霜更倾向于他近日来遭遇了某种意外,以自己的寿命换取了妻子的寿命,并获得了一定程度上对其的掌控权,这与术法规则中的“对等交易”一致,穆姝曾经与她提起过。

    所以,叶葫应该是遭遇了某些危险,这些危险使他心灰意冷,并对天山镇的未来持悲观态度——结合一下他关于杂草那些乱七八糟的隐喻,也不难推测出来,叶葫认为有一股他们无法抵抗的势力已经入侵了天山镇。

    而另一方面,叶葫又说自己没有见过那僧人,排除他说谎的可能,这意味着那僧人要么属于那股势力中他未曾见过的一员,要么隶属于另一股叶葫未曾接触到的势力。

    沈微霜更倾向于后者。那僧人姜黄色的僧袍和消失的戒疤,都更像是某个势力的标志。

    她这样一番盘算下来,天山镇竟已被至少两股势力入侵,还都掌握着某种邪术,自己都觉得耸人听闻,拿出来说给他人听,恐怕人家要跳着脚疑心她是失心疯了。

    两股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势力,人家瞧得上天山镇什么呢?天山镇有什么能够吸引他们?

    ……算了。沈微霜轻呼出一口气,这些毕竟都只是她的猜测,如果是假的,她在这便是自寻烦恼,若是真的,她也只是个凡人,又能做什么呢。

    或许可以先将这些猜测告诉穆姝。她想着,瞥了身边的少年一眼,觉得还是有必要继续瞒着他。

    这小子行事乖张肆意,天生是个惹事精,就算身上有点功夫,问灵试炼中可能也习得了些术法,可她忆起方才这人一摸不着刀就愣住又想踹桌子的模样,想来连个半吊子都算不上,如何能去与人家比?

    实力弱又会惹事,还是继续隐瞒为好。

    谢辞不知道自己在师娘心中已经被打上了实力弱的惹事精的标签,否则定然会跳脚,他看不出沈微霜在想些什么,只见她沉默半晌,眼看着离叶葫兵器店越来越近,已经急的要对人家进行凭空抹黑了。

    哪怕没有像沈微霜那般与叶葫接触过,他也凭着本能的敏锐觉出这一家子的诡异,他不想让沈微霜触碰到未知的风险,一丝一毫也不要,尽管有他陪着。

    最好是他先前去调查清楚事情的原委,解决掉危险后再佯作不知地伴沈微霜前来。

    少年心里暗暗打着算盘,嘴上仍不停劝说着,知道自己可以直截了当地要求沈微霜不要去,他师娘会答应他的,可他不希望沈微霜觉得自己掌控欲太强。

    那会让沈微霜感到压力,他希望她与她相处起来是轻松的。

    “师娘——”两人已经快行至兵器店了,谢辞的语调不自觉提高了些,尾音甚至携了几分委屈,沈微霜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他。

    “好了好了,我不去就是,阿辞说的有道理,都听你的。”

    她略带敷衍地哄,实际上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压根没注意听谢辞在讲些什么,想来也是些不着调的。

    反正她也已经与叶葫谈过,基本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不去便不去了。

    谢辞于是蓦地住了嘴。他盯着沈微霜片刻,确定她是真不想去了,扯着沈微霜袖子将她拉到了另一侧的街道上。

    这样离那家兵器店便算是隔着一条道了。沈微霜望着少年落拓挺直的背影,疑惑这人怎么能越长大越幼稚,忽而又瞧出那张俊俏的面庞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收回目光,心里头大致有了数。

    人声喧杂,道旁两侧茂密的苍树投下阴影,光斑在枝叶间折出美轮美奂的色彩,穿着轻薄的小镇居民路过两人身侧,偶尔会奇异地回头望他们一眼,沈微霜遇到熟悉的面孔会点点头打声招呼,就这么走走停停地逛了会周围的店铺,沈微霜买了些据说时下流行的布匹,打算回去给两人做新衣裳,那些柔软的面料被装裹成袋拎在谢辞手里。

    此外还挑了些速食的面饼和肉干当做晚饭,毕竟新鲜的食材得早起赶集,而今个早晨两人谁也没想起来吃食这件事。

    一来二去买的东西便有些多,大包小包地被谢辞提着,少年自是不会嫌累,他已经好久没有与沈微霜出来逛过街,一路上端的是兴致勃勃,最后领着她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铺前。

    店面拉着门帘,看不出半点里头的样子,又没挂牌匾,灰扑扑的像是早已被人舍弃。

    沈微霜知道这是家做玉石生意的铺子,老师傅手艺极好,不仅售卖收购玉石,也接些篆刻雕琢的活儿。

    只是价格奇高,镇上一般人请不起的。

    她望望门店,又瞅瞅谢辞,心里的猜测几乎要落实,只是也不说,微笑着任由谢辞将她领进屋。

    一进铺子,便是满屋莹润的玉器古玩,被甚是小心地安置在墙上的一格格柜子里,表面散发着温润的光,明显平日里被保养得极为细腻。最显眼的是一头足有成年人手臂长的貔貅,皮毛纤毫毕现,玉质通透滑腻,双目怒睁,栩栩如生。

    “师娘,您先随意看看,有喜欢的就挑下来。”谢辞一进门便有如常客,随手将大包小包搁在柜台旁,柜台前没人,他转过身,面对着沈微霜,声音温和,眼神如缀了星子,带着明亮的期许。

    “掌柜的应该在里头,我去找他,呃,叙叙旧。”他话说一半,突然磕巴了一下,想来是事先想好了借口,临到派上用场时突然发现已经被沈微霜用过了。

    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好的,只能蹩脚地继续用着。

    沈微霜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体贴道:“原来阿辞跟这家老师傅有过交情,那你先去吧,我自己看看。”

    谢辞抿着唇,快速地扫她一眼,觉得师娘应该没察觉出什么来,也怕她从自己神情上中看出问题,于是匆忙点点头,往里走了一半,还不忘转回来叮嘱一句有半点风吹草动就拉一下手腕上的红绳,被沈微霜笑着应了,这才真正不见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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