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睁开眼时，露易丝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封闭的昏暗房间中，四周堆放着杂乱的垃圾，长久不流通的空气中夹杂着浓烈的乳酪腐烂的气味，刺激得眼睛几乎流泪。

    光线刺入房间中，撕开了黑暗的帷幕，一名邋里邋遢的男人出现在露易丝还未完全恢复视觉的视线内。男人滴溜乱转的魔法义眼聚焦到地上匍匐的少女身上，手中陈旧的煤油灯随意丢在地上，里面却没有一滴灯油。

    “嘿，醒了？”

    露易丝辨别出这是酒吧的老板，他难听的嗓音回荡在不大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你想做什么？”露易丝不得不说出这句俗透了的台词。

    “瞧瞧这可怜的落水小猫，嘿嘿嘿。”像是没有听到少女的问话，老板敲击着手上的干枯魔杖，将问题投回给她，“你有什么目的？我可……嘿，从来没在翻倒巷见过你，一个看起来刚刚毕业的小巫师。”

    “我只是……”露易丝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试图摸索自己的魔杖，可是却扑了空，“好奇翻倒巷是什么样……”

    “噢，是吗？这真是太不幸了，翻倒巷可从来不是个适合刚成年巫师观光的地方。”老板如同烧开的水壶，发出窸窸窣窣的漏气声。

    “我不清楚这儿的规矩，既然已经解释清楚了，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抱歉，小姐，也许我没说清楚，我们还有些小问题要解决。”老板亮了亮手上握着的，露易丝的魔杖，他的身后钻进了几个人，正是刚刚围坐高谈阔论的几人，自然也包括本应离席的黑巫师。

    这一瞬间，刚坐起身子的露易丝便明白了处境，她莽撞地冲进了黑巫师的大本营，把自己打包成诱人的礼物送上了门。

    “你们是一伙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这群人为了让自己放下戒心而上演了一场滑稽喜剧，露易丝在此刻深刻体会到自己的鲁莽与幼稚。

    “你的脑子转得很快，我们通常都会派出一个诱饵……”老板指指依旧围着围巾的黑巫师，笑得格外开怀，“把一些自作聪明的，以为能拿到赏金的巫师引诱来我们这并不起眼的店里，然后，我们就能获得一些意想不到的奖励。”

    察觉到几人眼中的贪婪，露易丝不得不将脊背贴在冰凉的墙壁上，以寻找一丝安全感。

    “你们想要什么？我身上的东西想必你们也搜过了吧。”

    自己只有一个人，而且魔杖已经被缴走，这样的局势可说是几乎没有一点希望。露易丝此刻大脑飞速运转着，计算如何从这个地方脱困。

    “啊哈，你问得很好，你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商品了，我们得好好验验货。”老板摸了摸他肥厚的下巴，“平时都是男性巫师，女巫我们还是第一次到手。”

    也许是对年轻女巫的蔑视，他们甚至没给露易丝下控制的咒语，也可能他们想欣赏她瑟瑟发抖的模样，以满足恶心的施虐欲。

    “……”手无寸铁的少女将手背在身后，尽量将身子挤在墙边，如同被惊吓得丧失了理智的小白兔。

    五名正值壮年的男性巫师手持着魔杖逐渐靠近，就像分享快要得手的美味蛋糕。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干枯的手指几乎就要触碰上少女光滑的脸颊。

    “离我，远点!”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女巫不知何时拉开了背在身后的袖子，露出一节光滑的手臂，本该洁白的皮肤上不知为何纹上了奇怪的花纹。

    随着女巫低吼出声，那些花纹散发出红色的光芒，伸出的手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中猛地激发出一股力量，将涌上来的黑巫师一瞬间向后击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手中的魔杖也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

    露易丝急忙起身箭步上前，在黑巫师们还未反应过来时慌忙地抓住了自己的魔杖，给正准备爬起的巫师一人一个昏昏倒地，再速速禁锢给他们捆了个结实。

    说起来复杂，但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做完这些后露易丝一直悬起的心终于放下，抬手抹了抹挂满了冷汗的脸，却是满手的粘稠触感。

    定睛望去，只见手心已沾满鲜血，女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鼻子正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不断滴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外袍上，落在地面上。露易丝手足无措地试图止住流血，不过收效甚微，甚至连嘴角都开始渗出血丝。

    正当少女心慌意乱时，原本封闭的房间入口被猛地打开，斯克林杰那头招摇的金发闯了进来，他坚毅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些许着急的神色。

    “斯克林杰主任。”露易丝尝试着用平缓的语气，但从指缝中溢出的鲜血却让她看起来极为狼狈。

    “我该感谢你还知道提前通知我吗？琼斯小姐，自己深入敌营抓捕黑巫师，真是优秀的傲罗代表，我身为傲罗办公室主任实在非·常·骄·傲!”

    在发现黑巫师时，经过思想挣扎后露易丝还是通过傲罗的特殊联络方式给斯克林杰传了条简讯，让本在休息时间的他没来得及召集手下就匆匆赶来。虽然年轻的傲罗并没有等待领导的指示便擅自行动，但毕竟是老练的斯克林杰，一番折腾后还是找到了准确的地点。

    只是斯克林杰此刻阴狠的表情不是看向角落昏迷的黑巫师，而是朝着站在一旁狼狈不堪的下属。

    “呃……抱歉，主任，我……”露易丝刚从惊慌中缓过神来，此刻委屈的情绪竟一股脑涌上心头，声音都带了些哭腔，“我错了……主任。”

    她终于为自己鲁莽的行为感到了后悔，连带着有了些许害怕。

    “怎么回事？”斯克林杰试图帮自己不省心的部下止血，但并没起什么作用，“你这样子就像没学习过魔法的未成年巫师的魔力暴动。”

    “他们抢了我的魔杖，我只能……我用了还在实验中的这个……”露易丝伸出手臂，原本画满花纹的皮肤已变得青紫一片，似乎使用过后那些纹路就随着魔力一起消失无踪了。

    “感谢你的好运!随便使用还没有完全研究清楚的炼金术造成魔力暴动，没连你的手臂一起炸掉只是让你流流鼻血都是梅林护佑了。”

    还没等斯克林杰叱责完不省心的下属，也许是因为失血太多，也许是因为魔力的不正常消耗，露易丝只觉得眼前的景色极速扭曲，随后黑幕突然降临，和上司絮絮叨叨的声音一起被隔绝在意识之外。

    就像落入深渊般。

    昏暗的雨夜，火光与水滴交织跃动，黑袍巫师们重影交叠环绕在视线内，尖叫和哭声在耳畔忽远忽近，鹰钩鼻男子站在身前，用他锐利的视线扫射目光所及的一切，最后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离开。

    混沌的情感在大脑间搅和，郁结的气息挥之不去，就这样反复着，反复着，直到少女睁开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围帘，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如此刺耳。露易丝反应过来这是圣芒戈医院，想必是斯克林杰把失去意识的她送到了这里。

    “醒了吗？”与声音一同掀开帘子进来的正是依旧严肃的斯克林杰，即使在医院里也不会给受伤的下属一点好脸色。

    “我已经好多了。”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是的，非常抱歉主任……是我太冲动了，没有了解您的苦心。”

    新人傲罗就像初生的雏鸡，没有经过战场洗礼的他们正是狡猾世故的黑巫师最为喜爱的祭品，特别是当前混乱的巫师界，他们就是一枚枚优质的鸟蛇蛋摆在拍卖台上。斯克林杰希望能慢慢培养新人，而自己的年轻气盛正中了黑巫师的下怀，这让露易丝不由得羞愧难当。

    “看来我没白准备这个。”

    一卷羊皮纸被丢到露易丝的被褥上，她伸手打开仔细阅读起来，随着目光移动，眉头也越皱越紧。

    “这是，和美国魔法国会交流学习的文件？”露易丝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恩师与上司，“上面还写着……我的名字？”

    “这次的事看来你还太年轻，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现在的英国的形势并不适合你，我可不想你又因为和黑巫师的冲突而失去得意的学生。”斯克林杰脸色稍缓，似乎回到了霍格沃兹授课的时候，“虽然我和魔法部报告了你这次成功捣毁一个黑巫师据点的事，但让他们不要公开这次的事情，否则你会成为在逃食死徒的目标。不过我以此和上面要来了这次机会，自从格林德沃在美国闹过之后，魔法国会就致力于改革与麻瓜的相处方式，这也是你最想努力的方向吧，在那也许能学到许多我无法教给你的新东西。”

    露易丝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羊皮纸，没有言语却千头万绪，一时之间竟无法消化这段不长的对话。

    她该离开英国，去往大洋的彼岸吗？

    离开这片她成长的土地，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如果玛利亚和托马斯知道，一定会鼓励自己勇敢地踏出这一步；如果莉莉与詹姆斯知道，想必会迫不及待地要求自己讲述美国的见闻；如果安妮老两口知道，也许会沉默片刻，然后笑容满面地支持自己的决定；如果玛格丽特知道，大约只会要求定时寄回礼物。

    如果……如果西弗勒斯知道……

    露易丝抓了抓垂下的刘海，那个刻薄的男人大约并不会有任何表示，并发自内心地庆幸这个向他告白失败的大麻烦主动远离了他的世界。

    少女苦笑着抬起了头，随即再看不到一点踌躇。

    “主任，我该什么时候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