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霍凛未娶妻,府中上下都由这一个主管家统管着,下分两位嬷嬷,处理杂事。

    这小厮见是主管家前来,即刻装模作样起来,毕恭毕敬地颔起身子,谄媚笑着。

    “吵什么,若是让将军知道,定当狠狠地罚你。”主管家拧眉轻斥着小厮。

    他虽已上了年纪却中气十足,苍老低闷的声音竟颇具威慑力,一句话便将面前的小厮喝住。

    就瞧着小厮卑躬屈膝连连应着,早无了刚刚那幅趾高气昂的模样。

    主管家迈过门栏,走出将军府的大门左右打量着面前颔首站着的褚望遥。

    “诶呦,这不是褚小姐”主管家满目欣喜“怎的今日孤身前来啊,也不派下人知会一声,老奴着实怠慢了。”

    说着赶忙步履迎了上去,褚望遥窃喜着主管家还记得自己,这样一来她也少了许多麻烦事。

    她有礼地回笑。

    主管家对于褚望遥的印象并不差,第一次见面时,主管家本还担心这“尚书府的嫡小姐”会有一身的小姐脾气。

    可是她的彬彬有礼,举手投足都让人很舒服,丝毫没有架子。

    在霍家这些年来,皇亲贵胄,王侯官家的小姐少爷他也是见过不少的,平易近人的屈指可数。

    两人虽仅有一面之缘但很快便熟络了起来,见此情形,小厮立刻慌了神,踱步到一边,心尖都跟着不停地发颤。

    他悻悻地用衣袖揩去额上不断沁出的汗珠,一阵一阵地发悸。

    主管家拥簇着褚望遥进了门,“将军被陛下召入宫中约莫着得晌午才能回来,您要是觉着无聊的话可在这园中转转。”

    他斜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婢女,“映桃,刚刚嘱咐你的可都记下了?”

    “回管家,奴婢已记下了。”她颔首行礼。

    这映桃是长宁侯府继室安插进将军府的,还没来得及安排差事就被门庭的吵嚷打断。

    主管家深知侯府继室安排过来的人,就算是倾国倾城霍凛也不会多看一眼,也自然拿她当个普通女婢看待。

    主管家满意似的点了点头,“那便由你带着褚小姐在这府中转转吧。”

    她表面上含笑应了下来,却不难察觉到她骨子里的不情愿。

    她瞳若秋水,青黛描眉,长得也是十分的可人,一身绫罗锦缎的衣裙倒衬得褚望遥失了几分颜色。

    一看便知不是冲着伺候人做奴来的,指不定哪天便翻身做了主人,成了霍凛的枕边人。

    褚望遥看明白了事,但也不想过多的干涉,毕竟她只是为了借着霍凛的势让她母女二人在这京州城好好活下去,至于霍凛枕边躺着的是公侯之女还是府中奴婢,对于她来说都无伤大雅。

    她看到此女的一瞬,便感知到了来势汹汹的恶意,但是也没有挂心。

    褚望遥裹挟着交映幢幢的人影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事务繁杂,主管家和两个嬷嬷自是忙得不可开交,在主管家消失在视线中的一刹,映桃的脸乍然沉了下来。

    泮池桥旁枯槁的荷扇交错,坐鱼还躲于其下,随风水波阵阵,斜倚于雕有祥纹的净瓶栏板之上,伴初春寒水的凉不禁让人发抖。

    “映桃姑娘,这府中可有歇脚的地方。”褚望遥站得有些乏了。

    映桃从始至终都为正眼瞧过穿着素朴的褚望遥,寥寥答道:“你若是想歇息,可去园中的四方亭。”

    褚望遥闻言浅笑一声,“映桃姑娘,主管家叫你带我在这园中闲逛,这么大的园子,我又不识得路,怎能找到姑娘口中所说的四方亭呢。”

    映桃眼底染着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嫌弃,“我是侯夫人送到这府里来的,自是要伺候将军的,哪是可任你这种人支会的。”

    褚望遥既不想给霍凛惹事,但又不想委曲求全地忍让下去,“说白了,映桃姑娘若是真有伺候将军的鸿福,主管家也不会把你指派来给我带路了不是。”

    明里暗里的话中带着刺,不偏不倚地扎到了映桃,就瞧着她气得双颊染红,愤愤不平回怼道:“这只是将军还不知我的存在,若是见着我了定会让我贴身伺候的——”

    对于一个不染凡尘,相貌出落可人的小姑娘,褚望遥并不想与其较真,笑着她的无知,人心复杂的府苑中哪里是如她想的那般简单。

    她微垂着头,转过身去。

    “喂!我跟你说话呢!”被侯夫人描绘的滋润日子冲昏了头的映桃丝毫不怯“你听到没有——”说着她便动手推搡褚望遥,

    褚望遥一侧身子,蓄力的映桃扑了个空,被栏板绊了一下整个人朝着泮池坠去,她被吓得闭上了眼睛,可忽的被身后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拽了回去。

    映桃着实被吓掉了半条命,双腿禁不住的发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心有余悸的抚弄着胸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泮池的水并不深,却冷得刺骨,要是再这样的时节天气掉进去,必然会染上风寒,不光白受罪不说,要是病了她便是自己将贴身伺候霍凛的机会葬送。

    褚望遥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还有些发抖的映桃,“小姑娘,这点儿胆子都没有,还想在这人心叵测的将军府活下去,简直是异想天开。”

    面对她伸过来的如软玉削葱般的手,映桃恍若是被木钉钉在了原地,无措的向上看去,褚望遥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一股暖流不由得钻入了身体。

    她木讷地将手附了上去,借着褚望遥的力站了起来,在对上褚望遥双眼的一瞬,她慌乱将目光挪开,此时无边愧疚漫上心头。

    “谢……谢”她左右躲避着褚望遥的视线。

    “映桃姑娘,不要一味地做别人的刀,你要学着做自己的利刃,要想在这京州城活下去,没有任何人是值得依附的,进到这将军府中无疑不是主动往火坑里跳。”褚望遥提醒着她。

    映桃沉默着不说话。

    转耳,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只听噗通一声刚刚的小厮便跪在了褚望遥脚边不远处,一脸哀求地仰头看着她。

    眼神惶恐,声音也跟着颤抖不稳,“夫人,刚刚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饶过小的这一次,莫要将此事告知将军,小人给您赔罪了。”

    话落,小厮的头重重磕在了地上,边磕着嘴里央求的话也未停下。

    眼瞧着额上已经渗出了隐隐的血,可小厮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殊不知还没等褚望遥问个清楚,就听得远处的男人正逐步走近。

    “杳杳来我这府中,怎的不提前说一声,一心来找为夫反倒扑了个空,这让为夫好生自责不是。”

    霍凛紧盯着褚望遥步步靠近,他此刻的声音中自带一种慵懒凉薄,宛若一阵入秋的凉风吹过,略过湖面,生出层层涟漪。

    小厮的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额头和不断颤抖的双臂勉强的撑起自己上半身,眼睛忍不住的乱瞟想要窥探此时的状况,可是霍凛给予的莫名地压迫让他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映桃见霍凛来了以后,眼底闪过一片兴奋,颔首行礼,羞赧地站在离褚望遥不远的地方。

    远瞧着霍凛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他也未曾想褚望遥今日竟穿的如此素净。

    闻言褚望遥的嘴角漾起一抹笑。

    “”真没想到,这人竟比我还要入戏。

    这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霍凛自己入戏倒省了她不断有意无意地去敲打他。

    “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请自来,还怕扰了将军的清净呢。”褚望遥的通情达理任在场的谁也挑不出一点错来。

    霍凛逐步贴近,柔声道:“夫人前来怎会有打扰一说呢,为夫巴不得夫人日日来扰为夫的清净呢,再者说了夫人今日的东西可还没有交予为夫呢。”

    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褚望遥腰间绣着兰花的天青色荷包。

    褚望遥怎会不知他口中说的是何物。

    他贴得愈来愈近让褚望遥有些不自在地挺直了身子,她僵硬地笑着,暗中则故意躲着霍凛。

    见她如此抗拒的样子,侧头勾唇笑了笑,决定不再逗弄她,先解决眼前的事。

    “看来眼下的事要是不解决,夫人断断不会将为夫所想之物拿出来了,也罢……”

    他转过身去垂眼看向跪在地上,满腹惶恐的小厮,“我将军府留不得不懂规矩,口不择言顶撞主人的奴才。”

    话音刚落,明朗便听懂了霍凛话中的意思,逐叫了两三家奴将已经被吓得瘫软的小厮从地上拖拽了起来。

    小厮被恐惧扼住了喉咙,微张着嘴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褚望遥欲要叫住时,耳畔传来了霍凛细碎的声音,“不要对忤逆的人也抱有怜悯之心。”

    她到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了下去,转为他言,“明朗——”

    霍凛见褚望遥还是开了口,眉目间染上几分诧异,双眸微微一沉。

    “夫人还有何事吩咐?”明朗躬身作揖,等着褚望遥发话。

    映桃不禁想起了刚刚事情,不住地打着哆嗦,下意识地向旁边挪了挪,生怕殃及到自己。

    褚望遥瞥了一眼怯怯缩在边上的映桃没有多说什么,转头试探地问,“明护卫是要将他丢出府邸吗?”

    明朗并没有直接回答,偷瞥了一眼霍凛,得到允许后才正式回复,“夫人,照府里的是要拖下去乱棍打死的。”

    望遥心头猛地一紧,稍怔愣了下。

    “就算是将人丢出府,他也无出路可谋,我将军府丢出去的人,在这京州城还有谁会大着胆子任用呢。”霍凛补充道。

    彷徨间蒙上的一阵恐慌,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待她调整了过来后,轻抿了抿发涩的唇,踌躇着开口,“可否就在此处行刑。”

    明朗错愕抬头看着,他不曾想过一个娇滴滴的女娘竟会提出如此请求,他无措地请示着。

    “夫人既有如此要求,你照办就是。”霍凛意味深长地笑着。

    “是——”

    小厮被家奴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两个膀大腰圆,身形魁梧只穿了一件麻布汗衫的男人手持着手腕粗细的棍子停在褚望遥,霍凛跟前拱手行礼。

    细看那棍子非手持的那端竟嵌满了长钉般的刺。

    随着明朗行刑两字的落下,两位大汉高举这的手交替落下,尖刺刺穿皮肉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

    一棍下去,小厮的衣衫便已经染上了斑驳的血迹。

    空气中氤氲着的血腥味渐浓,常在死人堆里打滚,战场杀敌闻惯血腥气的霍凛不觉得有什么,但身侧的两位姑娘却有些不适。

    翻肠倒胃的不适感牵拉着褚望遥的神经,让她一次次的想要干呕出来,但是为了以后在将军府的路能够好走些她必须忍下这一时不适。

    她如今立下这幅心狠手辣的模样,让府中众人敬而远之,总好过日后入府,一幅菩萨心肠任人宰割的好。

    她手紧攥着身后的栏板,原本白皙的玉手此刻已经是一片涨红,随着用力还在不停地发颤。

    连番近二十几棍地打击,小厮早已经断了气,身体也早已血肉模糊,棍子顶端的长钉间挂着碎肉,他的身底下漫出的血水汇成溪流,眼瞧着已经流到了褚望遥的脚底。

    她面色苍白,却强装镇定。

    此刻的映桃早就趴在栏板上不顾形象地狂呕了起来,霍凛沉敛的眸不怒自威,他越发觉得侯府继室身旁无可用之人了,竟派了一个如此废材。

    “停——明朗把人随卖身契一同葬了,再叫些人将这石板上的血水冲洗干净。”霍凛冷声安排着。

    小厮的尸体被抬下去后,浓重的血腥气也顿时少了几分,褚望遥一直屏在胸中的一口浊气也终于呼了出来,她稍存几分余悸地阖上了目。

    “王伯,把侯府送来的人安置到外院做些零碎活计。”

    霍凛口中的王伯便是主管家,他是主管家看着长大的,从侯府时便一直唤其王伯。

    映桃已经呕得浑身乏力,被两个家奴架了下去。

    “你何故如此呢?”霍凛仍是万般不解,她为何要给自己找罪受。

    “只有挺过这一关,以后在你这将军府中的路才能走的顺畅。”褚望遥弓着身子,一只手扶在栏板上,努力调整着呼吸。

    “你到时既已是我的妻子,大可借着我的势在这府中横行。”

    “依附于旁人,将希冀统统交付出去,不如把命运捏在自己的手里。”

    说着她慢慢挺直了背,石板上汇聚的血水漫过她的鞋底,在鞋面上缓缓晕开,就好似那寒冬腊月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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