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假期总是学生与教师放松自己的难得时间，即使是霍格沃兹的教授们也不例外。

    蜘蛛尾巷不为人知的宅邸里，魔药的味道缭绕在被人为隔离出的角落，切开的草药晾晒在桌角上，黑衣巫师站在冒着紫色泡泡的坩埚旁，一脸阴郁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西弗勒斯，家里还是要偶尔通通风。”花白胡子老人两手交握在身前，一脸慈祥地打量着这称不上温馨的住宅。

    “我不知道你是特地来评价屋子的，否则我会将一切传送魔法关闭。”斯内普面色不善，似乎随时会将邓布利多赶出他的巢穴。

    “噢，别这么急躁，西弗勒斯。我只是来和你聊聊近况。”邓布利多熟练地招了招手，墙角的椅子便听话地滑来，枕在了他身下。

    明白抗议没有用处的斯内普也只好扯了一张椅子坐在对面，二人在没有第三者的阴沉屋子里交流起魔法界的动向。

    谈完重要内容后，邓布利多清了清喉咙，状似无意地提起新的话题：“说起来，露易丝成为傲罗了，这孩子果然很优秀。”

    闻言斯内普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紧，下意识接话道：“傲罗？”

    “那孩子没告诉你吗？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眼见对方上钩，老人胡子下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一次就通过了傲罗的入职测试，以第一名的成绩就职。”

    “……她为什么要告诉我。”斯内普冷冷地反驳，又走回到自己还熬制着魔药的桌前，只留给邓布利多背影，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

    邓布利多也不气恼，起身朝斯内普告了别摇晃着走进壁炉，还挥了挥手，似乎心情很好。而魔药教授却被狡猾校长搅乱了心绪，就连眼前的半成品魔药都令人厌恶。他随意挥了挥魔杖，将杂乱的桌子清理一新，便开始整理屋中的书柜。

    眼前算不上杂乱的书并没有灰尘，只是满满当当地挤满了狭窄的架子，魔药教授机械地将书抽出重新排放，沉默地重复着动作。

    傲罗？

    这是一个与那绵羊一样的少女完全搭不上边的职业。

    斯内普设想过她会成为草药店店主，设想过探险家，设想过草药研究学者，甚至于麻瓜职业，但他从未觉得露易丝会成为魔法部凶狠的猎犬。

    “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家伙……”

    傲罗要面对的是黑巫师，是食死徒，是成群结队和自己一样卑鄙糟糕的，无可救药的混蛋，那个从小就生活在没有黑暗的童话乐园里的愚蠢兔子，只要稍一用力就会被轻易掐死，她居然敢踏入满是豺狼的地盘。

    回想起露易丝毕业前的微妙表现，可想而知她最少从斯克林杰担当教授时就已经确定好了毕业方向，却没有告知自己。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分享秘密的地步，也许是因为不愿与食死徒过度深交。

    但她居然向自己说，她喜欢自己，喜欢这样无可救药的自己。如果这不是一个玩笑，那该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胡思乱想间，斯内普感到胸口莫名烦闷。

    原本由于假期还算轻松的心情因为邓布利多的来访变得糟糕，这笔账不管怎么说都要算在沉迷甜食的狡猾校长头上。

    斯内普狠狠地想到。

    自从毕业晚会上那尴尬的告白事件后，斯内普与露易丝便再没有任何联系，就像一次错位的玩笑，两人的关系没有因此变近，好似也没有变远，只是那样吊在半空，不上不下。

    自己是因为莉莉拒绝了少女的告白吗？

    取下的书堆在桌面上，垒成了一座小山，而斯内普的心思却不在手上。他对自己的心态感到疑惑，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矛盾的情绪，就像走在泥沼中，寻不到方向。

    也许是，也许不是。

    与莉莉决裂时，那也许是斯内普人生中最灰暗的时期，原本就孤僻的少年愈发形单影只，他认为这样的日子会就这样持续下去，直到自己习惯。

    但当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闯进他的私密基地，无法否认的，他一潭死水一样的生活出现了些许涟漪。

    这烦人的女孩占领了他原本枯燥的时间，一人的学生生涯多了一条尾巴，他总是表现得疏离而冷漠，却无人知晓，在深深的内心深处，坚硬的寒冰正缓缓被温暖的火光融化。

    他喜欢莉莉，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即使他们分道扬镳，即使莉莉找到了共度一生的人，他始终将对莉莉的单方爱意埋在最深的思绪中，包括那无人知晓的代表着一切的守护神。

    然而只有斯内普自己知道，不知不觉间，他对莉莉的执念已经逐渐淡化，曾经对波特四人组的仇恨也随着时间慢慢释然，他终究接受了莉莉不可能属于他的现实。

    大约是近朱者赤，孤僻的少年终究被他嫌弃的女孩影响，变得圆滑了起来。

    那么他是因为厌恶少女而拒绝了告白吗？

    斯内普厌恶少女的天真，厌恶少女对一切事物乐观的反应，她与他的一切都如此相反，令他更加感到自己的不堪。他厌恶少女，却又忍不住想贴近那愿意接近自己的唯一温暖，在与莉莉决裂之后。

    内心的话语告诉斯内普，他并不是因为讨厌少女而拒绝了她。

    然而事实是他的确拒绝了露易丝抛出的进一步缩短关系的橄榄枝。

    他们的关系过于别扭复杂，他们的情感称不上深厚浓密，只不过是鳄鱼与牙签鸟的肤浅。斯内普从毕业晚会思考至今也未想明白可以称得上好人缘的少女为何会喜欢上自己，就像夜晚的彩虹一般不可思议。

    大概是不经世事的天真少女的猎奇心态。

    即使如此，斯内普也无法否认在听到露易丝说出那句话时他内心不受控制地出现了动摇。但很快冷静的大脑告诉他，他们是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今的发展只不过是命运女神与他们开的玩笑，随手拨乱的命运纺线很快便会弹回它的正轨。

    不管哪个理由，他的回绝都是注定的答案，想必露易丝也明白，但回想起那张挂满泪痕的笑脸令斯内普愈发烦躁，微微用力的手几乎将老旧的书脊捏散。

    当少女走出校园，见到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想必就会遗忘掉在古老城堡里苟延残喘的可悲男人。

    他的一生都会被悔意折磨，冰冷闭锁的环境是最适合他的归宿，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都会如此。

    将堆积的书本全部按标签归类放回书架后，混沌的思维似乎也得到了答案。他没有义务回应露易丝的期待，而露易丝也没有义务事无巨细地对他告知她的生活，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的关系。

    如同偶然间相遇的陌生人，共同走过了一段岁月后便各自离开。

    他是食死徒，而少女成为了傲罗，这是两条相反的人生道路，也许也是他们未来最大的交集。

    斯内普自嘲地笑着，屋外的风卷起地上的纸屑飞过屋檐，飘过沉闷又肮脏的蜘蛛尾巷，朝伦敦的方向飘去。

    “起风了，已经是秋天了。”

    露易丝看着窗外被秋风打下的落叶，与空中的纸屑一同飞舞，不禁紧了紧自己的领子，虽然魔法部一年四季保持着恒温，并不会觉得寒冷。

    “对成年巫师来说，不管哪个季节都得工作。”金斯莱正靠在办公桌旁指导露易丝整理堆积如山的档案，“傲罗每年的休假只够我去一趟巴西。”

    “旅游啊……我还没出过国呢。”站在三层楼高的档案柜下，露易丝一边浏览着档案的编号一边挥动魔杖将他们好好归类，“说起来，金斯莱，我想请教你，是不是成为傲罗就可以……去一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

    “……阿兹卡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