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祭祀，自然不能毫无准备，凡尘会用猪牛羊向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相对的，圣山准备了灵石。
灵石会在考官的操纵下送入八个柱子的阵法内，里面的天地清气汇入共鸣石，让其染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宁舒砚上场时，柱子旁分别走出来黑衣人，手里捧着木盒，里面放着颗拳头大小的紫色宝石。
人群一下子骚动。
“天啊，那是天眷石！”“宁家果然大手笔！”“有这等宝物，看来今年头魁非她莫属了。”
以往的经验告诉燕青青，带有“天”字的都是极好的东西，比如“天舒果”。
她有些好奇，问旁边侍女：“天眷石是？”
侍女一眨不眨地看着盒子，语气难掩激动：“那可是传说中用于修炼能事半功倍的宝物，在修界一直是有价无市，她居然一下拿出八枚！”
明了，土豪，且烧钱玩。
燕青青看着那昂贵的东西被送入阵法，顷刻便碎成粉末，不由感到一阵肉疼。
宁舒砚走上台阶，将手放在共鸣石上，闭着双眼开始祈祷。
共鸣石变成了灼目的赤红色，云层开始聚集，刚才还敞亮的天一下暗沉，乌隆隆的声音盖过了场上的低语。
燕青青感到脸上一凉，她伸手摸了一下，一片湿漉。
原是下雨了。
雨只落在她身上几滴，看台上的黑裙考官就挥了挥手，在雨和人群之间施加了屏障。
屏障外，是倾盆大雨。
燕青青考核十年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雨。
好羡慕！
她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捏着的“玖”。明明刚才还在为早考早解放而开心，现在……
“下一个，燕青青。”黑裙考官道。
哎，行吧，丢人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
宁舒砚走下来，大家全都围上前。
“舒砚你好厉害啊！”“对呀对呀！我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刚才下雨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呢！”
宁舒砚心中得意，却习惯道：“没有，我也是借助了外物。”
“舒砚你就别谦虚了，能有这样的出身，不也是神明对你的偏爱吗？”
宁舒砚弯了弯唇，想再说点什么时，冷不丁地听见考官念燕青青。
“哇，这么巧，这不是那个废柴姐姐的大名吗？”“哼，排在我们舒砚后面，这不是找虐！”“对对对，看她等下还怎么嚣张！”
女孩拉了一下宁舒砚的手，“舒砚，我们等下一起去嘲笑她？”
宁舒砚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可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投向了祭坛中央的少女。
*
燕青青提着委地的白色长袍，三步并作两步就迈上了台阶，将手放在共鸣石上。
她默念。
“我也算是熟面孔了，祷告词就不说了，跟您说点别的吧？”反正说了十年也没什么用。
因为灵石亮起的共鸣石隐约有暗下去的倾向。
“别别别！”燕青青连忙背诵，“我恭祀于此，谨代表天下万灵，向您祈福祷告。”
共鸣石亮了些。
“唉，其实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搁这，就像往水里丢了一辆飞机，往天上扔了一艘轮船，格格不入，您晓得不？”
暗。
“天地清气，得您伟力，您赐人以智，予我以勇……”
亮。
“我来圣山之前，一天吃一顿半，惨，自从来了圣山，三天饿九顿，更惨！”
暗。
“您让四季有时，万物有灵……”
亮。
看台上，少年剑修说：“虽然我头回监试有所不知，但这共鸣石是不是坏了？”
丹修看了眼：“还真是，怪事。”
共鸣石前，燕青青继续：“小女子别无他求，就是想顿顿饱而已，如果再贪心一点，还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暗。
“愿我今世，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毫无反应。
“神啊，求求你了，若是愿望实现，小女子愿一生给您供奉香火，虔诚诵经……以及多行善事。”
还是毫无反应。
再没有反应，她就得下去，而下去之后，不知道又得再等几个月？以前还能进山里掏点吃的，可现在圣山封了出入口，她就只能饿着。
燕青青定了定神，老老实实默背祷告词，将它完整且一字不落地背完。
可，共鸣石仿佛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怎么心里呼唤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考官开口：“下一个。”
燕青青的情绪，在此刻积压到了极点。她突然一点儿也不慌乱了，以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姿态，对天比了个中指，在心里破口大骂。
“可去你的神明！什么烂神！我刚出生就打仗，朝廷草菅人命，四岁瘟疫横行，六岁时闹饥荒生灵涂炭，这些你管过吗？！你管过一次吗？”
“哦，还非得要圣女，您老人家可真行啊，无非是想挑美女说几句好听的吧？都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可您这么多年都干啥了啊？”
“垃圾！乐色！最烂！”
“哔——我哔——你——哔——”
燕青青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她化身哔哔机，誓要把这几年来的不甘一吐为快，可话未说完，忽然见天暗了。
不是乌云缓慢聚拢的暗。
而是仿佛有人拉了灯，告诉你现在是夜晚。
于是刷地一下，全世界都黑了。
只有一道光是白。
白得刺目，白得让人发慌。
那光直奔燕青青而来，把燕青青整个人包裹在内，她感觉自己眼睛耳朵俱是一痛，流下了什么液体，随后失去了意识。
*
燕青青醒来，发现睡的是一张暖玉席，盖的蚕丝被。檀木几上摆着香炉，静静地吐着云纹香烟，旁边放了嵌宝珠的果盘，果盘内装着十几个天舒果。
燕青青眼睛一亮，想吃又犹豫，但转念一想，摆在她面前不就是来勾引她的，吃！
她正咔咔咬着果子，侍女忽然推了门进来。
两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燕青青有种做贼心虚的尴尬。
“额，我怎么在这？这是哪？”
侍女语气十分温柔：“回圣女大人，这里是玉竹苑。”
圣女？玉竹苑？
她只是睡了一觉，变天了？
侍女端详她的脸色，见她困惑，解释道：“那日圣女大人在祭坛上，召来了天雷，我虽然不在场，可人们都说，那天所见到的雷光，前所未有的盛大，强光叫人目盲，巨响让人耳聋。许多人当场被震得七窍流血。”
听起来好牛！
燕青青想起那道遮天蔽日的白光，原来当时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她真的聋了……
“而圣女大人您在那之后，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我们都以为您不会再醒来了。”侍女说着说着，忽然感动地抹了把眼泪，“还好您醒了，果真是神明眷顾。”
燕青青想起自己昏迷前，骂的那些话，嘴角一抽，“对对对，神明眷顾。”
好一个眷顾，他老人家莫不是想劈死她。
“圣女大人，您的等级在优之上，乃圣山第一人，有资格为自己取名号，您想想？”
名号？燕青青想了想说：“请叫我ssr。”
老娘很贵。
“艾斯、艾斯阿？”侍女磕磕绊绊地跟着念。
“对。”
“好，好的！”
圣女大人这么起名一定有她的道理！
燕青青住在玉竹苑养伤，身体一点一点恢复了力气，几日后，侍女忽然转达一个消息，说是罗浮洞天有人要见她。
要说到罗浮洞天，就得先介绍一下这个修界背景，修界是独立于凡尘之外的空间，分别有三大洞天。
罗浮洞天之下，有着大大小小的仙门宗派，仙门宗派之下，又有着数不尽的山峦和山主，共鸣圣山却是个例外，作为专产圣女机构，它虽在委羽洞天内，却直接被三大洞天所分权掌控。
因此，那什么罗浮洞天的什么乾明宗宗主，下令要她这个新任圣女过去，圣山是不能有意见的。
过去干嘛呢？
自然是为了召唤渡劫雷。
“此等殊荣，只有艾斯阿大人您一个有啊！”侍女激动地如是说。
燕青青萎了：“这殊荣我能不能让给别人啊？”
天知道，真的是天知道她这殊荣是怎么来的。
她都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了，乾明宗宗主突破在即，众人护法，什么奇珍异宝全都摆上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众人把目光投向她这个新任圣女。
而她，两眼一翻，像条死鱼。
“乾明明宗主已至大乘期，如今圣女之中，未有能够召来此等渡劫雷的人，乾明宗那边明确说了只要您一人，不过他们给了您几个月准备时间，可能是顾虑到您的伤势。”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我不会召唤渡劫雷，会怎么样？”
“艾斯阿大人您别开玩笑了。”
“说说嘛。”而且是艾斯艾斯阿好不好，少了一个艾斯很不吉利的，算了，懒得纠正了。
侍女犹豫了一下，以一种十分恐惧的语气，说：“罗浮洞天的人本就好战，如果眼下形势说您不会召唤渡劫雷，罗浮洞天会以为委羽洞天想要独占圣山一脉。”
于是，砰，大战一触即发。
燕青青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侍女下去以后，燕青青推开门，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被雷劈过后，她好像开了窍，以前看不到的东西现在忽然就能看见了，她看得到外边清气环绕，整个空间只有一间院子，要穿过那金色漩涡门才能到达别处。
她穿过门，按照记忆里的路走到神庙。
此时已入夜，而圣女们只能白天前来祈祷。
据说神庙就是用共鸣石碎料搭建的，是个避雷的天然场所。
她翻窗爬进去，扯了个蒲团就开始碎碎念。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我错了你是个好心神。”
“雷来雷来。”
毫无反应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真是个苦命人。燕青青盯着神像古井无波的铜塑眼睛，叹气。
又深吸一口气。
开骂。
“你个*蛋的资本家，受那么多供奉，听那么多祷告，还让那么多圣女艰苦修行，结果却什么实事也不干，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起床！上班！这个班你他*凭什么不上！啊？醒了没？听到没？收到请雷鸣。”
“……真的很不讲理啊垃圾神！我要*你*花，把你的头砍下来当球踢！”
“是，我是吃肉了，可是那又怎样？你要知道强迫别人吃素是很不道德的！我还在长身体不吃肉很要命的好不好？”
喋喋不休地骂了两个时辰，燕青青停下来，只听到外边鸟虫的叫声，更显得神庙内空荡荡静悄悄，无不彰显着她在一个人唱独角戏的事实。
就在燕青青气馁地想打道回府时。
她忽然看见。
神像的眼睛，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