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宗秀丽多姿，树群葱茏，与华光宗的富丽堂皇不同，它多了些古朴和纯稚，断败的古墙与氤氲的灵树相衬，掩去了那一份的残缺，而新建的栏槛之类又十分崭新。恰巧今日阳光大好，晒得人睁不开眼。
负责进行灵根测试的几名弟子宣读完规则后便坐到一旁歇着去了，还真不是他们懒惰，实在是年年测灵根，测乏了。有灵根的人本就少，更何况稀有灵根或者双灵根呢，年年期待，年年大失所望，索性坐一旁，单对一双眼看着好了。
“下一位，陈午迟！”
人群中走出一个男子，看样子尚年轻，兴致冲冲地将手放在灵力弧上——没亮。
“空灵根！小兄弟去试试别的门路吧。”
来人失望地走了。
这之后，一连几人都是空灵根。
有个测灵根的长白宗弟子摇了摇头，有些感慨。
世上妄图修行的人那么多，却不是人人都适合，有的人颇为擅长，那便如得道升天一般扶摇直上，而有些人明明不适合，便要一条道路走到黑，年近半百才悟出个凝气，带着遗憾长终而去，何不令人唏嘘。
“下一位，江月！”
江月早已知道自己的灵根，是以没什么期待的，不过她还是假装紧张地上前伸出手，“嘭”灵力弧登时发出一声轰鸣，几道电光闪过，把她都吓了一跳。
方才还坐在一旁没个正形的弟子猛地站起，震惊道：“天，天赋灵根！”
天赋灵根乃世间少有，拥有此灵根的人通常天生便有特殊能力，常见的便是感知，控制这两招。不过也有不好的方面，拥有此等灵根的人修炼极为困难，又容易产生心魔，极易被反噬。
可若是修炼得当，颇具心得，那么至少在感知方面矫矫不群，少有敌手。
一时间，众人惊讶不已，议论声不绝于耳。
“江，江月师妹。”为首一个弟子哂笑道：“叫我朗风就好。”
“朗风师兄。”江月抬眸颔首，朝他微微一笑。
坏了，长得还绝美。
江月如愿抽到了自己想要的签——只需要展示山下所学，且不限领域，琴棋书画，或是武艺法器皆可。
她刚要离开，便听得背后一声“慢着！”
“是灵钰长老！”
“灵钰长老怎么来了。”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来人气势汹汹，眉毛粗犷无比，与顽长的胡子连在一起，颜色黑中带白，极像流浪汉，手中还执着一把快要与江月同高的剑——剑已出鞘。
江月直觉不对，但又忆起师父说过灵钰长老是个剑痴，于是她压下恐惧，冲他灿烂地扬起笑脸。
“妖女！还敢笑！”
语未落，那把极长的剑便直直朝她刺来。
江月侧身避过，下一剑就又刺来了，她被这近在咫尺的剑击得来不及反应，脑子中浑然只剩一句“师父不可信，无命休矣。”
“且慢！”
一道温柔的剑意传来，没错，是温柔，究竟什么人才能把凌厉的剑用得不徐不疾，却又一击可敌。
众人眼神从艳羡，到惊愕，再到不解。
“灵钰长老。”来人迎下那一剑后便收剑入鞘，颇有礼貌地向他行了个礼，只是身子还不由分说地挡在江月面前，“师父说，想收弟子可以公平竞争，不必用如此不礼之方法。”
好家伙，来人正是长恒大弟子净明，同他师尊一样木讷无趣，这话说的，这是把他斩除妖孽当成孔雀开屏收弟子了？
老者收敛怒色，刚要解释，又从天而降一位青袍女子，“亭钰长老刀下留人！”
这群小辈，真是仗着自己师父的修为高，越来越不把他放眼里了。——他字号乃是灵钰，不是亭钰！
女子容貌明艳，皮肤似雪，“师父已占卜过，这便是我摄灵术天选之人，亦是师父天选之徒。”说罢将眼光望向江月，温柔地笑问：“你可愿跟我回去？”
灵钰长老怒色更盛，刚要开口，又有个弟子小跑而来，“悦晚师姐且慢！”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你师父又说了什么？”三人异口同声问。
这位年纪尚小的弟子讪讪地笑了一声，“那我师父还是先别说了。”
江月被这一变化弄得不知所措，现下是师父找的内应叛变了，还要取她性命，而其他几位长老则不知情，争着收她为徒——关系户当不成，她这番处境也不能太过惹眼，她思绪翻飞，目光望向一旁葱郁的飞花丛中。
与此同时，一老者佝偻着身子，提了个袖珍玉葫芦边走边滴酒，瞅见他们一群人在争论，也是视若无睹，扭头就走。
“且慢！”江月方才沉默半天，突然吐出一句话。
三人盯着她，仿佛下一秒江月就会选则自己门派，满脸的势在必得。
“悦晚师姐，我听闻，新试简章里说有稀有灵根的弟子可以自己选择师父，是真的吗？”
悦晚笑了笑，应道：“当然。”
“那我选这位当我的师父。”江月大手一指，众人顺着移过视线，——灵筠道人！
一瞬间，三人皆石化半刻。
灵筠道人，乃长白宗年龄最长的长老，却也是修为最低的，要说天赋差也不见得，他十岁便被上任掌门选中做大弟子，只可惜，此人言行举止十分怪僻，整日喝酒作乐，清醒的日子少之又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灵筠道人三百六十四天都是醉的，还剩下一天在买酒。
对面老者听见江月极为坚定的话，不由得一惧，上来便要捂她的嘴，这酒可以乱喝，话不能乱说啊。
近来掌门师兄的大弟子日日找他喝酒，少个人不如多个人，两人一喝便是一天，他师兄自己管束不住弟子，还过来责怪他来了，话里话外都是他自己身为上任掌门弟子，老了不成器，便想着把现任掌门弟子也带坏，方才他在打酒路上又听闻宗门里来了个天赋灵根弟子，不可多得，下一刻这小姑娘便要拜自己为师了。
桃花境
桃花境乃灵筠道人自己的住所，位置较为偏僻，加上他多年未收徒，平日里几乎没人出入。
江月觉得灵筠道人一定看过《桃花源》，整个境内的布局，桃花树就不说了，遍地都是，阵风拂过，落英缤纷，就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都有，看着几块排列整齐的土地和长势喜人的稻谷，下面甚至还有养殖的鱼群，这简直将农业与渔业完美结合了，她这便宜师父，真是农业天才啊！
她盯着肥美的土鸡半晌，“师父你饿吗？”
无人应。
哦对，师父应该气饱了。
江月心虚，蹑手蹑脚进了一座简朴的木屋——连房子都cos桃花源里面的，师父是真爱啊。
屋内茶炉鼎沸，冒起阵阵白气，光线顺着小轩窗照在男子身上，给他增添了几分人气。男子慵懒地靠在木椅上，听到有人推门也不曾动静，在门口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侧脸，棱角分明，犹如美玉，像是下凡谪仙。
她对师父cos美男已经不以为然了，沉默片刻便道；“师父，我是有苦衷的。”
“灵筠道人”依旧无动作，半晌才漫不经心地“哦？”一声。
在江月看来就是他老人家还在生气，她将刚擒来的母鸡随手一撒，转身进屋，嘻嘻一笑，满是讨好地给“灵筠道人”捶肩，“是这样的，师父，我觉得我们之间心有灵犀，有时择师并不必考虑太多，一个眼神就好了。”
被她捶了半天的青年闻言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眼神？”
措不及防地，江月一双尽是讨好的笑眼对上青年无甚波澜却又略带意外的墨色眸子。
时间仿佛霎时静止一般，足以称得上漫长，唯有不经意飘来的桃花瓣还在流淌。
——
“你们两个！给老子滚出来！”
门口传来老者骂骂咧咧的声音，“老子再来晚点，你们是不是师徒契都签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