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我决定了，这张照片送我当你的白情回礼。周防光希说。

    不要。凪诚士郎拒绝了。

    为什么？说好了让我挑的吧。周防光希问。

    因为……照片好随意。想送光希更好的。凪诚士郎慢吞吞地说。

    周防光希从他一点一点冒出来的气泡感觉他说得还有些不情愿。

    难道是在害羞吗？周防光希想。

    那我就等着你的回礼了。我想不出比照片还要更喜欢的礼物了，所以……决定礼物这件事就完全交给你了。周防光希也有点不好意思，她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才说出这句话。这张照片上的凪诚士郎就是很可爱，她就是很喜欢，这个一米九的男生为什么会这么可爱，搞得她又想养小狗了。

    照片我也收下了。周防光希继续说。

    无所谓，本来就是给你的。凪诚士郎说。

    他觉得他这张照片果然拍得很对，光希就是喜欢可爱的东西，以后要不要多拍一点呢？

    47.

    认真做一件事又累又麻烦，而凪诚士郎最大的心愿就是懒散度日，拒绝一切麻烦事。但是总有些事情麻烦也要去做，而这次凪诚士郎很愿意去做，从始至终都想要主动去做这件事。

    凪诚士郎是在很认真地准备礼物。他整个二月期间，总是时不时拍一些照片发给周防光希，简明扼要地问她这个喜欢吗？那这个呢？

    照片是风景照。周防光希想难道凪诚士郎想送她照片集吗，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这个礼物的，但是她一直都很有兴致地挑选，一个个地说她喜欢与不喜欢的原因。

    凪诚士郎发了很多学校的照片，周防光希经常会收到惊喜。

    这不是我午休时会偷偷跑来睡觉的花架吗，真亏诚士郎くん能找到这里。

    音乐教室，我经常来蹭这里的钢琴。

    怎么还有我班上的照片，御影くん还是那么受欢迎啊，周围围了好多人。

    周防光希很开心，她还有心情调侃凪诚士郎：诚士郎くん第一次知道学校里有这么多地方吧。

    凪诚士郎发了一个小外星人打滚的表情。

    花架是第一次去，但是其他的教室选修课都有去过，不要把我想得好像不会走路一样。

    抱歉啦。周防光希笑了。

    诚士郎くん会经常去天台吗？周防光希问。

    没有经常，但是有时候会去睡觉。凪诚士郎老实说。

    我想看天台，想看诚士郎くん天天睡觉的天台有多舒服。

    知道了。

    周防光希收到了天台的照片，在一个阳光晒不到的角落，刚好足够容下两三个人，也刚刚好够一个一米九的人躺在那里。周防光希想白宝的校服都是白色的，也亏得凪诚士郎不在意，说躺就躺了。

    她感觉凪诚士郎做照片集的想法很不错，至少她从现在开始就很开心，一边享受着，一边期待收到成品的那天。

    凪诚士郎不止会拍学校的照片，他开始拍街道了。周防光希猜大概是学校主题结束了，凪诚士郎开了一个新主题。

    新的主题是街道。周防光希从照片中发现凪诚士郎不是会走很远的人，他拍的照片都是上学沿路，有一张图正对着711便利店。

    周防光希失笑：这不就是我们那天晚上的便利店吗？你还拍了这个。

    凪诚士郎说：因为是很重要的地方。

    他还拍了他的公寓，还有他们去超市买东西的那条路。逐渐苏醒的春天是绿色的，清透的绿色染上街头巷尾，枝头震颤的时候，能遇见鸫鸟在跳来跳去，还能听到云雀的叫声，混着风声一起吹过。他把这条路上的一切都拍下来了。

    周防光希一边想这相册到了最后该有多厚，一边说所有照片她都很喜欢，诚士郎くん一定要保留下来。

    最后的主题是游乐园。是周防光希带着凪诚士郎去的那个小小的、经营了十多年的游乐园。凪诚士郎特意等待了黄昏，拍了一张摩天轮的照片，此时太阳准备落下，月亮还没升起，霓虹灯刚刚亮起来，摩天轮慢悠悠地转着，像极了他们当时坐摩天轮的时候。

    周防光希说：笨蛋诚士郎くん。

    凪诚士郎发来小外星人疑惑的表情。

    我是笨蛋的话，光希可以再喜欢我一点吗？凪诚士郎问。

    我已经很喜欢你了，我可是在认认真真地挑照片回消息。周防光希说。她指出很关键地一点：诚士郎くん别老是想着我要我喜欢你了，你要期待你喜欢的人喜欢你才行。

    我喜欢的人，也很喜欢我。凪诚士郎说。

    是真的，他想，喜欢的人刚刚亲口承认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他反复看周防光希的这条消息，直到那火焰终于蔓延到他身上。他内心感到了不可思议的完整，他想和周防光希一起手牵手再次来游乐园，把他今天走的路再走一遍，去赏春日的樱花。此刻明月高悬天空，春天已经来临了。

    48.

    回礼寄到了，是一个小小的包裹，四四方方的，很轻，里面塞满了泡沫纸和防震气柱袋。周防光希从重量上判断不像是相册，她不知道是什么。

    她突然更好奇了，以最快的速度拆开了包装，发现里面是一个小小的cd。

    外壳封面是拿了一张纸写了简简单单的“送给光希”几个字，恐怕还是凪诚士郎亲笔，打开后，里面的cd也是印上了这几个字。明明凪诚士郎干什么都很轻松，很快就能学会，但是在审美方面却像是一个小学生，周防光希想，当然这一点从他衣柜里满满的宽松浅色——尤其是白色——卫衣也能看出来。

    怎么会想到送她cd呢，要不是她真的有个cd机，这个礼物就变得麻烦极了，周防光希哭笑不得。

    cd开始播放的时候，周防光希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她不知道凪诚士郎在这个cd里放了有什么声音，是他说的话吗，还是什么别的呢，难道给她唱了一首歌吗？周防光希想到凪诚士郎可能会唱歌，她轻轻地笑了，虽然看起来很不搭，但是凪诚士郎那副嗓音，唱起歌来应该很好听。

    最开始是风声，渐渐地能听到“沙沙”声，周围很空旷，声音好像能传得很远，空气中像是有轻微的震颤，暖烘烘的，让人不自觉地就想靠在一个舒适的地方，等着阳光洒在身上，就这样睡一个下午。

    “这是光希经常来的花架，但是现在花还没有开，只有叶子。”

    凪诚士郎的声音透过cd机传出来有些失真，懒散的声音透着些许沙哑，他的语调一直很平静，但是给周防光希一种温柔的感觉，像是有砂石在周防光希心间碾磨而过，让她在宁静的同时又感到一阵酥麻。

    吵闹的环境，很多人在说话，她听出了这些是她的同学，御影玲王的声音格外明显。

    “这是光希的班上，因为下课了，所以他们都在说话，好吵。”

    一直很安静，连风声都没有，她听到了衣服摩挲的声音。

    “这是天台，我就在这里睡午觉，有时候下午也来睡觉。”

    随后是各个地方的声音，每一张凪诚士郎发过来的照片，都是他录下声音的地点。

    周防光希听到新生的枝叶婆娑，鸫鸟在树间穿梭，行人在路上接连走过，路过的车辆发动机轰隆作响。她听到叮咚声，一下就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便利店，果不其然，凪诚士郎的声音响起：“这是我和光希第一次见面的711。”

    周防光希看着窗外，心中想着遥远的地方，眼底笑意分明，太阳逐渐落下，粉紫色染上天空，风中的棕榈树叶以旷远的声音说着凪诚士郎的名字。

    她继续听下去。凪诚士郎耐心地介绍每一个地点。

    她听到喵喵声。“这是上学路上的拐角，经常有流浪猫。”

    她听到广播播放的折扣价。“今天的超市打折了，连我们上次买的锅都打折了。”

    她听到游乐设施的音乐声。“这是我们上次来的游乐园，今天也好多人。”

    虽然她已经离开东京了，但是她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总是留下了些许痕迹。

    她家附近的公园，她小时候经常在那里滑滑梯，堆沙堡。贪玩时候在树上刻下的一道痕迹，跟着她一起长高了。

    学校收上去的作业和考卷，还写着她的名字和答题过程。

    她带着凪诚士郎一起去游乐园，买的两张门票还塞在凪诚士郎的包里。

    那样多，那样多，她留在东京的痕迹，全都被凪诚士郎收集起来，整个世界成了一个惊人的纪念品汇集，全都被他化作了这些声音，送到她手上。

    “这里。”

    她听到凪诚士郎郑重其事地说。

    “是东京巨蛋。”

    她感觉心里突然陷下去了，她落了下去，那样快，那样的坠落，甚至让她误以为是恐惧。

    “不过今天没有人开演唱会，所以很安静。但是，如果是光希的话，一定可以的。”

    她在不停地下坠，下坠，然后听到一个声音，坚决地、从容地、从一个深深的地方响起。

    “我知道这里一定会响起光希的声音。”

    夜正深沉，周防光希抱着cd机，窗外的星空灿烂寂静汹涌。

    49.

    过了很久凪诚士郎才收到周防光希的消息，那时是在下午，他已经不用计算就能知道洛杉矶是在半夜。

    周防光希说：谢谢诚士郎くん，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她没有再发消息，但是凪诚士郎想，她应该是很喜欢吧。

    凪诚士郎莫名地很懂得判断周防光希的心情，即使隔着一个屏幕，隔着8817公里。

    这是开心，这是难过，这样就是郁闷，这样是生气。有时候是开玩笑，这时候她会很想摸他的头。有时在笑，但是其实很难过，可她不喜欢别人知道。有时候她什么都没想，只是想给他看落日，因为洛杉矶的落日很美。

    光希喜欢就太好了。凪诚士郎松一口气。

    他最终决定礼物的时候其实没有很大的把握，因为声音是个不可捉摸的东西，尤其是他在这上面似乎没有什么悟性。但是他看到了一个叫“Mitsuki”的帐号发在YouTube的唱歌视频。那个帐号只是一闪而过，但他却在一瞬间意识到这是周防光希的帐号，视频中的周防光希依旧一头红发，她抱着吉他，唱着她自己原创的歌，轻松欢快，她蹦蹦跳跳地唱起来，唱完后给她屏幕前的大家一个wink，说下一首歌再见，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沉浸在音乐中的快乐。在这时凪诚士郎意识到声音一定是最好的礼物。

    他收集了很多声音，就好像他在周防光希离开之后才开始了解她的过去，他想这也没什么，因为周防光希的未来一定是属于他的，他只是在费心了解他没有参与到的她的过去，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就算麻烦也要去做。

    看吧，效果果然很好吧，光希真的很开心。

    50.

    周防光希很开心，但是并没有别的表示。在这之后，她发给凪诚士郎的消息多起来了，琐碎的日常更多了，似乎发生了任何事情她都会和凪诚士郎说。说她写了首歌，在YouTube上好像火起来了，这才把他早就发现的帐号发给他看。说棕榈树叶子掉下来了，就在她前面不远，差点砸到她，好吓人，附图是她拍的掉在地上的棕榈树叶子。她拍了校园里的小猫，说美术课的同学总是借口摸猫来擦手，把白毛都擦成蓝猫了。她还顺口和凪诚士郎提了一嘴情人节舞会的事，说她穿了一身西服，和全场的女孩跳了舞，把男士们的风头都抢光了。但是她也和凪诚士郎说，她在派对上——别的派对，校园人气王总有很多邀约——和那个橄榄球队长跳舞了，说对方力气很大，能把她举起来。

    除了那个橄榄球队长，凪诚士郎对其他的消息都接受良好，周防光希事无巨细地和他分享她的生活，让他感觉她好像还是在他身边。

    除了那个橄榄球队长。

    他有些生气，为什么周防光希和他在一起了还要和别人跳舞，难道这是校园人气王不可避免的社交礼仪吗？

    这样思索下去，他才突然发现，周防光希好像，没有接受他的告白。对回礼说谢谢，应该是什么情况呢？他对这方面不了解，但是接受告白的话，应该会有别的行为吧，“我也喜欢你”这句话，应该是要说的吧？

    他再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发现，就连他自己，好像也没有作出非常像样的表白。他以为他的行为已经足够明显了，但是周防光希在感情上是个笨蛋小狗，他要做更主动的一方才行。

    光希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吗？他问。

    周防光希看着这条消息，眨眨眼，内心咕噜咕噜地冒出幸福的气泡。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诚士郎くん难道真的是个笨蛋吗？

    我知道。周防光希说。

    这个人除了她还会有别人吗？

    太好了。凪诚士郎说。

    他放下手机，想着周防光希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一定是洋溢着快乐和她永恒的生气，他像是在这一刻见识到了爱的晕眩，心满意足地进入睡眠。

    51.

    周防光希什么都知道。

    周防光希想对凪诚士郎表白。

    但她更想听到凪诚士郎对她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