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漆黑的天幕中没有半点星光，这条路上人迹罕至，满眼尽是死寂。
程遇的话来来回回在乔与念耳边晃荡。
她完全想不明白，程遇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出租车停在一个红灯路口，司机点了根烟。
烟夹杂着风灌进她的鼻腔。
很呛。
“喂，师傅，你能不能——”
她想提醒司机不要抽烟，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你能不能给我根烟。”
司机从中央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随后递过来一根烟：“火要吗？”
“要，谢谢。”
乔与念平时不怎么抽烟，偶尔喝多了会跟着林朵一起点一根。
才吸进第一口，她就被呛得咳了几声。
“小姑娘，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司机问。
乔与念咳得眼眶发红，摆摆手，顾不上回话。
“不会抽就别抽了，你们这样的小姑娘我见得多了，大半夜跟男朋友吵架就哭着跑出来，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犯不着这样作贱自己……”
司机的语气很平淡，似乎见怪不怪。
理顺了气息以后，乔与念把烟灭了：“没有师傅，我不是和男朋友吵架，我是……”
要怎么来表达刚刚所经历的一切呢。
一个女的主动求婚被拒，听上去是很惨烈的一件事。
但似乎程遇后面的那一句话比拒绝结婚更具有冲击力。
“师傅，你知道什么是曲意逢迎吗？”乔与念随口问。
“知道哇，不就是违背本心去讨好奉承吗。”
看吧，连出租车司机都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他程遇受过高等教育，不可能不知道。
乔与念又问：“那为了钱去曲意逢迎，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呢？”
“要是说工作的话，没什么意思吧，”司机捎带思索，“你看我们开出租车的，有时候遇到难搞的乘客，照样要把自己当孙子，对乘客客客气气的，不就是你说的这个曲意逢迎嘛。”
“如果说的是一个女人为了男人的钱曲意逢迎呢？”
“这个不就是那种爱慕虚荣想不劳而获的女人，不要尊严，为了钱可以出卖灵魂和□□嘛。”司机偏过头余光看乔与念一眼，“欸，小姑娘，我看你气质是像上过学的人，我一个大老粗都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意思？”
乔与念目光落在车窗外影影绰绰的街景上，没再回话。
她何尝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只不过是不死心罢了。
非要有人亲口告诉她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思，她才肯接受这个事实——程遇确实把她当成那种女人了。
也难怪他会那样想。
自己本身就是在酒吧上班，再加上之前被他看过自己和其他男人和交杯酒，如今又狮子大开口借几百万。
他们什么关系啊？她凭什么要觉得他会同意结婚或是借钱给她，凭什么认为程遇对她和对别人不一样。
他又没亲口说喜欢她，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可如今的局面要怎样做。
临走前程遇说让乔与念把卡号发给他，还补了那一句“要多少一次性说清楚”。
就好像在说“你拿了我的钱今后就不要再来烦我”一样。
要是去解释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人家未必会信。
-
林朵正在家里画设计稿，才听见入户门响，立马放下手上的事来打探消息。
“怎么样了，他同意没？”
乔与念目光呆滞，摇摇头。
“不至于吧，怎么会不同意，我看他明明对你就是有意思的。”
乔与念没做声，她不想把程遇的话转述出来，也不知从何说起。
“话说回来，”林朵问，“他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家底怎么样啊？”
乔与念趿拉着拖鞋有气无力地窝进沙发：“你知道远扬物流吗？”
林朵挑眉点头：“东原人谁不知道，首富嘛，公司都开到了国外。”
乔与念纵着眉，懒懒地努努嘴。
“不会吧！”林朵立马坐到乔与念身边，摇着她的手臂，惊诧道，“程遇，就是那个久居国外的东原首富程家独子？”
“是。”
林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语无伦次：“我去！这这这这……别吓我。”
“是真的，就是他家。”
“那是唐突了，”林朵平复了激动，又重新坐回沙发，“他家这么有钱，肯定不会轻易跟谁结婚吧，再怎么样也要做个婚前财产公证之类的。”
乔与念把头向后一靠，长叹口气：“是啊，人家怎么会轻易结婚。”
“那……”林朵说，“三四百万对他来说就是眨眨眼的事吧，你跟他提了没，借钱。”
“嗯，提了。”
“那他怎么说？”
“他说，”乔与念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表转述了一部分程遇的话，“他说让我把卡号发给他。”
林朵放下心来：“那就好，不管怎么样，先把你家吉他厂的危机稳稳地度过去，”她玩笑几句，“来日方长，你跟他肯定是有戏的，到时候嫁进豪门还能拉你闺蜜我一把。”
乔与念冷哼一声，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我先睡了，昨晚熬了一夜，好累。”
洗了个热水澡，乔与念身上的疲倦感有所缓解。
眼下工坊的事迫在眉睫，程遇都那样想她了，她到底要不要把卡号发过去。
那是她父母的心血，是他们用生命延续下来的产物，如果没钱付违约金，那真的就不属于乔家了。
不知道真的被收购以后别人会怎样处置，据说他们是为了乔家的制弦工艺才打的收购主意，那到时候到底是会取消吉他生产线还是怎样，无从知晓。
在做过一番思想斗争以后，乔与念还是决定把何凯的账号发过去。
反正和程遇说的是借钱，有借有还就行。
至于他对自己的看法，相比下来确实没有父母的心血重要。
-
翌日一早，乔与念就被何凯的电话吵醒。
“小念，你昨天说的等你消息，是什么意思？我跟人家约定好的明天就签合同了，你这边是有什么转机吗？”
“哥，先等等，我借到钱了。”
何凯将信将疑：“你找谁借这么一大笔钱。”
“我跟鞠奶奶孙子说了，他答应我会借的。”
“程家？”何凯语气中带着意外，“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外婆跟他家多少年都没有联系过，就上次才见了一面，人家真的愿意吗？”
“应该是没问题的。”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也行，如果他真的愿意借，到时候以我的名义给他写张欠条，如果人家只是随口说说，咱们也就听听就行。”
“小念，我这边有电话进来，先不说了，反正这事很急，过了明天恐怕就没机会了，如果方便的话你跟他说明情况，催催。”
挂了电话之后，乔与念打开程遇的聊天框。
昨晚发过去了卡号，他到现在都没回。
乔与念无意点进他的朋友圈，发现他终于发了第一条动态。
仅两个字：笑话。
凌晨三点多发的，那么他肯定是看到她的信息了。
乔与念退到聊天框，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发了一条催促的信息过去：【程遇哥，如果钱转过来了麻烦和我说一声，我会补上借条的】
-
六天后，云城人民医院VIP病房外。
主治医生：“其实老人这次的突发状况在心脏病里算是常见的，像她的这个情况，住几天ICU还能醒过来算是万幸了。”
程遇：“是的，之前在国外也休克过，装了心脏起搏器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晕倒。”
主治医生：“只不过这次休克给老人家身体上带来的一些影响后续会比较麻烦，因为就单以我们西医的角度，她的这个情况没办法做任何治疗，毕竟她年纪大了，身体机能的退化是自然现象。”
程遇面色深沉：“我了解。”
“其实我个人是建议可以把老人做一个转院处理。”
“转院？据我所知人民医院已经是云城医疗团队和设备最顶级的一家了，转院的话还能转去哪里呢？”
“她目前留在我们医院顶多也就是吃不下饭的时候打打营养针，还有就是还有就是各种身体状态的监测而已。”
“我建议转到安宁疗护医院，那边同样是可以做到这些，但不同的是我们医院是以治病为主，安宁疗护的话还可以提供人文关怀，综合之前转院患者的整体感受，至少心情上是比在我们这边要松快的。”
鞠华的身体状况程遇再清楚不过，留在这个医院确实做不了任何治疗，听到心情能松快，他没有过多犹豫：“好，那麻烦您帮我安排转院。”
隔天，鞠华转到了康乐安宁疗护中心。
乘坐救护车完成转院，一路上程遇并未注意路线，直到车子在医院停下，他才发现是之前来过的地方。
上一次来，乔与念身体缩成一团蹲在路边，眼睛上还有两圈红色。
说实话，那个时候的她看上去确实是可爱至极。
只不过，他没想到转院来的会是这个地方。
办理完入院，护士送来了下午的医护流程。
铮亮的几张A4纸，程遇的目光锁定在了某一页的最后一栏——
患者及家属生理、心理、精神和社会需求评估，评估人：乔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