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演出，乔与念唱歌的声音都在发抖。
她让何凯等自己演完最后一趴，下台后便和何凯连夜回了东原。
回到东原家中已经接近凌晨四点。
她没有睡意。
翻出了曾经一家三口的相册。
她的童年时光大多都在吉他工坊度过，小时候父亲在工坊里亲手打造了一个滑梯木屋，每年的生日父母都会抱着她在木屋前拍一张全家福。
照片斜上角还有工坊的木质雕字铭牌。
在她四岁以前，工坊只做琴弦，在她四岁那一年父母接手后才开始做起了吉他。
看着一页页泛黄的相纸，她的心里百味交集。
工坊若是真的要卖，无论何种原因她都接受不了。
呆坐到了天亮，她和何凯一起到医院看了嫂子，所幸嫂子没有大碍，只需卧床静养。
离开医院后，乔与念只身一人去了一趟吉他工坊。
她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才进到生产车间，这个空间从她13岁起就再也没有进来过。
“小念来了啊。”
“张叔。”
说话的是张振生，工坊的老师傅。
他停下手上的工作朝着乔与念走过来：“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今天怎么想起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我嫂子。”
“哎，”张振生叹了口气，“小凯也是不容易，厂子里一大堆烂摊子，还赶上了媳妇出这事儿。”
乔与念硬挤了个笑脸：“您要是忙的话不用管我，我就随便看看。”
“厂子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张振生说，“明后天就要签合同了，不知道被别人接手以后咱们这些老人还有没有得忙。”
“当年你爸妈待我们不薄啊，自从他们在厂子里出了事，我们所有人都想替他们好好守住这里，可没想到如今……”
张振生又叹了口气。
“嗯，”乔与念脸上变僵硬，“我知道。”
“怎么就有心肠这么坏的人，本来之前接到这笔订单，大家都高兴，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冲着厂子来的，我和你们乔家打了大半辈子交道，可这八百多万的违约金……我知道小凯和你姑姑姑父都尽力了，总不能凭空变出这么多钱来吧。”
乔与念实在不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和张振生闲聊几句后便找借口离开车间。
才一回头，眼泪就不可自控地掉下来几滴。
当年父母就是在车间里出了意外而殒命，她很清楚父母在世时吉他工坊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母亲当年因父亲弹的一首好琴，才主动追求父亲，后来两人坠入爱河生下来乔与念，父亲从爷爷手上把做琴弦的工厂转为做吉他工坊，除了热爱，更是父母爱情的见证。
父母离世后，因为拆迁全家人搬出老宅，她对父母的思念几乎就寄托在了这间不大不小的吉他工坊。
每次来到这里，都会感觉父母仍陪在自己身边。
但如今的局面，乔与念再清楚不过，可以说是无力回天。
-
丁凤萍还不知道工坊的事，她怕自己的异常状态会让奶奶生疑。
乔与念陪奶奶吃过中饭就买了回云城的车票。
回到云城已是下午。
林朵才起床不久，身上还遗留昨夜的酒气，见到乔与念进门，揉着太阳穴，诡笑道：“舍得回来啦？”
乔与念没注意她的神情，闷头换了拖鞋：“嗯。”
“你身上这件外套，是程遇的吧。”
乔与念垂眼看了看身上的机车服，才反应过来昨晚忘记还给程遇了。
“嗯，是他的。”
“说说吧，”林朵八卦着凑过来，“昨晚战况如何？”
乔与念：“？”
“还跟我装！”
“什么嘛？”
“你和程遇啊，昨晚你俩一声不吭就走了，是去开的房还是去他家呀。”
“……”
乔与念熬了一夜已然心力交瘁，她没力气争辩：“你想多了，我昨晚跟我哥回东原了。”
林朵有些意外：“啊？大半夜的回去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乔与念沉默片刻，咬了下后槽牙：“朵，我家吉他工坊保不住了。”
林朵不可置信，向乔与念仔细询问了细节。
“那还差多少钱啊？”
“不知道，我没仔细问，”乔与念猜测，“可能，三四百万吧。”
林朵忽地拍了下乔与念：“那还不简单！”
“？”
乔与念身上没力气，打了个踉跄，不明所以。
“你去找程遇嘛，单说他那辆绝版SLS，少说也值三四百万，肯定不差钱，况且你奶奶和他奶奶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乔与念眼前一亮，却又有点担忧：“奶奶还不知道工坊出了事。”
“那有什么，通过我昨晚的观察，他肯定是喜欢你的，你直接找他借不就完了。”
“可是，这么大笔钱……”
林朵替她着急：“别可是了，要是有顾虑，可以釜底抽薪。”
“什么？”
“跟他结婚。”
！！结婚？
顷刻间，这两个字在乔与念耳边循环了好几遍。
她倏地想到了两人的那桩娃娃亲。
还有鞠华对她和程遇的态度，看上去确实是有意撮合。
这似乎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其实，”乔与念重燃希望缓缓开口，“我跟他小时候还定过娃娃亲。”
“真的？”林朵激动得把双手合拢，“有这种好事那你还犹豫什么嘛！”
有了林朵推波助澜的分析，乔与念更觉得这事可行，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顺利把吉他工坊的危机解除。
她来不及过多迟疑，打电话给何凯，告诉他先不要签合同，等她好消息，然后打电话给程遇，想约他面谈婚事。
可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工坊那边的合同签订迫在眉睫，她决定直接到程遇家去找他。
-
乔与念只身来到程遇家，奇怪的是别墅大门紧闭，连两个阿姨和司机也不见踪影。
她坐在别墅门前的台阶上等。
七点半过后，太阳落下山，暮色渐渐四合。
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和程遇的外套。
晚风袭来，暴露在空气里的双腿被骤降的气温染得冰凉。
眼看着赶不上酒吧演出，她提前请了假。
九点多，终于看到了程遇车子的灯光由远及近向她移来。
乔与念起身整理了下裙摆。
车子熄火后，整整齐齐下来四个人。
除了程遇，还有廖羽阳和他家的一位阿姨和司机。
程遇穿着头一天的衣服，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很疲惫。
他没看见她。
“程遇哥。”
乔与念站在原地喊了一声。
程遇抬起头，没应。
“美女，你怎么在这？”廖羽阳问。
几人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阿姨和司机先进了家，程遇和廖羽阳停在了别墅门口。
程遇面无表情地滑动了下喉结，目光如冰霜淡淡扫她一眼，随意抛出两个字：“有事？”
才过了一夜，程遇这幅冷淡的模样让乔与念感觉到些许陌生。
她抿唇点点头。
程遇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说。”
廖羽阳见状向程遇指了指门内：“那我先进去。”
“不用。”程遇制止住他，“你就站这。”
“程遇哥，我想单独跟你聊聊。”乔与念看了一眼廖羽阳，又将视线落回程遇身上，“可以吗？”
廖羽阳闻言想先进去，却被程遇拽住。
程遇：“你有什么事直接说。”
很不一样！
程遇像是变了一个人。
乔与念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莫非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如果不说我进去了。”
说着程遇就要往门内走，乔与念一时慌了神，手握成拳，大拇指指甲嵌入了掌心，抬高音量——
“请你和我结婚。”
乔与念的话一出，廖羽阳就被震惊地干咳几声。
而程遇已经踏上台阶的脚蓦地一顿。
“什么？”
乔与念降低音量放慢语速，郑重其事地说：“我想请你，和我结婚。”
程遇略一迟疑，紧接着稀松地掀了掀眼睫，看上去不太意外。
他似笑非笑地问：“结婚？为什么？”
“我们两个人小时候定过亲，你是知道的，而且鞠奶奶——”
程遇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强硬道：“不要提我奶奶！”
乔与念被程遇的反应吓得一僵，倒抽了一口气。
程遇似是注意到她的神色，眸色微微闪动，语气稍稍放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今社会，没有人会认可娃娃亲那一套说辞。”
好吧，这个理由也能接受。
乔与念在来的路上其实就预想过程遇会拒绝，毕竟他的身份和自己是有悬殊。
他如今真的拒绝了，倒也不算意外。
程遇收敛眉峰，侧头瞥她一眼：“没事我先进去了。”
“那个，”乔与念期期艾艾地开口，“程遇哥，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笔钱？”
“多少？”
“大概……三四百万。”
乔与念的话音落下，程遇就将目光聚到乔与念脸上，他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哂笑一声：“为什么，你想说家里出事了？”
“……”
莫非他知道工坊的事了？
程遇仍保持着之前的表情，眼中像是添了几分没由头的失落。
“乔与念，”他郑重地喊了她的名字，“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乔与念：“？”
“你在别处尚且曲意逢迎，”程遇冷哼一声，像在自嘲，“到我这里直接连这些步骤都省了。”
乔与念越听越发奇怪，什么叫在别处曲意逢迎。
她有些不悦地质问：“程遇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程遇彻底没了表情，语气恢复平静：“结婚就算了，想要钱，我可以直接给你，把你账户发过来。”停顿一秒，又补充，“要多少一次性说清楚。”
扔下这么一句话，程遇便头也不回地走进门内。
“别介意啊，他心情不好。”
乔与念楞在原地，廖羽阳急匆匆和她解释一句后便也跟上程遇的脚步。
别墅大门阖上，廖羽阳几步并到程遇身侧：“哥们儿，你刚刚有点……”
话还没说完，程遇就睇了他一眼。
廖羽阳仍不死心，不可思议的感慨：“没想到你俩还有这层关系，你上次说她有结婚对象，不会说的就是你自己吧。”
程遇没回话，他又问，“说真的，这么个人间尤物，结婚你也不亏啊，你怎么舍得把她拒了？”
为什么会拒绝她？
程遇想起昨晚在酒吧门外看到的那一幕，他的眉头紧蹙，眸色变得晦暗又割裂。
他紧紧攥起双拳，掌心疼到麻木才把手松开。
荒凉和无望感直达四肢百骸，他咬咬牙，轻飘飘说了句：“捞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