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周氏的脾性，还真是有可能的。

    若让周氏匆匆给安排婚事，便没有余地再抵抗。

    不确定周氏是否会妥协把史玉微嫁给卫若兰，湘云不可过早轻举妄动。

    马车抵达贾府，湘云先带礼去看过杜老，才又去找薛宝钗。

    宝钗正做女工，瞧见湘云忙迎上来：“玉微妹妹可找到了？”

    周氏把风口堵得死，深宅女眷们还未知消息，宝钗这两日无法出门，心中实在担心史玉微。

    湘云只说找到了，却不说真实情况，她往宝钗的院外看出去，说：“怎么没看见香菱？”

    宝钗道：“在屋里呢，我让人把她叫来。”

    湘云拉住要出门的宝钗，“荷花节时宝姐姐答应过带香菱去我府上的，这次你可不能反悔，我亲自来带人了。”

    宝钗笑着拍她的手：“哪里就能忘了呢？待我把人请来，再去给母亲说说，就带上她跟你去。”

    湘云这才松了手。

    宝钗去了没多久，香菱便跟她一起回来了。

    香菱自从来了这儿还没出过府，有些忐忑，见宝钗百般保证，这才答应出府去。

    湘云临出发前，又去看过了姑奶奶，贾母疼她，又给了好些好东西，说了不少体己话，好不容易舍得放人走了，已是午后。

    湘云又留下陪姑奶奶用过午膳，这才走了。

    日落西山，侯府与贾府的马车一前一后行驶离开。

    到侯府了，宝钗带上母亲给的东西先去拜会周氏，湘云则带了香菱去嬉云堂。

    香菱头一次来嬉云堂，也不胡乱观望，乖乖巧巧坐在湘云给她安排的位子上。

    湘云翻箱倒柜，拿了一小箱不多不少的银子摆在香菱跟前儿。

    香菱诧异地望着那么多银子，“云姑娘这是何意？你不是说有好东西给我看？”

    香菱儿时就被拐，后来又遇见冯公子，直至如今还没有真正当过家，对银子的概念并不很深，于她而言这个还没有好诗好书有意思。

    香菱故作生气地嘟哝：“这哪里就算好东西了？”

    湘云笑道：“你不是最喜欢看书写诗，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可以天天看书写诗，还有银子拿，你干不干？”

    后一句香菱自动忽略，只听见前面的眼睛一亮，“天底下竟有这么好的事？你快说！”

    湘云把银子分出来，说：“我打算盘一个书馆过来，你以后就在那书馆里头看书，写诗词。写完了就摆到书架子上去，若有人买了，那银子便是你的。”

    香菱一听就蔫巴了，“我哪里又能出府了呢？这行不通的。”

    “这才是我让你来的目的，”湘云拉起香菱的手，一字一句认真劝说道：“你可愿意离开薛蟠？”

    香菱微微瞪大眼，这她还真是没想过。她只觉得薛蟠待她很一般，不过她并不在意薛蟠如何，毕竟她对他并无什么情分。

    她只要能在薛家安稳度日，有书看就行了。那儿还有黛玉宝钗她们，可以跟自己探讨诗词，这就是香菱想要的。

    她不大情愿离开，自然也是没那个胆量，在她的观念中，不能轻易离开丈夫。

    湘云看出她的犹豫，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离开薛蟠的。女人哪里就不能离开丈夫了呢，离开他们也是为了幸福啊。你在书馆里肯定更自在的。”

    “你不用伺候照顾薛蟠，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看书，不好吗？”

    “好是好，但……”香菱还是不敢。

    湘云瞧着她这副模样，不由得想起前世死去的香菱。

    那真是好好的一朵花，硬是毁在薛蟠那人渣手里。如今还有机会，湘云能帮就要帮，何况湘云也有一半是为了自己。

    那书馆若是只有她写的东西，定是供应不上的。也许可以接过东家原来的供应员，可那些人看到是个女东家，未必愿意继续合作。

    湘云可以继续用东家原来的那批人去谈供应，只不过那就得花更多的工钱，她如今这箱子里的银子全然不够。

    拉上一个香菱应该可以。

    薛蟠虽然对她不怎样，但薛家不缺钱，他给她的东西必然不会抠搜。

    湘云见她还是犹豫，深知想要改变一个传统女子的观念是极难的。若非自己死过一次，与她又何尝不是一样的？

    想要让香菱答应，必得先让她感受看不到书、写不了诗的痛苦。

    湘云心生一计，为了让香菱结局不死得那么惨，只能先对不起她了。

    湘云面上不露破绽，先安抚香菱道：“这样，你也不必急着答应我。你先回去好好考虑，过几日你若是想清楚了，就让宝姐姐带你来找我可好？”

    香菱点点头，“那你拿这些银子是？”

    湘云笑道：“先给你摊个家底，我银子不多，或许往后需要找你借钱呢。”

    湘云没说实话，不过香菱不是心思深的人，她没有多想，点头说好。

    宝钗很快便来了，外头天已要擦黑了，她带着香菱回府去，又让湘云有空再去玩。

    人走了，嬉云堂安静下来，这儿如今没了杜姨娘，湘云一时半会儿还没适应过来。往常的杜姨娘总要坐在西配殿那边嗑瓜子晒太阳，时不时哼两支小曲儿，问下人今晚吃什么。

    即便不喜欢她，湘云也不得不承认，杜姨娘虽市井，可她却有很特殊的气质，她只要往那儿一坐，就能让人感到烟火气。

    湘云想到这里，转头学着杜姨娘问翠缕：“今晚吃什么？”

    翠缕道：“方才太太那边来过人，说今晚全都去她院子里用膳。”

    每月侯府都会有几次全家一起用饭，二叔会在那时一一问过孩子们的近况，尤其是叮嘱两个儿子的课业。

    “我看也差不多了，咱们现在过去吧？”翠缕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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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梧院的饭厅里，乌泱泱已经坐满了二叔的一家人。

    史鼐坐在上首，身边坐着周氏，紧跟着便按三个孩子的长幼顺序挨个坐下来，最下面一个位置是湘云的。

    湘云乖觉地坐过去，丫鬟们上来给她再漱了下碗筷。

    史鼐今日似乎没心情盘问几个孩子，他连平日最爱吃的烧鸭都不怎么吃了，说：“我已决定了，就让玉微嫁给若兰。”

    他面无表情，并未表露心中的不愿和不满。

    可他又不能怪到湘云头上去，他对湘云道：“你也不必去卫家退亲，只管把卫若兰的庚帖拿过来给你二婶。至于你的庚帖，我会让人去卫家拿过来。”

    湘云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疑惑道：“不退亲的话，那些聘礼怎么办呢？”

    周氏横眉竖目，语气生巴巴地道：“那些聘礼全抬到玉微院子去，便对外说从一开始与卫家定亲的都是玉微，而不是你。”

    湘云戳着碗里的白米饭，不曾回应。

    史雍忍不住道：“娘，您这不是把长安其他的人都当成傻子吗？他们怎么就会相信了，当初表妹跟卫若兰……”

    “你给我闭嘴！”周氏啪地一拍桌，狠狠地瞪他：“要不是你没用，不能尽快找到你妹妹，早点将她带回来，哪儿有这么多事！”

    史雍哼了声，不满地闭嘴，发泄似的夹起一块儿肥腻腻的肉送入口中，用力嚼着。

    周氏又去看湘云：“还有你，出门时我就说过，让你好好照看玉微，你怎么做的？！”

    史景州把筷子轻轻一放，温和的目光看向周氏，道：“二姐也有错，母亲若再这样宠着她，不论发生什么只怪旁人不教导她，之后只会犯下更大的错。”

    闻言，史玉微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能低到碗里去。

    周氏正在气头上，连最疼的儿子也忍不住道：“你来教训我了！”

    “儿子只是实事求是。”

    周氏还想说什么，史鼐板着脸道：“行了！吵吵什么吵吵，事都定了解决了，往后这件事谁都不许再提！”

    说罢，又转头对湘云道：“还有你，吃过饭就去把卫若兰的庚帖拿过来。”

    湘云点头答应。

    史雍端详着湘云白皙好看的侧脸，眼珠微转，起了个主意，道：“娘，你要嫁二妹，那表妹呢？表妹可比她大了一岁，得表妹先嫁出去吧？”

    湘云握筷子的手一紧。

    史雍是故意的。

    她抬眼，无意对上他狡黠的眼，他继而道：“反正儿子也没有妻子，不然你把她嫁给我？”

    周氏还没开口，史鼐忍无可忍把筷子往他那边狠狠扔过去。

    噼里啪啦的，筷子砸在史雍头上，他双手抱头躲避，不小心绊倒了跟前的碗筷，全碎了一地，汤水洒了他满身。

    他气鼓鼓地跳开，瞪着史鼐：“爹，你干嘛！”

    史鼐气得脸色发青：“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孽障！”

    “湘云是你亲表妹，不是堂表妹，怎么能嫁给你！”

    周氏不满，“她就算想嫁，我还不同意！我已经看好她嫁的人选了，是冯家的庶子。”

    史景州蹙眉，“哪个冯家？”

    “便是先前要香菱的那个冯家。”

    那庶子奇丑无比，不过却很上进，读书努力，也很疼人还极有孝心，湘云听过这号人的，只因他以丑和上进出名。

    再上进也得能看对眼才行，湘云生怕拒绝不得这门婚事，连忙搬出穆莳来道：“多谢二婶好意，只是我的婚事人选，王爷已经为我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