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疾

    帐外风雪漫天,冰风肆虐,而此时对谈大帐之内,银碳火红,哔??作响,温暖如春。

    静,整个大帐从刚刚比武结束之后就始终处于一种怪异而安稳的静默之中,大庆军侧正在饮酒的楚玚依旧如刚刚一样自斟自饮,脸色苍白,眼神淡漠,静默无声。

    可身边,连同对面羌夷军甚至大庆军所有人,每个人忍不住偷偷望他一眼,再望他一眼,随即心下戚然,遍体生寒。

    有羌夷医工跑来低声在必勒耳边回禀:“启禀王子殿下,巴汉勇士伤重晕死,比起外伤,内伤更重,他体重过大,我们抬不动,我等只能回营先调些人手,将人先抬回去,再行治疗。”

    必勒脸色更加阴沉,巴汉和卢仁受得是一模一样的伤,可卢仁除了手臂被医工上了夹板,后面到底是自己缓步走回去的,可巴汉……

    必勒心烦意乱的冲医工挥挥手,让他下去自行处置。

    必勒忍不住再次转目看向那个阴沉不露的楚玚,对于巴汉的武艺,来之前,他是信心十足的,可没成想,他如此看重之人,在楚玚面前,竟像个纸糊的一般。

    如果接下去,大庆朝真的将楚玚任命为战前将军,有这么一个你打断我一只胳膊,我就要断你一条臂膀的武艺高如鬼神的将军当敌人,必勒只是稍加想象,简直觉得眼前乌云罩顶。

    思前想后,必勒终于抬头看向面前的楚煜白,缓声开口:“慧王殿下,大庆和我羌夷双方之战,已经断断续续持续近两年时光,如今战事持久,受苦的是双方百姓,我必勒不是铁石心肠,如今大雪封原,且越下越厚,又听闻慧王殿下亲自来到疆梨,故而才邀您来就此事详谈。”

    经楚玚这一打,必勒态度比起之前果然谦恭多了。大庆军一方扬眉吐气,几人霎时脊背都更挺直一些。

    楚煜城一旁眉色得意,语调上扬:“这倒是真的,大雪封原,你们羌夷只怕吃的都顾不上了吧,我们大庆可不一样,不管下再久的雪,我们都挺得住。”

    必勒闻音面色一冷,声音沉沉:“瑞王殿下难道没见到我们今日和谈所带来的食物和美酒吗,食不裹腹?殿下何有此说?”

    楚煜白却唇角一弯,目光坚然:“看到了,早看到了,可我们中原有一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又有言,欲盖只会弥彰!”

    必勒脸色一沉,冷冷与之对视:“就算当真如此,饿死之前,我羌夷全族拼死一搏,还怕撕扯不下你大庆一块血肉吗?”

    一番话落,大帐之内余音阵阵,楚煜白眉眼亦是一紧,必勒说得没有错,羌夷之人马上长大,骁勇善战,且近半年以来,两军数次交战,大庆还未胜过。

    如此谈下来,双方各有千秋,当下,倒是势均力敌。

    必勒眉头紧锁,眼中怒火沉沉:“况且,这场大战的起因为何,难道殿下忘了吗?为了我王父,哪怕我如今号令全族老少跟我一搏,他们也必是愿意的!”

    听闻必勒所言,楚煜白霎时眉头深锁,无言以对。

    两年以前,羌夷与大庆还是和平共处的,不仅二十年间无战,且双方甚至互通贸易,越加友好,却不料,两年之前,羌夷族大王达太突发恶疾,身体日渐虚弱,羌夷族内医工医治许久,束手无策。

    终于,在达太又一次恶疾突发之时,羌夷族人便派人来到疆梨边境文远县寻一当地名医,两名羌夷士兵奔波许久找到名医医馆,却是不巧,听闻名医被文远县令接去为妻子治头疾,羌夷人当时亦顾不得礼节外交,直接转道去县衙求医,不料,竟被数十衙差拿大棒赶了出来!

    羌夷士兵不肯放弃,甚至学着大庆人跪在衙外求县令放人,却不料求得的却是衙差从县令那得来的回令:管你是不是羌夷大王,不过是些命如蝼蚁的蛮人,都没我夫人头痛重要!

    如此,小小县令的一句恶言,就招来两族边境长达两年的血肉之战,尸山填海。

    楚煜白想到此处,沉痛闭目:“此事两年前一调查清楚,父皇就已将当时的文远县令刁力学砍首,并将其头颅高悬于你我两境边界,以平羌夷族人愤恨,可……”

    必勒闻音,却是唇角一挑,狭长眼眸无一丝温度:“如若我将殿下的脸踩到粪坑里,再扶你起来,说两句抱歉,殿下,会原谅我吗?”

    一句话落,楚煜白脸色一凝,楚煜城亦是大怒:“你不要太过分!”

    两方怒目而视,再次剑拔弩张。

    “如果,我能将你们大王治好呢?”冰冷氛围的对谈大帐之中,大庆军一侧忽然响起一声轻甜软糯的声音,声音不高,但在如此紧绷的氛围之下,却是异常引人注意。

    必勒与两位皇子同时一脸不可思议的转过头,贺云璃安静坐在大庆军后侧,身侧还是那只刚刚被她一个响指驯服的雄鹰,她纤指微抬,时不时抚一下鹰首上的羽毛,如同在抚一只乖顺无害的猫儿。

    三人异口同声:“你说……什么?”

    一直安静无声的楚玚此时亦将头转来望向她,贺云璃唇角一弯,淡然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贺云璃的身影。

    贺云璃走到长案之前,随手拿起一只苹果,轻脆咬下:“必勒王子殿下,刚刚您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此次战中和谈原因,比如替百姓考虑,替士兵考虑,可其实真正最主要的原因,您却并未说出来吧!”

    一番话落,帐中人人目光转而看向必勒,后者眉头微凝。

    贺云璃眼梢含笑,声音轻甜:“真正的原因是,您,也病了!”

    一番话落,整个大帐所有人无不惊愣当场。

    贺云璃却声音淡然:“而且,和您父亲,恐怕是同一病症。”

    必勒此时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他满目惊疑的回看向贺云璃,怎么可能,大庆军一个小小身份不明的女子怎会知晓他生病之事?他的病症很轻,还是从一开始见过父王病症的医工给下的判断,至今为此,此消息在羌族军内知晓之人尚不超过三人,且都是他最为信赖之人,不可能,这不可能!

    必勒呼吸逐渐粗重,他抬头越加不可思议的看向对面笑容浅淡的小女子:“你到底……是谁?”

    贺云璃双眸一弯:“我叫贺云璃,至于我的身份,那并不重要。”她语气悠然,声音朗朗,“我只问你,你父子二人性命,再换疆梨边境二十年和平,你换?还是不换?”

    ***

    及至暮色将合,纷扬一天的大雪终于暂缓,冷风未歇,雪原之上处处白雪皑皑,长空阴暗,总觉得,片刻安宁之后,会是更加肆虐无度的一场暴风雪。

    此时,距离羌梨与大庆边界不远处的一处帐篷族落,一行七八人的马队趁着暮色,深入族落之内。

    及至所有大帐围簇的中心地,几人勒马,终于停下。

    下了马,贺云璃掀开一直戴在头上的温软的披风兜帽,纯白披风在她肩后随风飒飒,举止之间,竟难得一见女儿英气,洒脱落拓。

    楚煜白望着她不禁一脸惊讶:“云璃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

    贺云璃不知如何解释,索性眉梢一笑,唇角一弯:“殿下你猜?”

    小女子粉面桃花,笑容灿烂,楚煜白一怔。

    一旁楚煜城和楚玚亦同时下马,楚煜城摘下兜帽,环目四顾,不禁语露惊讶:“必勒,你就把你父王安顿在这儿?难怪之前我军探到消息,说你们月余前有一分支军异常行军,在一处四不接壤的地方安营扎寨。”

    必勒将手中马缰交给一旁护卫:“此处三面环山,比疆梨他处要温暖一些,且临近活水,水质清澈。”

    比起周围的帐篷,几人来到的中心地却是一座结实威峨的双层木楼,在风雪中傲然矗立。必勒眉头阴云密布:“及至深冬,父王病情愈加沉重,所以我特建此处,为他疗养。”

    一旁楚煜城在此时忽而惊叹一声:“天!好大一只虎,必勒,这也是你的?”

    楚煜城惊叹声落,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望过去,果然发现就在木楼前方空地正中,一只巨大的铁笼之中,正有一只老虎匍匐趴于其中。

    那虎通身皮毛雪白,乌黑斑纹间次遍布全身,黑白相映,气势威然,它体型硕大,只是似饥饿许久,通身饿的只剩皮包骨头,众人走到铁笼之前,那虎懒懒睁开双目,虽然瘦弱,可青黑眼珠目光烔烔,凶光仍在。

    必勒语气略有骄傲:“这是我一个月前猎的,如今还在调教阶段。”

    楚煜城闻言,不禁撇撇嘴,内心腹诽,‘这王子是不是驯兽上瘾啊!’

    必勒也不再多言,走到贺云璃身侧:“贺姑娘,父王就在楼上,你要不要随我,上去看看?”

    贺云璃淡然一笑:“那是自然。”

    几人随必勒沿木楼外侧楼梯来到二楼,可及至几人都到了二楼,必勒却将三名男子带到一处无人的会客房间之内。

    “几人不是医工,烦请就在此等候吧!”

    楚煜城和楚煜白相视一瞬,必勒声音微沉:“几位请放心,贺姑娘是现下我必勒最为看重之人,在此处,不会有人胆敢加害于她。”

    贺云璃此时亦从必勒身后探头出来:“你们放心,我去去就来,何况不过一墙之隔,有什么危险,你们会来救我的,对不对?楚玚?”

    贺云璃眼梢含笑,故意将目光放在楚玚身上,可后者眼神冷漠,连看也不看她,撩起玄黑披风随意落座。

    众人尴尬浅笑一瞬,贺云璃却并不在意,依旧眸带浅笑,眼神明亮。

    三个男人被留在隔壁,贺云璃随必勒来到一旁最大的房间之前。

    “开门!”必勒话落,门被女侍从内里先拉动门栓,随即,方有侍女缓缓打开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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