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下意识看车外的幺平,眼神问:“怎么不拦着点?谁放贵妃出门的?”
幺平眼神回话:“这是贵妃呀,奴才可拦不住。奴才都拦不住,别人肯定也拦不住呀。再说,陛下您也没说不让贵妃跟着呀。”
陛下其实是偷摸出来的,他以为贵妃不知道,其实百无聊赖的贵妃一直关注着陛下的动静。见陛下换衣裳,她就知道要出门,于是也跟着迅速换了衣裳准备着。
陛下前脚走,她后脚跟上。
陛下无奈,心知赶不走,也就不打算惹怒她,示意幺平出发。
他平静回:“去武安侯府。”
元良良嘟唇:“去武安侯府,相公为何要瞒着良儿?”
陛下:“没瞒,为夫知道夫人跟在身后呢。”
元良良当然是不信的,不过不重要。
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又问:“咱们去武安侯府做什么?”
既然人都跟来了,陛下也不瞒她,将昨晚的偷袭贼包括喜悦楼女尸是武安侯府的人所为之事说了。
元良良听到有偷袭贼上门心情复杂。
这武安侯府的小侯爷眼光真是了不得。
她穿着斗篷戴着面纱,都能看出来她万里挑一的美貌。
转而一想,她又有些心慌。
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他们眼下又跑去人家的家里,万一家里有什么机关埋伏的,他们岂不是去送死?
她颤巍巍缩进陛下怀里:“那武安侯会不会为了自个的儿子一不做二不休?”
陛下瞬懂。被不信任,陛下心里郁闷。
斜睨贵妃乌黝的发顶道:“他没那个胆子。就算他想一不做二不休,就算他有那本事,也不可能。”
元良良抬头,刚好望进陛下沉沉眼底。她反应过来说错话,忙顺毛:“那当然,除非他武安侯不要命了。不过相公不是说此次带的人不多?”
陛下话有深意:“表面的不多。”
这话很是清楚明了。
表面的不多,那就是暗地里多呗。
元良良眼睛一亮。她就说为什么陛下会觉得外面比宫里安全,她还觉得宫里安全呢。
此次出来虽说闫敏陆捷带队跟随,可防不住有人跟踪暗杀,不像在宫里,道道宫墙,贼人摸到后宫都要摸一阵子。
原来她相公另有防备。
那也就是说她可以放心大胆和春雨出去逛街?
她想坐乌篷船好几天了!
“相公,明日……”
“不能。”
她刚开口,就被拒绝。
陛下瞧她欣喜的样就知道她想干嘛。这几日贵妃在他耳边念叨了好几次想去划船。耐着性子解释:“这几日为夫没空陪你,再等等。”
“再等等”三个字,她真是不耐烦听。
“有闫敏,还有许许多多暗卫在,怎么就不能?”她愁眉苦脸问。
其实她最想说的是有那许多人,她也可以不用相公亲自陪的。
但陛下始终觉得没有自己陪在贵妃身边,再多的奴才保护他都不安心。
“水上不比其他地方。万一有刺客躲在水里,他们来不及去救你。更何况良儿会水?”
她当然是不会的。
“就算会水,良儿也不能沾水。如今天还冷,水上又湿气重。为夫细想下,就算得空,最近一月也不能如了良儿的意。”
元良良听到这话,小脸变更苦:“可再过一月,到时候……”她双手环一圈,做一个大肚子的动作,“到时候上船都困难。”
陛下微微笑:“那就等到以后有机会。”
元良良哪能甘心。
陛下转移话题又说到喜悦酒楼女尸也跟武安侯府有关。
她觉意外,瞬间被转移注意,问怎么发现的,证据都确凿吗?
两人说着话,竟是到了武安侯府门前。
她由春雨和香黛扶了下车,香吟在背后护着她。
刚站定,一个凄厉的声音从右手边由远及近。
元良良循声看去,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试图冲向她,在离她十步开外的地方被护卫拦了。
老夫人被抓着两只手臂,仍旧不肯妥协,双腿跪着,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冲她喊:“把女儿还给我,把女儿还给我!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我女儿肯定被你们抓了!不把女儿还给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元良良指指自己,觉莫名其妙:“是说我吗?你女儿,我没有看到……”
等到陛下下车,她瞬间了悟,老妇人敢情看的不是她,而是马车。
见到陛下,老妇人眼睛只盯着陛下瞧:“苍天呀,你放过我女儿吧,我就这一个女儿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侯爷公子……”
侯府正门临街,还是尤其热闹的大街。人来人往驻足看戏的人越来越多。陛下蹙着眉,一本正经和老妇人说:“你找错人了,我不是这家的侯爷,更不是这家的公子。”
陛下表情太过认真,不知道老妇人是不是信了,她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陛下抬步往武安侯大门去,元良良随在陛下身后。待跨上台阶,回头看去,只见老妇人跪坐在地,双目失神,嘴唇蠕动似在自语。
守卫打量着他们,手中长枪一横,凶悍问:
“你们是什么人?有拜帖吗?”
幺平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早准备好的信:“交给武安侯,他要说不见,我们绝不纠缠。”
春雨瞅一眼信,知道里面是幺平的出入宫腰牌。她看着他塞进去的,信上的火漆还是她点的呢。
他可是陛下身边的第一人,就算宫里的大总管都要看他眼色行事。而他的腰牌不论在宫内还是宫外各个官员府邸都是畅通无阻的。
春雨小声和元良良嘀咕两句。
那守卫心知眼前一行人不简单,和身边的同伴说了声,转身快跑进府。
不多会儿,武安侯府门大开,陛下和对面的人遥遥相望。
武安侯是个书痴,由于没日没夜眼里只有那几页纸,导致早年一双眼睛就看不得太远。
此刻,他眯着眼,有些不敢确认。但看到的东西的确是属于皇城内的。
陛下见他杵着不动,没耐心等他过来,主动走过去。
几个守卫见侯爷没动,而对方却凶神恶煞踏步而来,守卫当即举起手里的长枪戒备对着他们。
只是陛下脚步未停,长枪还未接触到他的身就被闫敏陆捷拨开,一路往前,到了武安侯面前。
“不曾想武安侯府里的守卫竟也不堪如此,哪还有丁点当年老武安侯在时的样子。”陛下嫌恶之色尽显。
武安侯进皇城三次,一次他继承爵位进京叩谢皇恩,一次太皇太后过寿,最近一次是当今陛下登基。
当时他跪在太和门前乌泱泱人群中,抬眼偷觑着年轻的帝王从身前走过,大步迈向上首龙座。那挺拔的身形,那肃穆的面庞……
咦?竟然和眼前之人如此相像?
“你是……陛……”
“闭嘴。”
陛下呵令,随即越过他往府内走。
反应过来瞪大眼,还觉腿软的武安侯被幺平捂着嘴,强行搂着脖子跟在后头。
武安侯府的守卫们如临大敌,他们的侯爷竟然被挟持了!可他们好像打不过,这可怎么办?
守卫队长决定拼上一拼。毕竟侯爷有事,他也逃不过去,不如和他们拼了,死后还能留个好名声。
看在他忠心护主的份上,朝廷说不准还会给他妻儿老小一大笔补贴。
守卫队长大喝一声:“兄弟们,保护侯爷,拿下贼人!”
“贼人”两字刚落,他就被闫敏一脚踹进了草丛里。
元良良心有余悸瞧着此人,刚此人竟想偷袭她,是看她最好欺负吗?她忙追上陛下,揪着陛下衣带,才安心些。
冷静下来的武安侯见此情景,忙喊:“都住手!这……这是本侯贵客,速速退下!”
守卫们面面相觑,不自觉望向还在草丛里挣扎的守卫队长。守卫队长听到这话,傻眼。
不早说?他岂不白挨揍了?
...
武安侯引着陛下往书房去。
陛下不是普通客人,在门厅接见怕是会泄露陛下身份。
陛下在武安侯的书房坐定后,脸色已缓和许多。
陛下打量着眼前被层层书架环绕的桌案,以及脚下成堆的书籍,一时静默不语。
元良良站在陛下身侧,注意到桌案上摊开的一本书,她想看看封面的名字,结果翻一页,那页竟然掉了下来。
她下意识去瞧武安侯,果见武安侯一副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的愁苦脸盯着她手里那页纸。
元良良自认也是个书痴,话本子也是书嘛。她能明白武安侯的心情,将那页小心放回原位,赔笑:“对不住了。”
陛下推了下那本四指厚的旧书籍,瞬间书籍散架成一页一页的。冷酷无情说:“与你无关,是书太旧了。是吧,武安侯?”
元良良同情瞅着武安侯。
陛下崇武,虽也看书,可从小到大都是被逼迫着读进去的。做了陛下后,无人再敢监督他念书,大明殿的书籍更是成了摆设。
旁人不知,贵妃却知,陛下最是看不惯朝上那些书呆子。在菡萏殿可是经常给她讲那些一无是处书呆子的故事。
而武安侯他爹老武安侯还是陛下崇敬的武将,在陛下看来,武将之子也该是武将才对,谁知会是眼前这样的。
陛下自然不能接受。
武安侯失魂落魄点点头:“陛……公子说得是。”
陛下听他说话都嫌膈应,直入此来目的:“公子我了解了一桩杀人案,是有关于小侯爷的。”
府里能被称为小侯爷的人仅此一个。
武安侯当即跪下求陛下开恩。
陛下哼哼:“倒是一点不吃惊,看来是知道你那儿子什么德行。”
武安侯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元良良终于知道出发时,陛下那句“他不敢”是什么意思了。
她好奇,老武安侯作为一名杀人不见血的的武将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来的?
陛下让幺平把案子经过大致说了遍。喜悦酒楼暗巷发现女尸,县令被小侯爷指使嫁祸坡脚乞丐,嫁祸不成,小侯爷又给县令送去一个“凶手”。
陛下:“视人命为草芥,视王法于无物,当诛!”
此话落地,武安侯满身肥肉颤了又颤,半晌,才找回声音:“公子,看在老武安侯的份上,您能否饶我儿一命?”
陛下:“你说呢?”
武安侯诚惶诚恐又说:“那……能否只治他一人的罪,不牵连侯府?”
陛下意外他的话,打量他。
幺平在一旁小声提醒:“陛下,武安侯有两个庶子。他与嫡妻吴氏历来不睦。”
陛下恍悟。敢情是儿子多,死一个无所谓。不过这样,事情倒是好解决了。
陛下觉得也不能轻饶他这个当爹的:“你教子无方,岂敢提此等要求?”
武安侯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诉说。他那嫡子日常都是吴氏在管,他想插手都难,嫡子大了,更不服他管。这些年嫡子犯下的错也都是吴氏和她母家那头摆平。
“公子,与涂治无关哪!”
陛下觉得恐吓够了,决定眼下就让他把嫡子交出来,他好带了走人。
岂料这时书房外响起女人的咆哮声:“谢涂治!你说的什么狗屁话?你自己一颗心都快偏没了,在这胡说八道!那可是你唯一的嫡子,你敢不顾我儿子,那两个贱种也休想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