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亲

    出了迂秋楼,姜漓几乎是一路小跑跟着沈修远,直到走出几重楼阁已气喘连连。

    观察着沈修远飞扬的衣角以及有些凌乱的步伐,她心中明白八爷定是不悦。

    可她同样有着满腔委屈。

    本是秘阁一名奉茶女使,仅仅因为生的美些被派作家人子任人挑选,想豁出命拼一把为八爷铲除后患,却稀里糊涂被指婚浪荡子,她的崩溃又如何说!

    打量周遭安静无人,思虑再三,她快步冲过去将沈修远拉至一旁墙角。

    此处偏僻并未掌灯,她暗自庆幸看不清,这样一来,她便可以讲出那些晦涩难言的心事。

    沈修远的衣袖滑腻如水,她摸索着握紧了些,仿佛这样便能与他亲近。

    “八爷。”她低声唤着,婉转承情。

    本欲质问他,再开口却带了些哭腔:“我心悦于你,你能否带我离开,我实不愿嫁与萧承泽。”

    股股酸涩涌上心头,她再也顾虑不得别的什么,伸手环抱住沈修远秀挺腰际,缩进他怀里寻求慰藉。

    她着迷一般嗅着他身上淡淡檀香气,甚至妄想时间能停在此刻。

    软玉入怀,沈修远整个人紧绷如弓弦,暗夜中,他的胸腔震颤起伏很是剧烈,呼吸竟也比方才乱了许多。

    姜漓兀自欣喜,以为那是沈修远给她的回应。

    “姜漓。”沈修远开口叫她,仅说两个字便浇灭她所有热情。

    黑暗中,她的睫毛微微轻颤,心头更是涌上不好的预感。

    沈修远的声音冷静至极,甚至透出冷漠,“大计未成,你必须嫁。”

    不等姜漓反应,他抬手拉下姜漓的胳膊将自己脱离出她的柔情蜜意,也离开那处黑暗。

    借着月光,姜漓才看清他此刻的神情,是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的焦躁阴郁,未见一丝听到她表明心意的纠结。

    她讪讪点头,明明是仲夏身子却泛起寒凉,说话也带着颤音:“倘若嫁过去仍无法将其诛杀,我该当如何?莫非真要与他共度余生?亦或,你先将我灭口,再除掉萧承泽?”

    终于,她看到沈修远完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但迅速恢复傲气,他斜睨萧承泽所在的高楼,厉声道:“明日我会调集秘阁全体,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呵~”姜漓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轻笑,这个答案并非她想听。

    见沈修远看过来,她垂首避过视线,淡淡道:“不必再说,我嫁就是。”

    说罢,她压下内心惊涛骇浪,疾步而去。

    身后,沈修远望着单薄的背影,暗暗思忖着什么。

    二人一路无话行至京郊宅邸,一进门姜漓便推脱身子不适躲进小屋,与沈修远再无照面。

    她本欲简单洗漱一番入睡,房门外却响起一道轻俏女声:“姜漓,是我,阁主怕你睡不惯,叫我过来陪陪你。”

    她听出门外之人是黄鸩羽。

    握着犀角梳的手不由捏紧,她无奈苦笑,八爷哪里是怕她睡不好,合该是怕她想不开着人来看守才是!

    想到此姜漓犯了倔。

    不顾黄鸩羽喊门声声,扭身吹灭长烛回道:“我已睡下,劳烦你转告八爷,明日我定会早早起来妆点,做满洛京最美的小君,今夜不留姑娘,还请回吧。”

    话毕,赌气一般将自己用力摔上床榻。

    左右翻滚用那床绣着团团金丝牡丹的锦被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直折腾的她香汗泠泠。

    随后静静聆听门外的动静,园中唯有蝉鸣和蚊蝇飞舞之声,再无其他声响。

    不知那黄鸩羽究竟是何时离开的。

    屋子陷入黑沉,隐约瞥见榻边轻垂的一方朦胧如月帷帐。

    感受着冷寂,她禁不住喃喃念道:“自作多情,哪里就有人愿意惯着你,生气也罢高兴也罢,皆无人在意...”

    使劲眨了眨眼挤走酸涩,又道:“睡吧,奴才命,合该如此的。

    长夜寂寥,漫漫而过。

    翌日清晨卯时正刻,她果真早早起身,却非自愿,是被那园子里吵嚷纷杂之声叫醒。

    “王爷私宅,怎的这般喧闹?”

    说着,眯眼下了榻,轻推开西边小窗,一片玄金杨红之耀色映入双眸。

    数十位小丫各捧一方漆案上盛华服鞋履,珠粉钗钏,金饰玛瑙,香囊环佩...

    直看的姜漓眼乱,怕是这辈子所有金贵之物目睹。

    推窗的手还僵在半空不知所为。

    就见一名略年长些的女侍走上前来,带笑福身道:“姑娘早醒,问候万安,婢子乃凤仪阁令侍,名丹月,今日是领长公主命特来为姑娘婚仪妆点。”

    听她身份,姜漓顿觉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殿下身边令侍怎可为我侍候,小女担当不起!”

    “今日一过姑娘便是王妃,怎受不得。”

    丹月挥挥手,一众小丫如鱼灌水涌进屋内,屋子不小,一应物件摆放过后竟也再无立足之处。

    姜漓无措茫然被她们推坐镜前。

    丹月扫视一眼,手边立即递过一件扁圆贴金箔彩绘祥云纹妆奁。

    打开后另有玄机,里面竟有同等样式五子漆奁,有圆有方大小各异:刻花四方委角粉盒、嵌红玉髓石黛、双雁纹银胭脂盒、蹄形篦子、烟斗铜刷。

    “姑娘,新婚装扮耗时较长,若感疲惫,可闭眼休憩,一切交与我们即可。”

    丹月贴心道。

    想到这样精心装扮是为嫁萧承泽,姜漓不免失落,勉强勾唇笑道:“好。”

    铜刷轻扫脸颊,她无端想起幼时初见沈修远那一幕。

    一袭青衫穿越漫天风雪而来,少年告诉她不必害怕,今后不会再有苦难。

    那时,她唯一念头便是好好活,一辈子跟着他。

    少年日益峻拔,心怀壮志凌云,仇恨满胸,却无她。

    今日,便用这条命为他铺路,偿尽恩情,但求下一世能与他一心相守共白头。

    “姑娘...”丹月忧心望着镜中,惶然颤声道:“怎的哭了?”

    姜漓回神,果然看见自己不知何时挂上泪珠。

    “无碍,令侍继续吧。”说罢,她决绝闭上眼,任人抚弄装饰。

    与此同时,后堂,默心庵。

    佛像脚下线香缭绕,烛火点点映照出沈修远忽明忽暗的脸。

    他本欲行事之前拜佛求稳,却不知怎的,跪于此地许久不曾开口祝祷。

    “殿下。”

    门柩轻响打乱他的回忆,来人正是黄鸩羽。

    依旧是那副丫鬟装扮,只不过发间腰际添了几缕喜庆红绸,自是‘陪嫁’女使的身份。

    她未着急说话,行至佛前颔首跪拜后才低声道:“摄政王府接亲队伍已出城,咱们的人也已预备着了。”

    话音落下,沈修远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狠绝。

    “姜漓呢?”

    黄鸩羽细细想了想,如实道:“并无异常。”

    “今日若是不成...”沈修远顿了顿,眼前浮现出姜漓昨夜凄婉哀求的模样。

    黄鸩羽半晌听不到下句,悄默默抬眼观察。

    沈修远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咬牙道:“若是不成,姜漓不必留下!”

    “属下明白!”

    恰巧,门外有人来报:“殿下,迎亲队伍已行至外门!”

    沈修远微眯着眼眸色转深,像是嗅到猎物气味的饿狼一般透着狡黠。

    微微侧身看向黄鸩羽,嘱咐道:“你去守着徐姑娘吧,定要好生看顾。”

    待她告退,沈修远起身优雅理了理衣衫,离开佛堂。

    锣鼓声越过重重高墙嬉闹响起,仿佛被感染,他换上笑面向前院走去。

    直至看见迎亲队伍全貌,血气上涌逼他怔楞原地。

    与萧承泽同行接亲之人,竟是太尉楼钧,且身后随行数千兵将,各个重甲长枪蓄势待发。

    萧承泽却是穿着一身玄纁深衣喜服,未见异常。

    见沈修远面色不悦,他爽朗喊道:“肃王见笑,本王首次结亲突感畏怕,遂求陛下派来楼太尉相护,左右军中今日安闲,兄弟们皆来讨口酒喝,人多热闹,也可为肃王殿下这座偏宅闹些人气。”

    说罢,他扯着缰绳大笑,看在沈修远眼中简直是羞辱。

    眼见将士们逐步靠近院门,沈修远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这座院子乃先皇所赐,本王不想让他人扰了清净,还请摄政王下马独个前行。”

    萧承泽百般侮辱,他自然也有法子叫他难受。

    先帝便是萧承泽逆鳞,不信他能镇定自若。

    随即,果然看见萧承泽面色冷凝,扶鞍的手渐渐移向腰间长刀。

    见状,沈修远微不可察握紧袖中软剑。

    二人气焰皆盛将要点燃,一旁楼钧看着不自觉心跳加速。

    这两位若是斗起来,他可为难。

    却见萧承泽的手忽而转了方向,抓起马背鞍褡里的花生桂圆朝沈修远扔过去。

    “八王这般挂念先皇实在是有心,不过今日乃本王大喜,暂且避过此话,妥善接亲吧。”

    萧承泽再次挂上笑容,却不达眼底。

    猛地跳下马直直走向沈修远,挑衅喊道:“楼太尉,点三百将士进府接人!”

    沈修远本就窝火,厉声回道:“萧承泽,莫要得寸进尺!”

    气氛再次转冷,二人在卖力的敲打鼓吹礼乐声中怒目相视。

    楼钧眼看事态严重,无奈叹息道:“二位王爷莫要误了吉时,陛下还等着观礼呢。”

    两人依旧纹丝不动,雕塑一般。

    “王爷...”楼钧正想再劝,就见门内走出一窈窕娇女。

    发顶遮盖鸳鸯红帕,纁色镶绣玄边的交领深衣自可说明她新妇的身份。

    未接亲姜漓竟自己走了出来。

    “二位爷无需再争,小女自行上轿!”

    姜漓面沉似水,丢下一句话后,在黄鸩羽的搀扶下,走向鎏金轺车。

    沈修远率先回过神,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模样惹得萧承泽发笑。

    向前两步遮挡住沈修远视线,训诫口吻说道:“你不必摆出这幅样子,本王的娘子本王自己心疼。”

    说罢,疾步冲向姜漓,拦腰抱起她轻柔送进车内。

    又扫视了沈修远几眼,沉稳地翻身上马,挥动马鞭,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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