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陆观荣的身体和魂魄分成了两半。

    魂魄在告诉他:赶快停下,难道你想在众人面前出这样的丑?

    身体却丝毫不听使唤,胃里那些东西自由地向外界奔去,他拦不住,一点也拦不住。

    周遭的几位公子在他吐的瞬间已经弹跳式远离,婢女们赶紧焚香,想挡住空气中弥漫着的古怪味道。

    顾思齐也闻到了,他却不能躲避,关切道:“陆公子是否身体不适?我这就差人去请大夫。”

    陆观荣脑子已经开始发昏,下意识摆手:“不用,我没事……呕……喝点水就好了……呕……”

    他一说话,瀑布奔流得更加猖狂。

    这回顾思齐不和他商量了,直接对身边的书童说:“之萍,你去请和仁堂的杨大夫过来;忠恕,你将此事告知陆府。”

    两个少年得了命令,快步向外走去。

    “废物!”陆观荣红着眼睛瞪向小厮们,“还不快把我扶进屋?”

    再在这儿待下去,陆观荣害怕自己会悲愤撞墙。

    随行的小厮忍着污渍将陆观荣扶进院内休养,经这样一闹,这回的论诗会也无法再进行下去。

    顾思齐对众人说:“陆公子身体有恙,还不知是何缘故,不能排除中毒的可能性。方才他食用的东西诸位也吃了,恐怕要辛苦大家在这里等一会儿,先不要离开。”

    人群中,晋柏年叹气:“我瞧着这回子望很有胜算,希望他身体没有大碍,不然实在可惜。”

    秦川安慰道:“我观察了下,他除了呕吐没有别的症状,应是不太严重的,无须太过担忧。”

    在大夫来之前,一切都还没有定论,约莫半个时辰后,杨大夫终于赶到,学子们跟着进了内室。

    他探了探脉,略一思索,道:“大人,陆公子症状来得急,但不严重。说是偶发,脉象显得重了些,可若说是中毒,草民又想不出谁会下这么轻微的药量。”

    顾思齐皱眉:“也就是说,还是有下药的可能?”

    底下一片哗然,那些食物他们可都吃了。

    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在众目睽睽下这般失态,众人便觉头皮发麻,暗自庆幸还好丢人的不是他们。

    “确是如此,兴许是膳食中用错了食材,不如您将今日陆公子接触过的食物都拿来,草民一一探查。”杨大夫提议道。

    “好。”顾思齐让婢女把宴会上准备的东西呈上,摆了满满一桌。

    杨大夫拿出银针,逐一试探,到最后一盘鱼生,银针依然色泽如初。

    他摇了摇头:“都没有毒。”

    “那……”顾思齐拧眉,刚想说也许只是陆观荣身体原因,却听远处传来一声——

    “陆公子用的墨宝,可有查验?”

    大家循声望去,见一头戴玉壁缠枝金冠,腰佩玉带双流苏玉牌的少年信步而来,身后跟着陆家女眷。

    人影渐近,少年约莫十几岁上下,眉宇轩轩,如玉山照人,年纪虽不大,却身姿挺拔,好似青莲谪仙一般。

    看清来人模样,顾思齐当即叩首一拜。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

    秦川等人闻声而跪,齐声道:“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薛喻语气温和:“诸位请起,今日吾正好在陆府办事,听闻公子出事便与陆夫人一同过来了。”

    说罢他看向身后,对林湘柳说:“夫人且去看看公子吧,这里自有顾大人帮他查明真相。”

    得太子允许后,陆夫人也来不及客气,赶忙往里屋去,陆婉盈与薛喻对视一眼,羞得低下头,跟在母亲身后快步走了进去。

    顾思齐道:“陆公子的墨宝还在园中,劳太子移步,随微臣去看看情况。”

    薛喻欣然颔首,一行人又回到最初的庭院中。

    一人一案,案上摆着各自的砚台、毛笔。

    杨大夫上前将所有物品仔仔细细、反反复复核查,不知过了多久,转过头来轻轻摇头。

    “还是没有发现药物残留?”顾思齐问道。

    “草民将每样物品都查了三次,确定没有问题。”

    薛喻想起在府中时陆夫人失态地那声“一定是陆棠雪,她害吾儿”,脸上闪过丝玩味。

    空穴来风,他相信万事皆有根据。陆夫人如此作态,对方必不是善茬,否则她不至于这样笃定。

    既然做了就会留下痕迹,她是怎么抹去证据的?

    陆棠雪。

    这个名字浮上心头,不知为何,他平静的心湖上好像被投下一颗石子,微微泛起涟漪。

    察觉到自己对这个女子莫名的兴趣,薛喻蹙眉,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强行压下了这股情绪。

    感兴趣,意味着会投入关注,越是关注,越容易产生不必要的烦恼。他身为东宫太子,只能对有用的人起意,别的一切事物只会阻碍他的步伐。

    薛喻刻意不让自己接触与陆棠雪有关的事,便失去继续探究的理由。

    他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做派:“既然查不出由头,那应该与本次宴会无关。吾稍后还有场经筵要赴,剩下的事就辛苦顾大人了。”

    顾思齐拱手:“微臣会好好善后,劳殿下忧心。”

    太子走后,顾大人遣散宾客,自己进了屋子。

    陆观荣的身体已经好转许多,正躺在林湘柳怀中喝水。

    陆夫人压着怒气道:“顾大人,不知此事结果如何?”

    该死的陆棠雪,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恨子望?

    她在府中眼线众多,自然知晓陆观荣抢了陆棠峥的东西。但在林湘柳眼中,只有她的儿子算人,陆棠峥那种不入流的小杂种,别说抢他东西,便是打死又怎样?

    她本没有当回事,今天她儿子却受了这么大的罪。肯定是陆棠雪动了手脚!

    林湘柳想得很清楚,她碍于丈夫的面子,不能大动干戈,这回倒算得了机会。只要让她抓住对方丁点把柄,一定要给陆棠雪点颜色看看,叫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招惹。

    岂料。

    “应是公子自己身体不适……”

    “顾大人!”林湘柳声音猛的抬高,语气不善,“您的意思是,子望的事与旁人无关?”

    顾思齐本来准备好声好气地安抚对方,见她态度不佳,神情也冷淡起来。

    “夫人这是在指责本官?”

    他自称本官,已是摆出了官威。

    陆婉盈见两人气氛剑拔弩张,端了杯茶过来,对顾思齐福身一拜,道:“大人莫要误会,母亲只是忧心弟弟的身体,语气才急了些,婉盈代母亲和弟弟向顾大人道谢。”

    顾思齐瞥她一眼,情绪稍好,接过茶,算是给了陆家台阶下。

    林湘柳心底暗骂一句,却也不想因此得罪顾思齐,只得收敛脾气,语气缓和道:“顾大人为子望的事费了许多心思,妾身感激不尽,只是想知道您可否查过他用的毛笔?”

    顾思齐对她已没有太多好感,平静地说:“且不说毛笔如何入口,本官命人将陆公子的书、砚台、毛笔,就连用过的纸都查了个遍,的确没有发现端倪。夫人不妨将公子带回去,请大夫好好检查一番,补补身体。”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湘柳就是再不服气,也不好继续纠缠,叫人将儿子扶上轿子,败兴而归。

    与此同时,镇安侯府,兰园。

    陆棠雪懒洋洋地倚在榻上,丢了几张银票过去。

    “自己点点。”

    “一、二、三……”翠浓数了一遍,不放心,用指尖按着又数一遍,然后长舒口气,“没错,是三百两。”

    “拿到钱就出去,我要补个觉。”陆棠雪不留情面地赶她。

    翠浓刚要走,又折了回来,不安地搓了搓手。

    “大小姐,您说这能行吗?陈安是对我有点意思,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爱我爱到愿意帮忙销毁证据啊。”

    “您说您胆子也太大了些,怎么就想不开给四少爷下毒!”翠浓忍不住抱怨,“男人都薄情寡义,他要是临阵倒戈,奴婢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陆棠雪冷笑:“做交易前我们说得明明白白,你帮我解决毛笔的事,我给你三百两,外加日后替你寻个做官的相公。你若是害怕,当时就该拒绝。这会儿事情都办了,还来说这些干什么?”

    “奴婢就是念叨两句,您别生气啊。”

    翠浓咬咬牙,道:“翠浓也不和您装样子,我想得很明白,泥鳅翻身的机会这辈子可能只有一次。什么都不做,我也许可以安安稳稳过下去,他日找个靠谱的奴仆成亲生子。但这样就好吗?我是奴才,又生奴才,世世代代都是奴才!”

    “与其当一辈子下人,不如投靠您,我信大小姐,您承诺让我做官娘子就一定能办到。”

    婢女眼中满是希冀:“要活,就活出个人样。我翠浓模样不差,凭什么做不得主子?您也放心,奴婢不会后悔,横竖跟您一条船了,是生是死我都认命。”

    她就赌陈安真的爱她,会帮她擦掉毛笔上的痕迹。

    陆棠雪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笑了。

    “嗯,你会赢的。”

    毕竟上辈子,陈安为了她死都愿意,擦个毛笔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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