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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重水复疑无路(二)

    云雾峡以西是人迹罕至的苍松林,在贫瘠的靖楚高原之上,宛若一颗碧绿的翡翠般耀眼。而此刻,将将入冬,大雪就为这颗翡翠蒙了尘,映出的阳光明晃晃地射在脸上,照得人眼生疼。

    顾曾扶了扶额,见这几人越走越远,急道:“几位兄台,方向错了,快回来!”

    可是就连之前还算敬她的花雨闲也不听她讲话,反倒和边羽勾肩搭背走得甚欢,时不时还从地上拢起一团雪球抛着玩。

    雪原赶路,须得万分谨慎,除了要小心雪崩,还得留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若是到了林疏的地方,在这白茫茫一片之间,他们几个在敌军眼里就是移动的活靶子。

    王小玉离她最近,见她面露不悦,不露笑意地将唇间抿成一线,温言道:“敢问顾师,你在岷江沿岸寻找下山之法可有头绪?”

    顾曾一怔,不禁赧然,“自然没有……”岷江沿岸高山林立,水势凶猛,怪石嶙峋,还多有蛮番作祟,若是寻得条生路,她早就第一时间上报给宸王了。

    王小玉见她神色已知答案,“没找到,对么?那既然向东不得生路,何不向西而行?”

    顾曾连忙摇头,“西边……那可是靖楚的地盘,两国交恶甚久,三百年来不通商队,连个使者往来也没有……”她是个名副其实爱折腾的人,但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就这么贸然闯入靖楚地界还妄想寻出个生路来,说老实话,她没什么信心。

    “有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顾师,你我皆是从军之人,想必明白这番道理。”

    顾曾见王小玉说得大义凛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叹了口气道:“好好好……都听各位兄台的。”

    她这条命总归是捡来的,又在铸光军待了十余年,早已将生死看淡,只是此途凶险,她不想连累这几个同行的年轻人。顾曾略微暼眼,却瞧见王小玉唇角微扬,似是心情不错,心道:“这人心智倒是坚韧,在这山野老林里困了这么久,居然还笑得出来……”

    云雾峡位于明裕岭主峰,东侧临岷江,险峻异常,相比之下,靖楚辖内的西坡反而平缓了许多,有裕水流经,山水风景自成一派。

    虽在边疆之地,顾曾却并非第一次来此地。群峰连绵,曲流绕山,她依稀记得,先前在此地,曾骑马摇鞭,伴有秋雨槐花。那年,她便是在这里,见证她的父母建功立业的。如今故地重游,她却徒留胸中喟叹。

    不过,好在天公还是作美的。雨下了一个多月,今日刚出晴,不出一会,整座山都雾气弥漫了起来,倒是不怕被敌军一眼发现了。

    路上泥泞不堪,还总会碰到被垮塌的山体压断的大树挡路,边羽自告奋勇地走在前面为众人开路。

    “那个……”顾曾和王小玉跟在边羽后面,神色有点不自在,毕竟她实在不擅长没话找话,“王公子,你在扶苍军里是做什么的?”

    王小玉顿了一下,“约莫是和顾师你一样,但定然不及你,我只不过是围着前人的地图做些文章罢了。”

    顾曾想了想,问道:“是……谋士?”

    王小玉浅笑着摇头,“哪有顾师你说得那么重要,只是偶尔在帐中出些小计谋,不足挂齿。”

    “挂的挂的!”顾曾敷衍地否定他的自谦,“王公子你在哪个卫?”

    王小玉一滞,“隼前卫。”

    顾曾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王小玉这般不寻常的人物定然是隶属于整个扶苍军的核心。她脱口而出:“公子你可上过前阵?”

    不过,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王小玉看着过于斯文,不像是能抡起枪和人干架的人,感觉问他还不如问边羽来得可能性大些。

    王小玉却出人意料地点点头,弯眼浅笑道:“那是自然,扶苍军人人皆兵,就算是像我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敌军面前也能自保。”

    顾曾听到一声冷笑,来自于前方的边羽。

    花雨闲也在一旁笑嘻嘻地揽住王小玉的脖子,调侃他道:“王兄啊王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如此口若悬河,这信口胡诌的能力还真是张口就来。”

    顾曾见他主动凑过来,便尽量问得不着痕迹,“既是上过战场,你们……可曾亲眼见过宸王殿下?”

    一阵冷冷的漠然白眼落在了她的身上,竟然是边羽和花雨闲同时投来的。顾曾愣住了,难道……他们没见过?

    她忙摆手道:“我、我没别的意思啊,没有嘲笑你们从军这么久连主帅的面都没见过的意思,更不是说你们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真得没有……”

    “自然见过。”王小玉答。

    顾曾的眼神陡然亮了一瞬,大喜道:“……殿下他……”

    话到嘴边,似有千斤重,她想好的千言万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当真如大家传的那样英明神武、力大无穷,可一人敌三千敌军?还听说他不苟言笑、不善言谈,是出了名的的冷面……”

    边羽“嗤”了一声,道:“都是扯淡。”

    花雨闲哈哈大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殿下治军自然严,但对下属例来是优待讲理的。王兄,你说是不是?”

    王小玉被他用胳膊肘拱了两下,只好顺着他,“是是,花兄说得对。”

    “至于一人敌三千敌军……”花雨闲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我宣布,这是真的!”

    边羽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我说大哥,你跟着胡闹什么。殿下的确有过以一敌三的时候,怎么就被传成一人对三千了?”

    花雨闲优哉游哉摇头晃脑,“咱们扶苍军众志成城,用殿下一人代表咱们又如何?就比如现在……”

    他眼光一凛,已然定到前方几个不知何时出现的敌军身上。

    “边羽,你一个人把前面那几个人给解决掉,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不还是咱们几个一起把他们做掉的么?这反着来,自然也是一样,咱们一起把他们干掉也等于你自己一个人把他们干掉,你说是不是?”

    边羽嫌弃地瞅他一眼,骂道:“废话多得像苍蝇,想要老子替你干苦力就直说!”

    嘴上不饶人,边羽的手上功夫也不差。只见他眼锋一转,望向前方几个张牙舞爪扑来的敌军,已是应战的样子。

    这几人身着棉布暗甲,肩披对襟,是靖楚前锋精锐的打扮。顾曾暗叫不好,论打她是决计打不过的,花雨闲和王小玉也不像是什么能拿刀的人,也就只有指望着边羽能以一敌……一、二、三……以一敌十二了。

    边羽完全不怵,探上腰间,势如破竹,生了锈的大刀被他舞得虎虎生威。电光火石间,好几柄长刀擦着他胸口堪堪而过,却被他巧妙挡过,下一刻,持刀人就被他一脚踢飞开来。

    顾曾看得直愣神,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又见边羽大刀一挥,一声怒喝,残败林中好似有枯叶振响,把敌军手中寒光凛凛的弯刀振飞了开来。那弯刀直直插入一把大树中,入木三分,可见其力道之大。

    没用多久,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二具尸体。边羽抖了抖手上的血,嫌弃道:“脏了老子的手……走吧?”

    在场之人也都是久经沙场之人,将尸体草草处理之后便又跟没事人一样上路了,但经此小插曲,顾曾总觉得这边羽大哥不像是个运辎重的舵工那么简单。

    花雨闲笑道:“顾姑娘你看,咱们扶苍军就是这么厉害,连边羽这种毛小子都能宰他一二十个楚人。你说这仗,咱们要是还赢不了,那简直没天理了。”

    边羽对于他的话只有两个字表示,“滚、蛋。”

    虽然躲过了斥候的搜查,但敌军若迟迟等不到这队人归营,怕是又要再添兵袭来。他们一行人不敢招摇,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

    古老的苍松林不知历经过多少次战役,繁密的枝叶偶尔也会遮住阳光,众人也只能点着盏微弱的油灯勉力辨路,而脚下时不时踩到的东西,不是被暴雪压断的枝桠,便是曝尸荒野的无名骨了。

    顾曾跟着边羽,脚下虽然虎虎生风,但她还不太擅长在战场前线寻路,闻着满山飘着的腐臭血气,就这样坚持走了一上午,待到午间用干粮的时候,便怎么也没有胃口了。

    花雨闲见她脸色青得难看,笑道:“姑娘脚力可以呀,跟着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倒是也没落下,不像京城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出去走个几步就叫唤累。”

    见顾曾仍然兴致缺缺,他又道:“我给你讲个真事儿你听不听?上次就有个千金大小姐,哭着喊着要来扶苍军,她爹动了一串关系把她送来了。折腾了一两个月,结果刚过渭水,大小姐那身子骨就遭不住了。同行的侍卫怕担责任,怎么来的又怎么把她送回去了,可把咱们大小姐气坏了,一通大闹是惹得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看笑话。”

    这个故事顾曾不曾听过,觉得有趣,“这大小姐何故要去军营?”

    花雨闲摇头晃脑道:“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她肯下这般功夫,自然是因为……她家相公在我们扶苍军呀。”

    就在此时,边羽朝他扔了个大得能砸死人的石子,喝道:“滚!”

    十分言简意赅。

    花雨闲抖了抖溅到身上的土粒,不以为然,啧道:“我说边兄,我跟小妹妹讲褚大小姐的事儿呢,你不替我补充就算了,竟然还添乱。王兄,你评评这理。”

    王小玉只向他们投了一眼,便又继续默默喝他的水了,只是唇角更弯了些。

    然而,边羽说的不是“无聊”,也不是“闭嘴”,而是“滚”,顾曾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褚家在西南开枝散叶,其家主更是阆州巡抚,而这褚家大小姐,说的也定是巡抚家的那位褚念筠了。

    顾曾印象中,褚念筠应是与她相仿的年纪,从小知书达理,外人见之皆赞其温婉,在这花雨闲口中怎么成了个耍小性子的骄纵小姐了?

    虽然这故事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但管用是真管用,顾曾笑过了之后,总算是咽下去了几口饼,便又有精神继续赶路了。

    原以为如此难行的山路应鲜有人往来,可据花雨闲所言,在这浩浩荡荡绵延百里的明裕山中,大大小小竟也有几十个村落。他们就这样磕磕绊绊又走了大半天,终在暮色渐笼之时,远处雪山山脚下的几缕青烟透过昏暗的层云,浮现在了众人眼前。

    整个村落位于高山平原之巅,山环水抱,树木参天。而这里的房子不同于明裕府内那些白墙灰瓦飞檐翘角的民宅,皆是些错落有致的平顶,每家每户的房顶上都放着五块白英石,似乎是为了侍奉五神君,而户外的大门左侧都又立着个石敢当,有浓浓的异域宗教风。有几幢古铜色的碉楼更是灼人眼球,这些碉楼依山而建,高者竟有十余丈,想来是作为战备防御用的。

    只可惜,大战当前,大火之下已是焦土遍地、满目疮痍。

    “当心。”王小玉压低了声音,扬眉示意众人向前看。

    前方人影绰绰,人数不少。

    他示意道:“不是我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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