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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重水复疑无路(三)

    古书有记载,昭帝并明裕靖楚之地,其山中有六夷七羌九氐,与大昭多有过节。

    边羽瞥见山脚下的几个移动的人影,罕见地笑了一声,霎时竟有些眉目飞扬,“几个尔玛羌人而已,殿……掂量着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角色。”

    三人讨论如何绕过这里之时,顾曾的心思却在别处。她幼年曾驰马来此,那是个天野苍茫的夏季。那时,山脚下还没有这羌寨,只有皑皑白雪,松影入湖,雾云伸手可触。

    走马行川雪海间,她父亲勒紧缰绳,骏马长嘶一声,高高跃起。“囡囡,”父亲哈哈大笑道,“你可看清了,这西楚之地,早晚都是我大昭的天下!”

    可是时过经年,此地还被靖楚人牢牢占着,还多了许多颠沛流离的羌人。她父亲的愿景,至死也不曾实现。物是人非,也许是命运使然,她今日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顾曾的视线落在远处覆着白雪的苍山,心道:“这寨子建在松软的黄土上,夏季积雨,冬天积雪,再加上战乱,怕是免不了被雪崩掩埋……”

    父亲曾许诺要护着大昭所有人……

    她本就是心烦意乱,又见一旁边羽和花雨闲又是立刻要吵起来的架势,顿时来了一股子莽劲,扬声道:“你俩别闹了,既然是跟着我出来的,都得听我的话!”

    见边羽和花雨闲终于安静了下来,顾曾抬手一挥,“就这么定了,我们从南侧绕过,去那河边查看可有向北路。花雨闲、边羽!”

    花雨闲像个被夫子点名的幼童,忙举手,“到!”

    边羽则是白她一眼,“……”

    “路上不许吵架!”顾曾捂着脑袋,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理解这两个人为什么事事都要吵。

    好在他们也不算拖后腿,边羽这一路大步流星走在最前方披荆斩草,比她这个正经堪舆师还要来得轻车熟路;而花雨闲……会说笑话逗她开心;就连最没存在感的王小玉,虽然话少性格闷,但好在绝不多惹事,脚下也算轻健。

    几人顺着顾曾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小河蜿蜒曲折横亘眼前,直通到冰川脚下,水流湍急,翻起滚滚白色浪花,想来是不好渡过的。

    在这种地方,前有不通语言的羌人,后有潜伏的敌军,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的天灾,几个眼神传递后,三个大男人便一致决定——还是听顾曾这个堪舆师的。

    顾曾领着他们,猫着身子绕到了寨子的南侧,一侧是空旷的高原平野,另一侧则是巨大成山的冰川,透着夕阳泛着莹莹亮光,煞是好看。

    “等等,有动静。”王小玉走在最后,不忘留意着四周的动向。

    众人便都不敢再作声,渐渐的,他们也听到了王小玉口中的动静,竟是潺潺涓涓的细流之声,可明明,他们距眼前那冰河还有几里远。

    边羽总觉得不是很放心,走在这冰面上就跟少穿了一件衣服一样,时时刻刻都让他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他遂抬脚用力踏了踏的冰面,骂道:“什么鬼地方,不该有人的地方有人,不该有水的地方又有水。”

    而后,随着边羽最后一脚落下,只听“咵啦“一声巨响,原本平整的冰面让他一脚踏出了一个大洞来。

    冰垮了,边羽的脸也垮了,黑得仿佛刚从煤堆里爬出来。

    花雨闲看笑话不嫌事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边羽你是熊吗……这下好了,怕是全羌寨的人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了哈哈哈哈哈哈。”

    “别砍别砍!!”顾曾忙拦住气急败坏便要拔刀的边羽,“说好的听我的,你去一边待着去。”

    边羽脸涨得通红,一话不说地兀自往前走了。顾曾不觉好笑,只觉得有些蹊跷,一个人再大力也不可能踩塌一座冰山,于是凑过去往那洞里瞅了一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忙招呼着其余两人,“快走!脚下记得轻点,下面是暗河!”

    她常年在塞外,最清楚这些杀人不现行的东西有多可怕。流沙、暗河、沙暴、雪崩……任你装备多精良的大军遇到了这些也不顶用。

    上有能压弯大树的暴雪,下有十几万喋血的靖楚人,旁边还有这么一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崩坏的冰川,为什么这种鬼地方还有人长住?

    王小玉跟她所想一致,“危险,得想个法子让这些人都搬走。”

    花雨闲道:“不可能的,你别天真了。这些人世世代代都住在这山上,吃山上的东西、信这儿的山神,在这建寺建庙建塔,就算是你告诉他们明天就会有一场大雪把他们埋了,他们也不会走的。”

    王小玉紧了紧眉,一向淡然的脸上已隐有怒气,“安宁军每年多拿朝廷十几万两银子,就是用来安顿山民,也不知都用到哪去了。这些人本归顺大昭,怎么到头来又让他们迁到了靖楚地界来?到如今夹在两军之间,又让他们往哪去,叛变加入敌军吗?”

    花雨闲摊手笑道:“你急什么,又不归你管。你要是真想知道,怕是得查查安宁侯每年进给了琼王多少,以及,他家在京城那座大宅子是怎么买下来的。”

    “花先生,你说话可是愈发没有分寸了。”王小玉想必甚少斥责别人,花雨闲忙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躬身示了歉意。

    顾曾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你们两个就别吵了啊,能不能先去关心一下你家那只熊?”

    王小玉一愣,“什么熊?”

    顾曾努努嘴,示意他看去。原来顾曾说的是边羽,他走在前面,已然被一群手持长矛和盾牌的羌人围在了中央。那些人时不时就会把矛往前戳几下来恐吓他,而由于语言不通,边羽也只能在中间急得跳脚,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离老子远点!”

    事情难办起来了,顾曾看花雨闲和王小玉一筹莫展的样子,于是只好亲自上阵,赶在他们拦她之前,她已然蹿到了那些人眼前,叽哩哇啦说了些什么,那些人总算是不再为难边羽,放他走了。

    顾曾与领头的祭司模样的人交谈了很久,其他人便在旁边的高塔墙下等她。直到入了夜,祭司才领着这群尔玛羌人离开。

    边羽被围了那么久,也最心急,咄咄道:“你为何会说羌语?”

    顾曾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你不会我也不会,那你死在这吧。”

    边羽:“你……”

    花雨闲拦住他,“顾姑娘,你方才同他们说了什么?”

    累了一天,顾曾早就疲惫不堪了。她靠着那九尺高的高墙,更显得她单薄弱小,而在听了那祭司适才之言之后,她心中那无力感更是愈演愈烈。

    这些羌人本属于归顺大昭的那一族,可惜近些年来,大昭对明裕边境的看护可谓是聊胜于无,靖楚时常来犯,这些人无奈之下,只得过上年年迁徙的颠沛流离的生活。

    这个寨子的人是前两年刚搬来这里的,有许多人家的房子都是刚建好不久,就碰上了几十年一次的昭楚大战。

    “他说……”顾曾仰头看着月光,叹了口气,“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给楚人领路,你们碰到的屡次奇袭,多半都是因为这些人带着楚人走了你们想不到的路线。”

    “可恶的家伙!”边羽用力地锤了一下身后的墙,土墙登时发出簌簌之音。

    花雨闲那双桃花眼此时沉得如同一坛墨,冷冷唸道:“可恶么,到底是谁可恶……”

    顾曾:“……他们没什么为国尽忠的想法,只是想活命,所以他们愿意不伤害我们,希望以后……若是大昭赢得此战,朝廷能念在此事,放过他们。”

    高塔旁是一座寺庙,羌人都回家去了,因此这古刹的夜间倒是清净。围墙内有几株苍翠的青松,在若隐若现的月色下显得极为干净古朴。院中并无神像供奉,只有一座垒得极高的白英石塔。

    围绕着白石塔,是燃着无数沉香的香炉。烟雾缭绕着白塔,散之不去。再外一圈便是层叠着的香灯,清净澄明,玉壶光影,流转万千。

    大战当前,他们或许也只有这个选择了,将全身心托付给神明,祈求也许存在的片刻安宁。

    良久,是王小玉开口打破宁静:“好,扶苍军定会全力护着他们。”他清冷的面容在极盛灯火照耀下,多了些暖色,盈盈似玉,宛若画中仙。

    可是他人微言轻,做出的承诺又有何用处呢?

    顾曾扶着额苦笑,“但愿王公子的承诺有用。”

    几人都有些丧气,顾曾起身招呼道:“入了夜,敌军守卫松懈,正是赶路的好时机。寨口有座过河的桥,不过那大祭司说,寨子有些人和敌军关系匪浅,我们要过去的话,最好不要惊动寨子的人。”

    横穿羌寨这个做法不甚高明,但若要到达北端的通明关,需经尔玛羌人制作的绳桥横跨冰河,再穿过被战火烧焦的秦北古密林,便可到达旗门谷,之后再取道上山,再行半日,便可到达通明关隘——大昭境内。

    边羽在黑夜中穿梭无影无踪,而顾曾等人也得以借着崖间灌木的掩护,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这羌寨。即便是在这种时候,那些尔玛羌人仍在围着篝火击鼓奏乐,仿佛这山外的战火连天都与他们无干。

    可接下来要做的,便没有这么简单了。眼前的桥不是寻常的木桥石桥,而是一座悬于高山之上的粗麻绳桥。

    “夜间风大,也无法点灯,你们……一会可要扶稳了。记住,再害怕也千万别喊出声来。”边羽瞧着身后这几个累赘,有隐隐的担忧。

    顾曾初时还不以为然,不过是过个绳索桥罢了,又有何难。可当她第一步站在上面时,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霎时间便全都回来了。

    她幼时曾跌落山谷,在一座差不多的绳栈上吊了两天两夜,风一吹,又冰又冷,绳栈便会跟着打颤,她那时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掉下去死了。那种摇摇欲坠、命运被别人捏在手中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一行人摸索着两侧的扶绳缓步前进,水流声似乎从未如此湍急过,如千军万马般在脚下奔涌。花雨闲走在顾曾前面,似是早就习惯了这飘飘然恍若荡秋千般的感觉,甚至还在上面蹦蹦跳跳的,荡的这夜风中本就不安稳的绳索桥愈发摇晃。

    “花、雨、闲……你、你给我消停点。”顾曾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挤出这几个字。

    “顾师,”王小玉的声音自后方淡淡传来,“你右手抓住绳索,左手抓住我,看看会不会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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