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沈微霜回忆起那纸灵自爆前,瞳孔中一闪而过的不可置信。

    她的确疑惑,那纸灵看上去如此怕死,怎么会一言不合就这般果断的自爆。

    所以是眼前这人暗中操纵。沈微霜对此没什么感触,她眼神动了动,正要换个话题,眼前的男人却继续开了口。

    “就是可惜了这张脸。”牧六笑道,“夫人呀,怎么也不躲开点?”

    他说着,一只手探过来,偏深的手部肌肤上掌纹交错,指腹上都带着粗糙的老茧,指关节不知受过什么伤,有些怪异的扭曲,他的手即将抚上她面庞时,沈微霜偏过脸,一手撑着地,移得离他远了点。

    那是极为微妙的距离,既表达了抵触,又不至于太过激烈而触怒男人,沈微霜在与谢章的相处中深谙此道,只是谢章那阴晴不定的性格,时常不知缘由就大发脾气,她将尺度拿捏地再恰当,也免不了隔三差五地被他逮着发泄一通怒火。

    跟谢章比起来,眼前这个叫牧六的男人显然脾气要好上许多,见她躲了过去,便自顾自地收回了手,面上无一丝着恼之色,只是食指隔着虚空朝她点了点。

    沈微霜一愣,她意识到什么,也不在意手上沾了车板上的尘土污秽,抬手就往脸上摸去。

    入手是滑腻如玉的肌肤,她的指尖动了动,然后触到长长的,肿起的一条,如蜈蚣般攀在她的左半张脸上,从耳际一直延伸到唇角旁,似乎是刚结痂,粗糙中带着星点湿意,她放下手,看到指腹上浅淡的红色。

    “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自己的脸弄伤了。”

    昏迷前男人的话语闪过脑海,连带着当时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也被重新记起,那时候无暇顾及,而今她终于回过味来。

    什么时候伤到的?

    沈微霜想起来,那纸灵自爆的时候,似乎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了她的面颊,但当时她五感皆受到冲击,根本顾不上这点疼痛。

    对面男人脸上是看戏般的玩味神情,沈微霜隐约知道他想看什么,若是寻常她可能会配合着表演一番,但眼下实在没心力,各种事情在几天挤到一起,她连个表情都懒得做。

    只是不好给谢辞看到。若是让那孩子看到,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反应。

    她又想到谢辞,无端地想要叹气,对面的牧六观察着她,眼神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他方刚开口,神色猛然一顿。

    一直哐当哐当,颠簸着前行的马车在突然之间极为突兀地停住。

    那是一种由动态向静态的瞬息转变,毫无任何惯性和征兆,马车仿佛在某一刹被一只大手按在原地,这种吊诡的状态违反了沈微霜的常识,她坐在车上,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矛盾感。

    “到了。”

    牧六面上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他看着沈微霜,眼中不再含有方才的玩味、戏谑、兴味等诸般情绪,浑浊的褐色眼眸仿若某种冰冷的无机质,他看她就像在看一个物品,或是一条马上会被开膛剖腹的鱼类。

    “下车。”他说。

    沈微霜的目光与他相触,转瞬间又相互分开,她没有抗拒,跟在牧六的身后下了车。

    山风透着些微的凉意,布鞋落在石块上有些硌脚,耳边是不知何物窸窸窣窣的摩挲声,夜幕在深山之中好似格外黑沉,仿佛下一秒就要倾压下来。

    沈微霜一步踏出马车,牧六没有伸手搀扶她,她也不需要牧六的搀扶,两人间互相沉默着,她抬眼望向四周。

    眼前是一片光秃秃的山体,焦黄发黑的石块有的极大有的偏小,在夜色中浑然一体,看不清原本的颜色,石缝中夹杂着深绿色的杂草,在风中摇曳着微小的弧度。

    天山。

    这座镇民口中守护着小镇的高大山脉,沈微霜在过去的几万个日夜中抬头便能望见它,它就像一个缄默的,永不消逝的象征物。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

    她的目光从空荡荡不见人影的马车前室上移开,移到正对面。

    那是一个一人高的山洞,里头黑黢黢的,望不见情景,山洞前头守着两个男人,同样也是光头僧袍,手中各自握着一根铁质禅杖,其长约五尺,顶部吊着多个圆环,尖端如刃,寒气森然,光是望一眼便令人知晓这不是什么警睡之具,而是杀伐之刃。

    沈微霜望向那两个僧人时,他们俩的目光也停留在沈微霜身上,眼神锐利有光,似乎完全不受夜色影响,细细地在她全身逡巡一圈,神色中似是带了些稀奇。

    他人的目光带着明显的,侵略性的冒犯,沈微霜站在原地没动。

    牧六也没管她,几步走上前,用沈微霜听不懂的俚语与两人交谈了几句,很快山洞前方的两个男人向两侧移开一步,让出可通行的前路。

    “跟我走。”牧六回头招呼了一眼,用眼神示意她跟上,沈微霜于是沉默着踏进山洞。

    这个看上去便极为凶恶邪佞的势力,她到了对方的老巢里,还是表现得听话些为好。

    山洞里是弯弯绕绕的密道,似乎是人为开凿而成,转角处还有斧头铲子凿落的刻印。

    整条密道里没有其他人,牧六走在前方,男人步子迈得大,得时不时小跑才能跟上,沈微霜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男人高大挺直的背影半融入黑暗中。

    两人这样走了一段距离,沈微霜已经失去了对距离的感知,只是当她走到微微喘息时,面前突然亮起一束光。

    那是跳跃的火光。

    她跟着牧六拐过弯,便一眼看见一个巨大的半圆形洞穴,穴壁上燃着照明用的烛台,烛火荜拨,将半个洞穴照亮。

    周围只有属于人类的,清浅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石洞中显得很是清晰。

    洞中的人不说话,三三两两盘腿坐着,尽皆衣衫整洁神色清明,看上去哪怕是深夜也未曾休憩。大多都是男人,其间掺杂着几个同样光头僧袍的女人,每个人看向沈微霜的眼神都不尽相同,新奇,诧异,惊艳,嫌恶……

    沈微霜在他们各式各样的复杂目光中站定,望向处于洞穴正中间的人。

    那人原先也是盘腿坐着,此时已经站起,苍老的面上皱纹如深深沟壑,两道白眉下是极为深邃,仿佛看透世间一切的眼瞳。

    “又见面了,施主。”老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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