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他们?

    沈微霜心中一动,她隐隐有了猜测,但没有开口,沉默地听下去。

    索性叶葫也没有卖关子:“他们,是当时不知如何出现在天山中的一群人。两个月前我到那座山里去的时候,还不曾见过他们。”

    “小沈啊,那些人,我看到那些人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与你我不同。”

    “你们这些年轻人可能不信,但活得久了就知道,人身上啊都有命数,像老头子我这种已经活够了的岁数,看人一眼就知道他活成了什么样,以后能活成什么样。”

    叶葫笑道:“小沈,如你我这种,都是注定的坎坷命,这一辈子啊,过不顺遂的。他们不一样,我第一眼看到,就知道他们与我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九重天上的逍遥仙人……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这几个字。”

    沈微霜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被叶葫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些光头的和尚,对吧?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

    他知道那些和尚?沈微霜心中古怪,她白日里问起叶葫的时候,叶葫茫然的样子可不似作假。

    “我知道他们能救她的。所以我求他们,”老人沧桑的嗓音顿了顿,再开口时,声线倒也算是平稳,“他们最开始不同意,我说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沈微霜蹙眉,她有些不妙的预感,插话道:“我们身上应该不会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叶叔。”

    叶葫笑了声,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甚至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说:“走累了吧,就快要到了。”

    她的确有些累了,腿脚微微发麻,甚至开始隐隐作痛,沈微霜识趣地闭上嘴,扶着石壁接着往前走。

    依旧是无光的望不见尽头的通道,她看不出任何就要到了的迹象,只是随着逐渐的前行,周遭的空气似乎愈来愈冷,在她通行的这段路内,石壁上甚至覆上了些微的冰霜。

    零碎的冰冻得她掌心发红,愈盛的寒气侵袭着襦裙下的肌肤,沈微霜冻得几乎要打哆嗦,唯一的便利是冰晶的凸起让她能够更加轻松地借力行走。

    前方有光透出来了。

    幽微的,隐隐泛着冰蓝色的暗光自拐角折射而出,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光芒,硬要说的话,跟冬季冰湖在茫茫夜色下泛出的幽光有些相似。

    沈微霜步子一顿,目光快速地往两侧石壁上扫了圈,没看到什么异常,于是深吸一口气,步履缓慢地朝那光的来源走去。

    寒气越来越盛了,空中悬浮着细小的微尘,幽静的冰蓝暗光打在她身上,映出女人苍白的面色和泛着血丝的眼眸。

    沈微霜转过拐角。

    她看到了它,被平放在一具巨大冰棺内的苍白骸骨。

    骨架高大粗壮,看上去像是一个成年男子的,两只骷髅手合起放在胸前,血肉消逝的骷髅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整个骨架躺在琉璃般的冰棺中,竟丝毫不显突兀。

    沈微霜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完整的骨头架子。

    她缓缓靠近它。

    那冰蓝色暗光正是由这具透彻如镜的冰棺散发而出,离得近了,彻骨的寒意甚至刺得人肌肤作痛。

    最终她站到那具骷髅的侧前方,隔着两步的距离静静打量着,片刻后抬眼向四周扫了一圈。

    这是个圆形的洞穴,通道至此就截断了,空气有些稀薄,平滑的石壁上攀了厚厚一层冰晶,看不到任何通往外界的出口。

    她没有说话,叶葫也静默着,仿佛有无形的,不知来处的目光沉凝地注视着冰棺中沉睡的骸骨,如高悬的月光亘久地洒落其上,衬得顶部向上拱起的山体石块犹如午夜深邃的天空。

    “那就是我的代价。”

    良久后,叶葫突兀地开口。

    “他们答应了我,说可以救活我的妻子,但是相应的,我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沈微霜问,发觉自己的嗓音有些干涩。

    “我自己的寿命。”叶葫说,“我会极迅速地老去,像她一样,至于会不会直接没命,这得看自己的造化。”

    “你答应了。”沈微霜忆起他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的模样,心里有股果然如此的预感。

    “对,我答应了。”叶葫笑了声,“她本就是受我拖累,没什么可犹豫的,没了我,那老婆子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但事情一定出了变故,沈微霜想,否则现在叶葫不会是这么一副状态。

    “但是小沈,我那时候该知道,事情不会是这么简单。”

    空荡的洞穴中,老人的话语静静地回荡。

    “术法需要的不止是对等交换,它需要桥梁——要把我的命输送到她体内,我需要一个能连接我们两人的桥梁。”

    桥梁?沈微霜有些疑惑,她的目光落在身侧的冰棺上,那里头平躺着的骷髅尸身被冰晶变幻的光映照,苍白的骨质显出一种奇异的莹润质感来。

    她的视线便停驻其上,渐渐的,有一股瘆人的凉意毒舌般爬上她的脊背。

    女人苍白干裂的唇嗫喏几下,像是要说什么又生生咽了下去。

    能连接一个丈夫和一位妻子的桥梁,会是什么?

    “那个人说,我需要血脉的连接。”叶葫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沈微霜听不出他的情绪来,只觉得如同封着层寒冰般。

    “……你答应了?”沈微霜感到不可置信。

    叶葫沉默。

    “我不知道。”然后他说。

    “记不清当时的情景了……”他似是陷入了回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语调如一潭死水。

    “只记得后来她醒了,只是似乎缺了部分神智,我没在意,能活过来便已经很幸运……或许是因为体内有我的寿命的缘故,我可以控制一定距离内她的行动。”

    “然后我就看到它——它就躺在距我几步远的地方,身上衣物和血肉俱焚,只剩下如今你看到的这部分。”

    “但是我能认出他来,我的孩子,我养了二十三年的孩子,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

    沈微霜头皮发麻。

    你害死了他。她想说,但是动了动唇,又吞回去。

    “我害死了他。”叶葫替她念出来,毫无起伏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

    沈微霜以为他会说诸如若是不这么做,那么死的就会是他的发妻之类的话语,但是叶葫没有。

    老人说完这一段话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沈微霜渐渐从近乎窒息的环境中缓过来,垂眸看向冰棺中的骷髅,透骨的寒意刺激着她的大脑。

    “可是我今天去兵器店的时候,分明听到了你儿子的声音。”她蹙眉道,“不仅如此,这两周镇上有不少人看见过他。”

    据江婶儿所言,两周前叶葫的发妻第一次神志不清跑出屋时,还是他的儿子跑去安抚的。

    “对,你没听错,他们也没看错。”叶葫似乎笑了,说话声音中掺杂着些许的气声。

    “这就是问题所在,小沈。”

    “为什么本该死去的人,在我带着她回家后的第二天,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什么意思?沈微霜微微一怔,还未彻底理解老人话语的含义,脑内已经开始自动回忆起白日的情形。

    叶葫蹩脚的谎话,被他谎话蒙骗住,带着娘亲大夏天出门晒太阳的青年……

    “……”她沉下一口气。

    今日遭受得太多,这件原本决计足以引起她恐慌的事居然让她没有太多实感。

    可能是被某种怪物冒名顶替了,她一面猜测,一面问道:“您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不晓得。”叶葫显得很坦诚,“那东西拥有我儿子生前所有的记忆和生活习惯,若不是在某些方面依旧错漏百出,恐怕我都要以为天山中的一切只是老头子我的一个梦。”

    沈微霜便也没有追问,事情说到这里,大部分已经清晰,可叶葫还是没有说他是如何变成了如今这个形态的。

    不管怎样,至少目前叶葫的态度还算友善。她思忖了几息,决定开口试探试探。

    “你……”她的话语刚开了个头,便被叶葫迅速地打断。

    “有人来了 。”他说,“别猜了,不是你想的那个。”

    “你得快些走,否则再被人抓到,老头子腿脚不便的,可帮不了你。”

    问题是她不愿意走吗?沈微霜无奈,斟酌着开口:“您想要我做什么?”

    一路又是帮她解决了那只兽,又是七拐八弯将她带到了这里,总不能是什么都不图。

    叶葫笑了。

    “我要你把它带回去。”他说。

    那个它,明显指的是冰棺中的骷髅尸身。

    “带回去,葬在叶家的祖坟里,你知道那在哪里。”

    沈微霜的确知道。她低下头扫视了一圈骷髅,无法理解道:“你要我把它扛回去?”

    不说扛下山,抗个一段路她就得累瘫了。

    “不用你抗,它会自己跟着你。”叶葫似是也有些无奈,紧接着道,“那些人也在这座山里,我会看着你,防止你撞上他们。”

    “现在,快跑吧,帮我把儿子下葬了,然后就出去,离开天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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