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安宁县城最好的一家客栈内,秦颐一与路霁安相对而坐,桌上摆了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虽与皇宫不能相比,但在西北过的这段日子里,这些已然是山珍海味。

    客栈人来人往,秦颐一吃得津津有味,三两下将碗里的米饭吃完,她放下筷子便想要上楼歇息,过了今日,他们又要日夜兼程赶路回到凌河,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呢。

    路霁安看着她起身,在秦颐一迈出第一步时慢条斯理开口道:“又要躲着我?”

    秦颐一闻言驻足,站在原地抿抿唇,她知道这人在用激将法,但她偏偏就受不得这样的法子,闭了闭眼,她还是鼓足了气反问:“我为何要躲你?”

    路霁安得逞,拿出手绢优雅地擦了擦唇,掩住唇边的笑意,道:“那,请殿下跟我来。”

    秦颐一狐疑着跟上去,心中嘀咕着。

    这人如今这般知恩图报了,居然一口一个殿下叫得恭敬又规矩,当真奇怪。

    两人走出客栈,沿着不大的街道走着,最终来到城外的一条河边。

    夕阳西斜,绿柳成荫,流水潺潺。

    路霁安席地而坐,看着远处山野里的人家,袅袅炊烟自山中升起。

    秦颐一这几月见多了西北粗旷的黄沙,来安宁这一路因着时间紧迫,也没有好好欣赏过沿途的风景。

    今日看着这一幕绿树成荫、山峦叠嶂的景色,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扑通——”

    一颗石子落入水中,惹得水花四溅,惊醒了看向远处的秦颐一。

    “自打有记忆起,我便生活在一间阴暗的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路霁安低沉的声音响起。

    秦颐一震惊地转头看向路霁安,她知道大反派过得不好,但是不知道他的童年是这样开始的。

    书中只说路霁安不是路家真正的公子,也说了路霁安的身份,甚至她知道路霁安为何过得那样惨,只是将这其中的一件件仔细说出,她还是会觉得毛骨悚然。

    其实私心里,她是不希望路霁安去找寻真相的,因为真相往往伴随着残酷,但她也知道,倘若阻止路霁安知道他想要知道的东西,那幼时的经历便会他一辈子的心结,最终始终会成为他的心魔。

    “我不止一次想过,若有一日我能够有自保的实力,我定要找到王宫,亲口问问他们为何要那般对我?所以我拼了命的习武,不惜找人定下生死局,在实战里快速找到自己的不足,不断突破自己。”

    “当有朝一日我能够只身闯王宫时,南诏居然灭国了。”他笑得苦涩,“我想要知道的原因随着他们长眠地底,我前十几年没日没夜、没完没了的苦练似乎都成了笑话。”

    “不是。”秦颐一很不想再听下去,以她跟路霁安这乱七八糟的关系,是不应该再继续当他的聆听者的,可偏偏她挪不动脚,甚至出了声。

    “什么?”路霁安被秦颐一的声音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

    “我说,你的努力不是白费,日后的你,定会有一番作为。”

    就算故事的走向有改动,但路霁安定不是能够被轻易埋没之人。

    即便是被作者创造出来衬托男主,他也能够令人印象深刻。

    路霁安笑了笑,觉得小公主即便成长了不少,但骨子里还是带了几分天真。

    “你真这么觉得?”

    秦颐一点头。

    路霁安敛了笑容,看着秦颐一,目光专注。他想问,倘若她真这么觉得,为何不愿跟他在一起?

    秦颐一被他看得发慌,动了动脚想要出逃,只是不等她有所动作,路霁安又开口了。

    “我在那间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待了八年,直到今日,我才知,我不过是他们为了自己儿子而养着的药引罢了。”

    干涩的嗓音被微风带入秦颐一的耳内,引得她心底发闷。

    路霁安看向远处,目光幽远。

    今日那老仆告诉他,当年王妃诞下一名男婴,但因难产时间过长,孩子先天体弱,大夫断言过不过四岁。

    那名男婴,也就是路霁安见过一面的二王子在四岁那年差点离世,在各位名医的竭力救治下捡回一条命,但也危在旦夕。

    直到一名道士出现,给了二王子一枚丹药,二王子当日便好转不少,众人以为看到了生机,却不想那道士却说,此药需要天地财宝无数,千年人参、千年灵芝等等,其中一味药,五年开花,三年结果,需要等上一日又一日。

    而这期间,需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做药引。

    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南诏国小,但该有的规制一样不少,甚至在后妃的抉择上,比之齐国皇室更为严苛。

    偏偏众王子中,只有路霁安的母亲是一位被南诏王无意宠幸的女奴,身份低贱。

    按照南诏习俗,女奴不可诞下王室子嗣,但日后的王储需要这样一位兄弟,而其余两位王子因着母族血统尊贵,并不会同意此事。

    恰巧那位女奴怀孕了,恰巧路霁安是个男孩。

    自此,路霁安被养在暗处,宫中人人皆知有个五王子,却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真容,也没有多少人将他放在心上。

    “我一直以为,我是王妃的孩子,只是不那么受宠罢了。没承想,我竟是南诏的奴隶之子,卑贱到尘埃里的人。”

    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容貌与父王越发相像,他又渐渐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再回想以前的那些令自己痛苦的事,但人就是这样,越是压抑,那股欲、望越是来得汹涌。

    今日总算是得到这样一个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一时之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多年想要的结果,只是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那什么能够救命的老道在后来也带着那些年骗来的财宝,趁着南诏自顾不暇时跑了,那位尊贵的二王子与南诏王室的许多人一起,死在了那场战役里。

    当初的卓相可不是想要南诏举国归顺那般简单,而是主张直接吞并南诏,令其成为大齐的子民,也正是因此,卓相一路高歌猛进,有了今日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秦颐一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最合适,她想劝说路霁安不要沉溺于过往,但又知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二十几年执着的一个答案,在一夕之间被人解答,就算是做好了准备,在得知真相后还是会无所适从。

    “你,跟随自己的心走就是,倘若想要恨他们,你大可肆意去恨,给了你生命的只是南诏王,而你为他遭受的那些,早已将这份恩情还请了不是么?”

    最终,秦颐一还是按照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或许在旁人看来,自己这样的想法就是狼心狗肺,父母生养子女,子女就该一无所顾的回报他们,可有的人不配为人父母。

    “带着这些执念活着,或许日后的你会以他们为鉴,为人父时比他们做得更好。也许在某一瞬间,你就能够轻松放下这些所谓的执念,不再为此烦恼,又何必在这个最在意的时刻硬生生逼迫自己呢?”

    路霁安闻言,仍旧看着远方,嘴里呢喃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有多令人羡慕……”

    “嗯?”水流哗哗,秦颐一没有听清路霁安的话。

    路霁安偏头,一瞬不瞬看着秦颐一,眼中似有水光浮动,像装满了万千星辰,他弯了弯唇角,嗓音低沉悦耳:“我说,你真的很特别。”

    那老仆尽管会可怜他的遭遇,但还是会下意识对他说,那毕竟是他的父王,孝道比天大,过去的事就应该让它过去,再去执着于那些东西,累的只是自己。

    他又何尝不知那些大道理,可若是人人都能够做到这一点,这世间之人又怎会为这点爱恨嗔痴所困。

    只有这个与他肩膀一半高的姑娘,对他说他可以带着执念活着,日后定会有大作为。

    而这也是他尽管不想让小公主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去,左思右想后又将其悉数告知的原因之一,只因他知道,她不会对此厌恶,甚至会给他不同的答案。

    只是自己将自己血淋淋的过去剖开,他还是要有些准备。

    更何况,经此一事,他似乎发现了,小公主对示弱的他更为怜惜几分。

    秦颐一听了路霁安的那句话,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向着来路而走。

    身后传来男人低低的闷笑,随着微风传入前面落荒而逃的姑娘耳中,使她的脚步更加快了几分。

    回到客栈不算大的房内将门合上,秦颐一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两大杯才压下方才心底的那份悸动。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回想起河边的一幕幕,懊恼不已。

    明明只想着不要得罪他便好的,怎么方才搞得就像是自己被调戏了一般。

    手缓缓从脸颊滑向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里如雷般的跳动。

    秦颐一,难道你真的喜欢上大反派了吗?可是怎么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何时对人起心思的呢?

    ***

    翌日一早,两道骑马的身影出现在官道上,马蹄哒哒,沿着官道一路向北,日夜兼程,又回到了凌河。

    回到凌河第一日,秦颐一又开始忙碌起来,路霁安此次任务虽是保护秦颐一,但在秦颐一身边的人不计其数,如今西北一事早已步入正轨,京城那几人也不是手眼通天,是以,他大多时候是被派到其他地方处理事务,两人从安宁回来已有两日未见。

    又过了一日,在重建事宜基本完成后,秦颐一与周大人等人相商,决定再次召集乡民,准备在秦颐甄等人回来后,将植树一事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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