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父战死

    三月底,战事起,蒙古族出兵二十万南下入侵宗朝边关,金朝坐山观虎斗,在一旁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这一战,宗朝打的十分吃力,双方拉锯了月余,就在蒙古族准备退兵时,一个噩耗传来了宋府。

    宋卿卿匆忙赶到母亲房中,看到阿母正双手颤抖地捧着一封信,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滚落。

    宋母看到女儿,迷蒙的眼眸里闪过一道亮光:“卿卿,你,你快来看看!这信,这信”

    宋卿卿接过那封信,一目十行,自上而下地扫了一遍。

    “信上说,你阿父战,战”

    宋卿卿已听不到宋母再说什么,满脑子都是信上写的那两行字:宋大哥在与蒙古军对战中,为救一少年士兵,不幸中箭,救治不及,战死。

    怎么会!阿父说过了要一直守着这个家的,怎会,怎会战死了!可这信上的笔记是塞北一世伯的亲笔,他与父亲关系甚笃,理智告诉宋卿卿,信上所写之事为真。那一页信纸从她双手中滑出,飘落在地,没扬起一丝尘埃。

    她深呼吸几下,强装镇定:“阿母,这信是谁送来的?”

    站在阿母身旁的江嬷嬷面含担忧,忙出声回话道:“是一个驿卒送来的,说是加急密信,亲手交给夫人的。”

    宋卿卿颓然地坐到椅上,宋母双眼含泪地抓住她的胳膊:“卿卿,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阿父走时还与我说,若得胜归来,就向圣上请旨回塞北,这,这,信上说的一定是假的,对不对,卿卿!”

    听闻此话,宋卿卿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无声滴落:“阿母,信是真的。”

    看到女儿点头,宋母抓着女儿胳膊的手乏力掉落,悲痛之下,晕厥了过去。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夫人!”

    “阿母,阿母,江嬷嬷,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四月二十八日,蒙古军久攻边关不下,后续粮草补给不足,决定撤兵回朝,蒙古族与宗朝的战役终是落下帷幕。此战,宗朝数十万的将士长眠塞北,才堪堪守住边关,且在几场大战中,宗朝竟略输蒙古军一头,若不是依据地利,此次蒙古军怕是要长驱直入,打到临安了。

    出征时,十五万大军,皆由太子践行,百姓欢送,士气高涨;可回京时,士兵个个神情低落,毫无士气,他们被蒙古军的骁勇打怕了。

    随着大军归来的,还有在战场中死去将士的骸骨,一副副棺材被送到各家各户的门口。宋府东院,也迎了一口棺材进府。

    宋父战死,宋母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多日,府中一切事宜皆落在了宋卿卿的肩上。她忙的顾不上悲痛,例行公事地让人将棺材抬进府中灵堂。

    她安静地看着那副红木棺材,伸手轻轻抚过棺材盖沿,脑中闪过一幅幅有关阿父的画面,眼中却没有一滴泪落下。而后,她站在棺材前,撩群跪下,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不过片刻,病弱的宋母在宋憬安和江嬷嬷的搀扶下进了灵堂,宋憬平带着宋憬琛跟在后面。

    “二哥,阿,阿父为什么在红红的木箱子里?”

    宋憬琛稚嫩的声音一出,宋母突然有了力气般,挣脱开扶着她的二人,直扑到红木棺材上,哽咽落泪:“云澈,你,你骗我,云澈,你怎忍心骗我…”

    宋父名宋云澈。宋憬平和宋憬安也红了眼眶,呐呐无言,只有宋憬琛站在一旁,疑惑不解。棺材进府,宋父是真的去了!

    宋卿卿跪坐在地,脊背挺直,看着悲痛欲绝的宋母,尚还稚幼不安的兄妹,和不知死亡为何物的小弟,在心中默念:“阿父,你放心,我会代你守好这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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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府西院,宋若晗被软禁在闺房中已有一旬了。她闹过,哭过,求过,逃跑过…,都没用,踏不出后院一步。父亲和母亲在祖母的威压和利诱下,竟然同意了让自己嫁给朱秉文。真是疯了,疯了!她可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为了些许钱财和那老太婆不知真假的几句话,就逼她嫁给一个废人。

    上次寿宴之事,宋父踹的那一脚让朱秉文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废人。她打探过,朱秉文被废后,性情大变,易怒暴虐,就这样一个烂/人,父亲和母亲竟还要她嫁过去。

    她逃出去过一次,可还没跑到前院,就被抓了回来,之后,母亲就将伺候她的丫鬟全都调走,派了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昼夜不息地轮流守门。

    眼看亲事临近,她一天比一天急躁。午膳时,丫鬟们送来膳食,宋若晗看着一盘接着一盘被摆上桌的菜,烦躁地问道:“今日府中出了何事,如此喧闹?”

    “回二娘子,隔壁东院有丧事,听说是五爷战死了,今日有士兵来送棺材。大爷和二爷”

    宋若晗惊诧道:“五伯父战死了?”

    小丫鬟看着二娘子扭曲的表情,有些害怕地小声道:“奴婢没有听到确切的消息,但守门的常远说自己亲眼看到有士兵送了一口棺材到东院。”

    “哈哈哈哈”

    听着宋二娘子疯狂的笑声,小丫鬟手脚更加麻利地将菜布好,赶忙退了出去。

    “死了,死的好啊。”宋若晗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意。

    她被关进来之前,已然得知此战虽未输,却也未胜,还损失惨重,听说今上对此十分生气。既如此,宋父战死,大概是不会有封赏的;就算有,人死如灯灭,没有靠山的孤儿寡母又如何守得住呢。

    “宋卿卿,没了当上将军的父亲,你又能比我高贵到哪里去呢?呵呵呵,你也有今日,宋卿卿…”

    她神色狰狞又倍感痛快地喃喃自语,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下状若癫狂的心情,理了理衣裳,嘴角微弯地拍打木门:“林嬷嬷,麻烦唤我母亲过来,我想通了,我愿意嫁给表哥。”

    “二娘子,你想通了就好,那朱大郎一表人才,书又读得好,你以后肯定能当上官家娘子。夫人也是为了你好!”

    宋若晗压着不耐,柔声回道:“是,林嬷嬷。我想明白了,想见母亲。”

    “哎,老奴这就去唤!”

    宋将军战死的消息早就在京中官宦之家流传,今日终是确凿了,一时间,暗中窥伺宋三娘子貌美之人蠢蠢欲动。昔日,有身为上将军的父亲护着,那些有龌/龊心思的人都暗暗克制,否则,这样一个有着别样风情又冷傲的女子,早就沦为权贵的玩/物了。

    东宫书房,墨砚见主子又在作画,便安静地候在一旁,等到主子停笔,才出声道:“主子,宋将军的棺材已送到宋府了。”

    宗镕站在桌案前,低头欣赏着自己的画作:“宋府可还好?”

    墨砚觑了一眼主子的脸色:“宋夫人一直病着,现在,府中大小事宜皆是宋三娘子在管。属下今日瞧着,宋三娘子十分憔悴。”

    宗镕不悦地看了墨砚一眼,思量道:“安排人手暗中守着宋府东院,你亲自盯着宋三娘子,若有人,不,不必,远远跟着就好。”

    他低头凝视着桌上的那幅画,伸手轻抚过画中人的双眸,宋卿卿,你会怎么做呢?这般美貌,这般性情,在京中若无权力庇佑,这身傲骨会雌/伏于谁的身下呢?

    眼中掠过一抹不悦,他伸手解开锦囊拿出一颗墨砚从另一家糖铺买来的果糖,丢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依旧低头看着那幅画,心里想着:卿卿,你跟其他人不一样。这次,可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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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府东院的正堂中,宋老夫人趾高气昂地坐在主位上,面带嫌弃地抿了一口茶,斥责道:“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茶竟泡的如此烫?”

    “嫌弃茶烫,那就请回。”

    宋老夫人眯起了三角眼,端着长辈的架子,不悦道:“三娘子,府中丧事,为何不叫我们?”

    宋大夫人扬眉附和:“卿姐儿,我听说弟媳病了,你一个小娘子,哪会做事。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你差人去隔壁”

    宋卿卿冷眼扫过宋老夫人,看向宋大夫人:“我记得,寿宴之后,阿父已与你们分家。”

    宋大老爷端坐在椅上,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以长辈的口吻轻慢地说道:“卿姐儿,这分家文书还在族老那没签字呢。一日未签字,便算不上真正分家,五弟离世,弟媳病重,你这东院之事,应皆由你大伯母料理。”

    这分家文书的确不在宋卿卿手上。她记得,父亲出征前,阿母问过几回,阿父曾说还在等族老签字,现在看来是宋家大房故意拖着此事了。

    她冷着脸,丝毫不惧: “哦?大伯母敢管这东院事?看来是不想要四郎的腿了?虽说阿父不在,可大伯母不要忘了,我也是会武的。”

    宋大夫人脸色难看道:“卿姐儿,那可是你弟弟,你”

    “三娘子,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你父母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可不要忘了,你阿父已经不在了。”

    “娘,毕竟五弟刚刚去世,卿姐儿悲痛之下,难免口不择言。卿姐儿啊,大伯和伯母也是为了你好,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

    宋大老爷根本未将宋卿卿的威胁当回事,在他心里,一个女子,就算会武,又能掀起什么风浪;瞥了眼身边妻子急切的表情,心里不满:这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管家之权,早晚会是他们的,眼下要紧的是另一件事。

    “卿姐儿,你也知道,这一战宗朝打的不光彩,圣上许还念着些旧情,赏赐了你们一个荫补中郎将的官位,但平哥儿年纪尚小,还不能入朝为官。可这官位啊,要赶紧落袋为安才好,若那日圣上不高兴”

    宋卿卿冷眼看着宋大老爷:“大伯想要这官位?”

    宋大老爷毕竟是读书人,被这话羞红了脸。他轻咳几声,押了一口茶,解释道:

    “大伯父年纪大了,又不习武,要这官位有何用。咳咳,不过,我可以拿这官位去跟人换一个进翰林的机会。大伯父升官了,对你也有好处,可以更好的护着你们姐弟不是。”

    宋卿卿未吱声,静静地看着大伯父贪婪的嘴脸,直到对方在这直白的眼神下微微低头,她才移开视线,环视了一圈,问道:“那祖母和大伯母又想要什么?”

    宋老夫人靠着椅背,老神在在地说:“哼,你尚且年幼,母亲病重,家里的铺子就交给你大伯母打理吧。”

    五房家的出身商户,在京中开了好几家铺子,赚了不少银钱,但他们孤儿寡母的,那能用得了这么多。宋大夫人眼中也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京中的铺子可没有便宜的,尤其是五弟媳那几个铺子都经营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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