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吃饱，又在周○鸭店里消磨一些时间消食，几个人在店门口道别各回各家。
五个人里只有王也和谭初一是同一个方向。
略过三人好奇的眼睛，王也挥手和人说再见后，问身边还在打量美食街环境的人，“你今天不坐车回去了？”
“不了，”她摇摇头，把王也之前带回来给她还没来得及吃的车轮饼打开，分一半递给他，“放学的时候打电话给夏叔让他今天不用来接。”
豆沙馅的车轮饼还带着余温，甜美在温度下发酵，王也已经被填饱的胃又有余隙，他一口咬去一半，面饼混合豆沙的淡淡甜味让人心情放松。旁边谭初一正一边观赏学校围墙上的蔷薇，一边小口吃着。
蓦然一笑，王也问:“吃尽兴了？”
谭初一弯了弯眼睛，“尽兴了。”
“那大小姐不表示表示谢意？”
“嗯……”
顺着她的目光把视线落到自己咬了一半的车轮饼上，王也无奈，“这也算啊？车轮饼还是我自己出的钱，我也只吃了一半。”
“等着，下次给你。”
“我可不接受延期付款这种选择。”
“……”
一句话堵回去，王也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预备看两分钟自家邻居想不出办法的为难表情就轻轻放下，没想到的是，谭初一思考片刻，跑到蔷薇花墙前面，手一伸，摘了朵粉白色的蔷薇。
她小心翼翼地捏着花枝，两三步的距离愣是走了四五步，有风吹过来，她侧身挡住，在王也面前站定，她把花递过来，王也接住，听她说，“掷花盈车，别嫌弃才是。”
“……你语文进步很大。”
“承蒙夸奖。”
王也叹口气，心想，这可不是夸奖啊大小姐。
不过想说的话，在低头注视手中难得的重瓣蔷薇时，被王也从喉头吞下去，比咽下一片在唇舌间梭巡已久的花还要轻易。
回味这么苦啊，怎么回事。
王也木着脸咽下最后一口车轮饼。
走出学校范围，王也带着谭初一往小巷里走，周围是矮矮的四合院和高高的树木，人工加盖的玻璃屋顶上落满叶子和不知名的果实。有石榴树和桃树从预留的孔洞中伸出枝丫，谭初一垫脚摸到垂下的枝丫上青涩的石榴果，旁边的青桃吱呀吱呀摇摇晃晃。
有自行车叮叮当当的车铃声从远处来，王也护着谭初一往旁边站，大爷目不斜视的骑过，又叮叮两声表示感谢。
谭初一把最后一口车轮饼吃光，把垃圾袋扔进石榴树人家门前可爱的蘑菇垃圾桶里。
“王也，”
听见人叫自己名字，王也回头，小姑娘还在石榴树下仰望自己刚刚摸的那颗石榴。
“每天你上学放学看见的都是这些吗？”
看见什么？王也心想，目光悠悠然地落到两侧灰白的院墙上，落到从别人家院子里逃出来的四季上，落到青灰石板路边的落叶与蘑菇垃圾桶上，而身前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悠远绵长。
小姑娘的眼睛从石榴果上移开，冰蓝直直望进王也的眼睛里，王也看见她伸手拨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表情因为长时间得不到答案而变得疑惑，王也璨然一笑，朗声道:“对，我每天看见的都是这些。”
都是人间。
“这么高兴？”谭初一走过来疑惑地眨眼，让他伸手，王也从善如流，手上一重，一颗青翠的石榴果落在王也的掌心，偷人家果子的人不觉得有问题，“掷果盈车，王也。”
“你……”
“给钱了，不算偷。”不等王也把话说完，谭初一先行狡辩。
王也的注意力被转移，“给了多少？”
“50。”
50元，在这个猪肉价格一元多、两元多一斤，蔬菜几毛一斤的时候能够一家四口很好地吃两三个星期了。而且别看之前五个人一起买的小吃多，加起来还没超过10元。
只能说，太大手笔了。
头疼地扶额，王也想带着人回去把那50块钱给拿回来，然而抬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有些疑惑的谭初一，他放弃了，“我说啊，大小姐你这出手也太阔绰了。”
他走在前面，带着谭初一继续往外走，弯弯绕绕的巷子对他像1+1=2一样简单且一目了然，“我可不觉得我能值50块。”
“你太小看自己了。”他没回头，只能听见谭初一柔软的声音，“王也，你比50贵很多。”
“你未来一定会是这个时代最夺目的星星之一，它可能是世俗定义上的耀眼，也可能是我不知道的世界的璀璨。这是一定会到达的结局。”
王也听见她的声音一顿，又道:“如果介意的话，可以当我没说。”
王也反而摇头，满不在乎地耸肩，“我不介意，因为我不在意。不管是你认定的我的「未来」，还是我老爸自话自说想要落在我身上的担子，都不是我想要的、追求的。”
“「悉达多一向服从他的父亲。」”他开始念诵一段对白，清朗慵懒的声线低沉，只有巷子里的两人能明白的答复借由对白流淌回答。
“「那你会放弃你的打算吗？」”
“「悉达多会做他父亲要求的事情。」”
后面的话语不必再言说，遍阅群书的谭初一已然明白王也的选择。
他第一次转身伸手让谭初一把手摊开，谭初一手上一重，蔷薇和石榴都回到她的手上。王也很快地放开她，被高于自身的温度把持的皮肤很快冷却，谭初一下意识地抓握，只能抓住柔软脆弱的花瓣和冰冷硬实的石榴。
被保护得很好的花瓣这么一抓，多了些揉皱的折痕，花汁沁出，王也注视谭初一因盯着花汁发呆而垂下脑袋露出的发旋，没忍住揉揉她的头发，“谭初一，”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谢谢。”
*
自以为两人关系还是正常的朋友关系的王也，第二天到达教室后发现旁边谭初一的课本已经从桌子里拿出来放在桌上，人却不知所踪。坐下来不合时宜地闻见从桌肚里冒出来的香气，王也隐隐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伸手一掏，不是他的课本，而是被人放进桌洞里多余空间的早餐:两个和他拳头一样大的包子，和一杯黑豆浆。
王也木在凳子上，烦恼地抓着头发，等许明杰到教室狗狗祟祟想要向他的包子伸手被一把拍开后，他思考出处理措施，心安理得地咬下一口包子，弹软的面皮包裹住鲜香浓郁的蟹黄和汤汁，一嚼，王也萌生出自己正站在海边的幻象。
“哇哇哇！！！也哥不厚道！！你故意的！你故意的！你以前从来不在我面前吃早餐！现在你不仅吃了！还吃的蟹黄味的大包子！两个！”
一手抵住许明杰凑上来想要趁自己不备咬上一口的大脑袋，王也四五口结束战斗，吸溜着配套的黑豆浆，顺滑得让他说话都感觉像玩滑板一样丝滑，“别介，这是吃了要还的东西，我都要大出血的问题。”
“真假？这不应该是喜欢也哥的女孩子送过来的吗？怎么还要还？”许明杰一脸狐疑，“别是你为了独吞唬我的？”
“我骗你请你吃鸡柳。”
两句话岔开话题，王也脑海里仔细回想自己存钱罐里的「小石头」的数量顶不顶得住之后这段时间的花销，无奈且痛苦地抹一把脸。
所以说学什么不好，为啥学别人送吃的。
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