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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六)

    出门在外,萧辞把所有累赘的金玉配饰都丢到一边。同样的,那些华丽繁复的长裙宫装也统统留在了京城,改换了一件素面对襟灰蓝色长裙,整个人简单又清爽,不像金枝玉叶的公主,倒像是什么江湖落拓客。

    夕阳下的她的身型有一点单薄,一手撑在腮边,露出纤细脆弱的手骨。温言无法想象这样一双手,提刀杀人是什么样子。

    听到温言的声音,萧辞从河边站起来,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你喜欢辛夷花?那明年我们可以再早一点动身,在云归多住一些日子便是了。”

    温言背后倚着夕阳,脸上的笑意也暖暖的。他走到萧辞身边,问道:“殿下怎么会一个人在门外?凌玉和小壮呢?”

    “妙歌去见了太傅的族人,一直不回来,我让凌玉和小壮去接她一下。”

    萧辞无奈地怂了一下肩。“妙歌不回来就没人管我们晚饭了。我知道云归有家馄饨做的不错,驸马可介意?”

    其实以温言此刻的心境,哪怕萧辞带他吃毒药全席,他也无不点头应允。

    萧辞选的这家连个正经店面都没有,只在河边撑了个摊子。这老板显然已做了多年,包馄饨的手法娴熟,肉馅一抹一捏,然后“嗖”地一下甩进锅里。一碗馄饨出锅后洒上香油葱花,热气腾腾的香气熨贴着每一个食客的味蕾。

    桌椅边角上都老得有了一层油腻的包浆,萧辞倒是不在乎。温言身上左右已经黑了一片,更是坐得大大方方。

    萧辞似乎是常客,给了老板一把铜钱,直接点了两碗馄饨。

    等待期间,萧辞总觉得温言脸上有几分异常,便问道:“顾梁给你脸色看了?”

    温言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浅浅一笑,回应道:“我只是跟顾少帅聊了聊往事,而且少帅也是担心殿下。”

    萧辞心说我还不知道顾梁的脾气。“顾梁少年时过得艰难,对于京城中人难免心有不平。他说的话不太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其实萧辞猜顾梁猜地大差不差,但是她却不够了解温言。

    温言突然不想过多解释顾梁,而是岔开话题,转而问道:“说起来,凌玉和顾少帅,究竟是什么关系?”

    “凌玉是当年博州军长风将军凌云风的孤女。凌风将军和现在的顾大帅是八拜之交,凌玉和顾梁从小一起学武,又一起长大,感情怕是比寻常兄妹都要好些。”

    “当年我去博州,顾帅看我和凌玉年纪相仿,便让她带着我熟悉军中事务。后来凌将军阵亡,而我带人追杀,取了敌军将领首级。我离开博州的时候,凌玉说她想去看看她爹守了一辈子的江山到底长什么样,可能多少也是有点报答我的意思,于是便跟着我到了京城。”

    所以那句“半个主子”,其实凌玉说的也不算假,萧辞的确没有真的把她当作奴婢来看待。

    说话间馄饨已经来了,萧辞跟老板要了半碗香菜,再抓了两只勺子,分给温言一个。温暖的汤汁下肚,好像你死我亡的战争也变得不那么可怕。

    “那妙歌呢?”温言的吃相远比萧辞好看一万倍。

    萧辞抱着碗喝了一口面汤。“妙歌是云归本地人。当年她在戏班子里学戏,挨了打逃出来,被太傅夫人撞见。她心一软便买到了府中,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长大。太傅失踪后,没有一年,夫人也跟着去了。我遣散了一众仆人,只有妙歌不肯走。我当时身边也缺一个可靠又知根知底的人帮我打理身边琐事,所以我便让她留在了我身边。”

    温言吃面也是安安静静的。他在府中这些时间,知道妙歌的好处岂止是萧辞说的这些。她不仅熟悉萧辞的喜好,更重要的是心思缜密,又惯常会察言观色。她见惯了府中形形色色的人心,永远只出现在最适合自己的位置上。

    萧辞继续道:“这里是太傅老家,还有些亲戚在这里。每年路过的时候,妙歌都要去走一圈,问问他们有没有新的消息。”

    “那殿下不去吗?”温言问道。

    “那些人啊,早就在祠堂里给太傅连牌位都置办好了。也就妙歌傻,明明自己的月钱也没多少银子,还每年拿来给路家的那些人分了,托他们继续寻找太傅的下落。”

    想来在世人眼里,傻的从来不止是妙歌。即便连萧辞自己,也连续五年未曾放弃寻找。

    “那小壮呢?”

    萧辞先愣了一下,接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温言,也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苦大仇深。”

    她乐呵呵地看着温言。“小壮他爹娘都是庄子上的农户,妙歌瞧着他话多热闹,才给带到府里的,也算是涨涨见识,过些年要放他回家尽孝的。”

    也许是军中养成的习惯,萧辞虽然跟温言边说边吃,但是吃地却很快。令她意外的是,温言看似说话都是慢条斯理的人,竟然吃饭也很利索。

    面对着盆干碗净的两只大碗,萧辞调笑道:“堂堂相府公子,吃这个委屈你了。”

    温言并不生气。“殿下何必揶揄我,那别院什么样,殿下不也见到了吗?”

    “你父亲为何要冷落你在别院?”

    “我若说我不知道,殿下可信?”

    萧辞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行,我信。”萧辞换了个话题。“那追查太傅下落这件事,你怎么想?也觉得傻吗?”

    温言脸上依然是那般温柔的笑意。“有些事,傻一次又何妨?臣陪殿下,一傻到底。”

    春日的晚风柔柔地打在脸上,千万盏河灯在暮春晚风里飘荡。橘黄色的烛光映在温言脸上,就好像精雕细琢的白玉突然染上了人间烟火,原本冰凉的玉色也带上了温度。

    萧辞看着他,有某一刻的失神。

    只是片刻,萧辞忍不住笑出了声。“走吧,你第一次来云归,带你随便走走。”

    两人便沿着这一路的红尘烟火,缓步向客栈方向走去,间或说一点无关痛痒的小事,姿态闲适仿佛寻常情侣。

    温言话不多,萧辞便也懒得开口,心里什么都不想,人就变得松弛,于是往日那些艰难的日子,似乎都能在这令人身心舒畅的春风里化于无形。

    那夜萧辞做了个梦。

    梦里路溪桥还穿着当年的半旧宽袖白长袍,也没有戴冠,只用一只乌木簪子将头发束在头顶,姿态闲适地坐在路府后院书房外的大树下看书。

    那天阳光温柔地穿过树叶,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他很瘦,单薄地好像能飞起来。

    萧辞突然变回了十几岁的模样。她抱着罚抄的《大俞律》往他府里跑。“老头儿,我都抄完了,行了吧?”

    其实那会儿太傅根本不老,才刚刚四十岁。可是萧辞故意气他,非要这样叫他。

    路太傅放下书,拿起她飞一样抄完的《大俞律》,上面每一个字都像是摊开了四肢趴在纸上一样,翻个身就能晒太阳。

    路溪桥看了几眼便放下了。他叹了口气,到底是没老生常谈地让萧辞认真练字,而是道:“我走了以后,可就没人敢教训你了。你要自己看住自己,行事别太莽撞,也别事事冲在前面。”

    “走?为什么要走?你走到哪去?”萧辞从怀里掏出几个青色地果子来,右手一勾抛了一个给他,不以为然地问道。

    路溪桥微微一笑,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道:“我们小公主长大啦,都可以嫁人了。以后便由你的驸马跟在你身边,不需要我了,那当然要走了。”

    他好像又突然老了一些,眼神泛红地看向萧辞,但是那笑容却依旧是宽厚温和,好像能包容他们所有的过错。

    “驸马?哪来不要命的小子,敢做我的驸马?”萧辞不明白,皱着眉疑惑地看着他。

    “以后要好好和驸马在一起,不要耍小脾气,也不用时时刻刻老想着为了大局牺牲自己。有时候啊,有那么点小私心,也是可以的呀。”

    说话间,路溪桥好像又老了一点,连脊背都有些佝偻了。可是他的眼神还是牢牢锁在萧辞身上,眼神是属于父辈的慈爱和宽容。

    往常一贯以国事为先,行为古板的太傅,突然跟萧辞说可以有私心?

    “你到底在说什么?”萧辞皱眉问道。

    路溪桥的笑容在春天里越发温柔起来。“我的小公主,你回头看看,你的驸马已经来接你了。”

    萧辞不是听话的学生,硬是盯着他不肯回头。

    “哎呀呀,就没见过你这么拧的小丫头。”路太傅站起身来,握着她给的果子,恭敬地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他们私下一贯随意,极少这样郑重,萧辞吓了一跳。

    “臣祝公主和驸马百年好合,夫妻同心。”路太傅笑容里满是温柔和不舍。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终于忍不住说道:“小阿辞啊,以后先生不在了,你自己要小心啊。”

    萧辞突然就红了眼圈,她已经很多年没听过有人这样叫她了。她想扑上去,可是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发生什么了你快告诉我啊!”

    “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啊……”到了最后,再没什么太傅公主,只是一个为师为父之人,对不省心的小徒弟的不舍。

    没有客套的官腔,也没什么不得了的遗愿,就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萧辞泪水夺眶而出。她右手直直地指着路溪桥,大喊道:“你别走!你把话说明白!”

    突然一只白玉般的手掌覆住了她的眼睛,温柔的怀抱从后环抱住她。“殿下别怕,臣在这里,会永远陪着殿下。”

    可是永远有多远呢?

    萧辞不相信有人能陪她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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