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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五)

    秋筠馆里,直到月上三更,萧辞也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妙歌索性把这些日子攒的公文统统搬了过来。“也都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不过是各部的大人们习惯了,有些事情还是想先和您只知会一声。”

    但是这一个知会,就足足摞了二三十本在桌上,简直如小山一样。温言在一旁看得皱眉。

    妙歌调皮地眨眨眼,一脸心照不宣。

    温言不想打扰萧辞干正事,他自己拿了一本闲书,坐到一旁的卧榻上,但眼神却从来没有离开过萧辞。

    果然她根本不会认真看完,大部分只看了个开头就扔到一边,只有少数几本不仅看完了,还在后面写了批示。但是她左手执笔不便,只肯写几个字,有得恨不得只划个大大的叉。

    温言不经意间看到萧辞写的字。她并不惯用左手,即便这些日子刻意练习,但每个字还是四仰八叉地趴在纸上。各位大臣们的字,无论造诣如何,至少是工整大气。

    不过半个时辰,面前的小山便按照二八开一分为二。

    萧辞扔掉笔,一指多的那一摞。“这些给他们退回去,行与不行让陛下定夺。”再一指少的那些。“通知这几个,明日再来商议。”

    不管她嘴上怎么说,现实中总还是不能轻易撒手。

    “最后,这是怎么回事?”萧辞朝妙歌举起面前唯一仅剩的一本,上面还夹着一张拜帖。“为什么吏部尚书欧阳程的拜帖会跟今年春闱的名单一起送来?”

    妙歌面色讪讪。“欧阳大人说,今年春闱高中的人里面,有几个国公家的公子也在,这职位安排便有些棘手。”

    萧辞一点就通。“朝廷不是没有给他们安排出路,若他们愿意,可到宫中从侍郎做起。如今非要走科举,愿赌又不服输。欧阳程什么意见?”

    妙歌乖巧地站在萧辞左手边。“欧阳大人不敢自己拿意见,想先请您过目。”

    朝堂上的七窍玲珑心思萧辞怎么会不懂。

    萧辞把拜帖连着名单团成个球,一扬手就朝窗外扔。纸团碰到窗框弹了回来,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以后别让我在府中看到这种东西。他欧阳程要是敢进长公主府一步……”萧辞磨了磨牙,道:“左脚进的给我砍左脚,右脚进的给我砍右脚!反正也不用他出门带兵打仗,只要嘴在一样能干活。”

    妙歌是习惯了萧辞这种一言不合就翻脸的个性,倒是温言看着她觉得有趣地很。他脑中想象着萧辞坐在一帮年逾半百的老大人中间,带着一身从军队和江湖中习得的蛮不讲理,把一帮读书人吓地瑟瑟发抖。

    温言不由得想到今天沈叠山在他耳边轻声说的话——“陛下年幼,尚需长公主扶持,愿驸马多加劝谏。”

    同时他塞了一张纸条给温言,温言趁着萧辞不注意打开,里面只写了一个字——“吏”。

    温言多年临帖的习惯让他对字迹颇为敏感。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字迹和当年萧辞用来包砚台的字迹一摸一样,竟然是陛下御笔。

    他有些拿不定注意。于是他放下书,起身走到窗边,修长的手指捡起地上的纸团。

    “不许捡!”萧辞一点道理都不讲。

    温言弯腰起身,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捂着嘴咳了几声。

    萧辞立刻没了脾气,瘪了瘪嘴,只能干瞪眼。

    妙歌一笑,朝着温言行了一礼算是感谢,悄声退出了房间,留两人在房里。

    温言在萧辞身边坐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点点展开揉皱的纸团,好脾气地说:“人家都送到府上了,怎么看都不看一眼就丢了?”

    “有什么可看的?”萧辞故意坐得离他远远的。“下面的人来找你拿主意,有的是真的想不出法子,有的不过是拉你来垫背。这位欧阳大人,便是这后一种。如何安排他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决策,只是有些人他欧阳程得罪不起,便想把我推到前面。”

    温言在另一端坐下。拜帖倒没什么可看的,反倒是名单值得琢磨。“若往年这名单都从你手里走,今年改了,大人们心里难免没底。”

    温言把名单抵到萧辞眼皮子底下。

    萧辞错过身子,不看他递过来的名单。“凡事都有第一次。我既然放了权,便再没有插手的理由。”

    温言笑着收回手,自己在灯下细读。指腹摩擦过惨不忍睹的纸张,沙沙声磨着萧辞的耳膜,像是故意引诱她一样。

    萧辞忽听得身后一声浅笑,忍不住半回了头,想知道这名单何乐之有。

    温言凑过来,指着上面一处道:“你瞧这位杨焱杨大人,命格里火气如此之大,却被派往了都水监。恐怕他刚一上任,便要被水汽扑地大病一场不可。”

    萧辞斜睨他一眼,眼里也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官吏任免,哪能根据命格五行来定。”

    但只是片刻,她心头一动,从温言手里拿过名单,眼神定在杨焱两个字上,皱眉道:“不过这都水监,怎么会选这个人呢?”

    “你认识此人?”

    “不认识。”萧辞回答地干脆,“但是这都水监掌管水运,算是个肥差,应当有不少人在惦记,怎么会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她迅速地扫过这份名单,不少寒门子弟都被放在了关键位置,反倒是那些能叫得上名字的士族出身的考生,或被外放,或去了些不起眼的闲职。

    其中有几人虽然出身士族,但其实颇有才干,理当重用。

    欧阳程之所以要把这份名单给自己看,不是为了那几个国公家的子弟。其实最终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这名单温阙已经看过了,而且已经安排了人,到他想让他们去的位置。

    她若是再晚几天回来,不仅盐亭田税的事会不可收拾,更麻烦的是,今年科举选材将成为温阙培植门生亲信的好机会。这才是宫里急着催她的原因。

    萧辞的眼神暗下来,眼中有寒光一闪而过。“温言,这名单上的人,你认识多少?”

    温言不懂她为什么这样问。他轻轻摇头道:“我并不认识他们。”

    萧辞眼神闪了一下。她心思百转,但是面上却沉默。温言也在这沉默中安静下来。

    最终萧辞也没有再说名单的事,只是将名单和拜帖都重新折好,凑近了手边的蜡烛。

    火苗瞬间吞噬了一切,万事化灰。

    “今天这份名单,你只当没有看到。欧阳程的事,也不用在意。”

    她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温言看着她突然起身,坐在原地有些意外地仰着头看她。烛光跃动的温柔眼眸里是大大的疑惑。他既不明白萧辞为何要烧掉拜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待得好好的突然就要走了。

    只见萧辞嘴角突然又挂了一个他熟悉的坏笑。她弯下腰,突然伸出右手食指戳了一下温言光洁的额头。“太医说了,现在时机不合适。”

    秋筠馆外,包小壮和妙歌等在门口。见到萧辞的身影,包小壮率先跳了一下,兴奋道:“我就说今晚公主不会留下。妙歌姐姐你输了。”

    他手心朝上向妙歌要钱,却被后者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赖皮!”包小壮生气。

    “没看见出事了吗?还胡闹!”妙歌不再理他,打了灯笼快步走到萧辞身边。

    “明天一早我不去上朝,原本要议的事先放一放,先通知欧阳程早朝后到朱雀街明月楼等我。”她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秋筠馆。“派人去把那些公文收拾了,以后不要往秋筠馆送,我不在这里办公事。”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秋筠馆三层的灯火还亮着。温言没有来窗边送她。她便觉得自己似乎能看到那个独自坐在桌边的瘦弱身影。他大概还在想,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走了,为什么回了京城,又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高楼之上。

    她曾经看不上日日守着一座空殿的后宫妇人,但是此刻,她又把温言一个人留在了秋筠馆中。

    明明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却变着法地逗自己开心。无论温阙如何,温言待她,的确没有半分对不起。相对于他好无芥蒂的坦诚,萧辞却有太多秘密。她心生愧疚,但又知道坦白无益。

    温言很好。只可惜她自己没有做娇妻的命。夫妻同心,或者白首不离,这些她不敢说,甚至想都是奢侈。

    她在夜风里叹了口气,再开口语气便有些凉薄。“让温言先在这里住几天吧,好好养伤,吩咐府里的人都少往这边来。等过几天事情平息了,我亲自接他出来。让钱七在楼下守着,先别上楼,等找个时机我告诉他。”

    没有再说别的,萧辞带上妙歌,一同消失在一片茫茫夜色中。

    明月楼同样位于朱雀大街上。世事几番更迭,朱雀街的昼伏夜出的规矩却始终不变。

    清晨的朱雀街门可罗雀,可空气中却凝固着一丝经久不散的勾人香气。

    明月楼在大街最中心的位置上。三层的楼门气派又敞亮,晨风一吹,彩绸迎风飞舞,没精打采的灯笼也跟着跳动。

    萧辞是常客,熟练地从后门进了楼。

    “月娘,本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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