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佣人们都放了假。
一大早，褚师益就提议去菜市场买食材做年夜饭，慕容唯闲来无事，就答应了。
他们打了辆车，根据泰华阿姨的指引，去到了当地比较知名的菜市场。
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树上缀着金元宝，一进门，满目都是人，摩肩接踵，裹着保暖的棉服，摊位前的叔叔阿姨热情洋溢地招揽客人，菜品琳琅满目。
他们两个被挤在外围好久，才挤进一个蔬菜摊前。
慕容唯指了指老板面前的青菜，“老板好，帮我拿两把香菜。”
男老板扫了眼身前的菜，发现小姑娘指的是西洋菜，忙咧开嘴笑道：“错咯，小妹，你面前那个才是香菜。”
慕容唯低头看了眼，尚未看清，褚师益就拿起了香菜递给老板。
慕容唯没放在心上，买完蔬菜后来到另一处摊位，指着笼子道：“你好，帮我宰一只鸭，毛拔干净一点。”
老板看了眼她指的地方，再看了眼穿着大红衣裹着针织围巾的女孩子，心生欢喜，便热心提醒道：“要鸭还是鹅啊，妹妹？”
褚师益笑了下，小声纠正她，“阿唯，那是鹅。”
慕容唯掩住嘴咳嗽两声，把围巾扯上一点，遮住红扑扑的脸。
“阿姨，要鸭，顺便那边的鸭血给我两块吧。”
褚师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上前挑了两盆块状的东西交给老板。
买完全部食材后，他们站在路边打车。
慕容唯盯着屏幕上的打车界面，迟迟没有人接单，她取消订单再叫了一次。
褚师益时不时看她两眼，两人之间太过安静，只有在买菜的时候才交流两句，话题仅此而已，他迫切地想跟她说话，可一开口还是停留在刚才买菜的事。
“阿唯，你刚才指的不是鸭血，是鸡血。”
“哦。”慕容唯漫不经心回应了下。
褚师益看她毫不在意，便更加急切，“鸡血块比较小，鸭血块会大点。”
慕容唯点了下头，没说话，向不远处的车招了招手。
两人上了车后，慕容唯就让司机师傅开了点窗，头靠过去，看着窗外的风景。
街道四处都是张灯结彩，随处可见喜庆张扬的红。
褚师益还没死心，重新开启了个话题，不过这话题是他上回偷拿钢笔的荒唐事，一提起就有点胆怯，说话也吞吞吐吐。
“阿唯，上次……上次你丢的……那支钢笔，其实……是我拿走的。”
车里静谧无声。
慕容唯慢慢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蹙眉回想。
之前，宁雨燃只说他找到了钢笔，并没说怎么找到的，也没说有人拿走，她还以为是她去霁大的时候，不小心揣在怀里，丢路上了。
“哦，你要就拿去，没关系。”
她软塌塌地靠着后座，先前晕车的时候老是逼迫自己睡觉，所以一上车就困。
褚师益明显露出几分喜色，“真的？我想要就可以拿走？”
慕容唯艰难抬起眼皮，“嗯，爷爷送了我很多钢笔，我嫌太碍事，上次还给方翊栩打包了两大箱，你缺笔的时候，可以跟他说。”
褚师益愣住，心上被狠狠撞了下，勉力支起一抹笑容，尝试着问：“如果我想要两大箱，你会给我吗？”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慕容唯没什么精神，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眼里充盈着一泡泪。
“不会。”
她因为犯困，思考变得很慢，可一旦理清他话里的含意，便会拒绝得直截了当，似乎顺理成章到不需要多余的理由。
褚师益自嘲地笑笑，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司机师傅将他们放在一个路口，他们两只手都提着食材，走上一条小路，路边种着两排大树，树上挂着红灯笼，树下落满了彩纸。
踩过荷叶状的步石，走了将近十分钟，抵达别墅大门前，慕容唯放下食材，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熟练操作几下后，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入目是欧式风格的庭院，即使是冬日，也是遍地翠绿。
入门十米，左侧砌筑了个弧形花坛，上置吊顶似的实木廊架，旁侧有棵光秃秃的红橡树，引自北美，红叶都未清理，留下一地炽烈。
一路上都栽种了规整对称的罗汉松，一处喷泉，后跟一个鲜花拱门，登上大理石旋转楼梯，到达别墅门前。
入户后，右侧是一幅迎客松的壁画，左侧进去是视野宽阔的大客厅，上方安装了一个欧式烛台吊灯，旁边设计了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处小阳台。
慕容唯疲惫地躺到香槟色的欧式沙发上，拿了个枕头放在雕花扶手上，整个人舒服地侧躺着，突然睡不着了，就开始刷手机。
褚师益将全部食材搬到欧式开放厨房里，厨房是白色系，瓷砖有泼墨感。
他们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许沐薇下午三点钟就来了。
她一进门，看见躺在沙发上，颓废了一上午的人，就是一顿着急。
他们买回来的食材很丰盛，但为了能早点吃上饭，时间是一点耽搁不起，她连坐下休息的时间都不要，撸起袖子，推搡着褚师益进厨房备菜。
两人在厨房准备年夜饭的间隙，宁雨燃竟破天荒地来了。
慕容唯去给他开门，发现他戴着顶红色的针织兜帽，帽子上毛绒绒的球甩来甩去，打扮得跟个年娃娃似的，手上还拎着两大串腊肉。
“哈！大惊喜！没想到吧，本大明星竟在除夕夜大驾光临，想来，你今年必定是风调雨顺，招财纳福啦。”
慕容唯淡淡看他，“进来吧，旺财。”
“嘿！”宁雨燃面露不满，举起腊肉就要打过去，她也不躲，临到近前，还是他一手抱住，才没砸到她脸上。
“你说说你，我为了赶回来吃年夜饭，那是心力交瘁，跋山涉水，过五关斩六将，你倒好，冷酷无情，目中无人，爱咋咋地，知不知道本帅哥的身价？！”
宁雨燃跟在她背后口若悬河，慕容唯也不回应，没想到他只顾着说话，还跟进了厨房。
许沐薇看见他，掩面叹息，“你怎么会过来？”
宁雨燃攀住慕容唯的肩膀，躲在她身后。
听到许沐薇的问题，只是甩了甩手里的腊肠，脸还藏在慕容唯背后，不出来见人。
“我爸妈以为我不回来，出去过二人世界了，我只能委屈下，来阿唯这里了。”
他把腊肠放到料理台上，“这可是我妈亲自灌的，你俩可要弄好吃点啊。”
许沐薇无言以对，再看慕容唯也没有逼.迫他干活的意思，只好把人轰了出去,省得碍眼。
她随意用清水洗了砧板，改刀处理鱿鱼，随口说了句：“阿唯，你也太宠他了，都无法无天了，你看看，腊肠一甩这儿就算了，这以后不得成巨.婴？！”
慕容唯从没下过厨房，想帮点忙也都被褚师益拦下，干脆抱了盘炸芋头，站在旁边啃，双眼盯着地板，又黑又空。
“他小时候给我们做饭，用刀的时候差点把手指切下来，然后就一直患有刀具恐惧症，我们一般不让他见到刀这类尖锐的东西，也不让他进厨房。”
慕容唯犹记得小时候，这家伙总拿这病装柔弱，心安理得地让她做完了他所有的手工课作业，这样一想，的确是宠过头了，应该趁早找个医生给他治治。
许沐薇听完这通解释后，脸上满满都是愧疚，幸好刚才没在他面前说。
宁雨燃突然来到厨房外时，她还一脸惊恐，匆忙把刀藏到身后。
而他捂着眼睛，手伸长，手里握着手机，嚷嚷道：“阿唯，你老公打不通你的电话，急得都打我这里来了。”
闻言，慕容唯匆匆放下手里的炸芋头，来到他面前，接过手机时，还作势要打他一巴掌，宁雨燃灵活闪躲，嬉笑两声避开。
两人来到客厅坐下。
“阿唯，除夕快乐！”
电话另一头正是方大少爷，能听出来是哭过了，鼻音有点重。
慕容唯莞尔一笑，“嗯，除夕快乐。”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方翊栩吸了吸鼻子，嗓音委委屈屈。
“手机在楼上充电，你下次打不通，可以打家里的座机。”
“哦。”方翊栩刚才是急得没了分寸，能想到打给宁雨燃，都算是急中生智，“你明天回爷爷家吧？”
慕容唯看了眼在下象棋的宁雨燃，“嗯，回的。”
“那就好，我就是想问这件事，我们明天见哦。”方翊栩欢天喜地道。
“嗯，你吃饭了吗？”慕容唯问他。
“快了快了，你呢？”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宁雨燃的眼神看过来，意思是，如果你们要这样流水账地聊天，能不能换个手机，他孤孤单单地下着象棋，听着你们在旁边浓情蜜意，挺难受的。
慕容唯接收到他的眼神，再说了两句就挂了，把手机还给他之前，还扫了眼他的手机壁纸。
“过年了，不换个新壁纸，吐故纳新？”
宁雨燃抢过手机，熄屏后放到盘着坐的腿上，“你管呢！”
“她就快回来了，你们马上有新照片了。”慕容唯笑着告诉他。
“什么时候？！”宁雨燃听到这消息，惊得站起来。
慕容唯思考了下，“下学期就该回来了。”
“不是要休整一年吗？”宁雨燃坐到她身边。
慕容唯神色暗了暗，“乡下离市里的医院远，复查不方便，我让她尽早回来。”
宁雨燃笑声爽朗，“耶！这是我今年最喜欢的新年礼物。”
两人在客厅里还聊了会儿，许沐薇就来通知他们开饭了。
虽然没有大人在，但这顿年夜饭吃得尤其畅快，四人肆无忌惮地聊着各种天马行空的话题，一顿饭很快结束。
做饭时没帮上忙，慕容唯就包揽下洗碗的工作。
褚师益进到厨房里，倚着料理台看她，心情复杂，幽幽开口，“阿唯，方翊栩是你什么人？”
慕容唯刚把水龙头调成热水，准备放洗洁精洗碗时，却惊奇地发现厨房里有洗碗机，忙蹲下身来看上面粘贴的使用说明，闻言连头都不侧。
“我未婚夫。”她声音平淡，完全理所当然。
褚师益急急道：“阿唯，他根本不是啊，爷爷还在考虑，没承认他呢，你们也没订婚，未婚夫妻只是你们自己认为的，爷爷不答应，你们根本没办法公之于众。”
慕容唯明显迟疑了下。
褚师益按下跳动的心，面上平静，继续说道：“阿唯，对于这种没什么身份的人，我们还是要顾及男女大防，保持界限，不宜过于亲密。”
慕容唯学会如何操作洗碗机后，就把全部碗盘放进去洗，全程都是思考状，并没回话。
四人在客厅看春晚，即将到零点时，拿着鞭炮和打火机走出别墅外。
宁雨燃将鞭炮拆开，摆在草地上，蹲下身准备点燃引线。
慕容唯盯着时间，最后五秒开始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应声而起，轰鸣不息，白色的火光将周围的草木映照得格外清晰，火药味弥漫在葱茏的树木之间。
红纸从天而落，纷纷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