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局

    赵韵叹口气,言语间眼波流转,那张艳丽动人的脸上难得一见的郑重。

    “苏大人或许觉得,苏州是块海清河晏,地杰人灵的宝地。衙门里的父母官勤政爱民,两袖清风,百姓们也安居乐业。生活在这样的太平盛世里真是可歌可泣。”

    听到这话,苏允颇为惊讶。

    难道不是这样吗?

    他并非没有跟苏州本地人打过交道。

    虽然不会本地方言,但苏州那么多人,总有人会说官话。他曾经刻意打听过这方面的传闻,明示或暗示,从没在那些人嘴里听到过任何关于苏州的负面消息。

    他满腹狐疑,忍不住看眼自家正襟危坐的家主大人。

    苏承州微微抿唇,唇边的黑痣隐隐浮现,儒雅俊秀的样貌此刻隐隐惑人。

    苏承州莞尔一笑,不置可否道。

    “哦?”

    “姑娘何出此言?”

    成功引起苏承州的注意,赵韵糜艳的脸上露出笑容,漂亮的丹凤眼分外明亮。

    她开口,几分得意,几分迫切,声音透亮纯澈。

    “苏州这片地方,鱼龙混杂,假象总比事实多。大人您是不知道,原先在苏州古城边的护城河上有一群流浪汉,但这几日妾身都没见到过他们,而且……”

    她顿了顿,那双勾人的眼睛里泛起明晃晃地厌恶和痛恨,话里带着愤慨。

    “潘岳就是个双面狗。”

    “他在苏州作出一副勤政爱民,两袖清风的模样,在苏州其他地方又是另一副嘴脸。他草芥人命,贪婪狠毒,放任手下和家族旁枝的人为非作歹。我见过有人不远千里从乡里过来就为状告他夺人田产,庇佑同宗,贪赃枉法!最后,衙门连门都没开,这些人不了了之,甚至一家老小踪迹全无。”

    赵韵说的言之凿凿。苏允听得目瞪口呆。

    在苏州这片世外桃源,居然还有此等惊天动地,不为人知的“内幕”?

    惊吓之余,他难免困惑。

    这两个人一个病歪歪的,另一个完完全全是小姑娘。

    这些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本地人?

    苏允看向赵韵跟林源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不可置信。

    林源忍住身体上钻心的疼痛,抬头看一眼上方俊秀儒雅的男人。

    苏承州表情不变。

    林源知道口说无凭,况且对苏承州而言,无论他们把潘岳说的多么恶劣,

    多么罄竹难书,都只是片面之言。

    这三言两语还想要取信于他,在林源看来难如登天。

    苏承州狭长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沉吟片刻道。

    “如此说来,潘知州确实身犯数罪。这样十恶不赦人的是该交由刑部核实罪行,如果罪名成立,那朝廷一定会还蒙冤受罪,无辜可怜的百姓一个公道。”

    赵韵面露喜色。

    “大人能有这样的想法,是我苏州万千百姓的福气!”

    想不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

    林源坐在轮椅上,忍不住咳两声,他的脸色愈加苍白,身体也逐渐虚弱下去。

    他心里有些诧异,有些古怪,还掺杂些莫名的兴奋。

    都说苏承州才高八斗,多智近妖,如今他还不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拉入局了?

    苏承州看眼垂头不停咳嗽的林源,微微勾唇,话锋一转。

    “不过,二位也该明白,在下只是一介礼部郎官,来到苏州只为分内之事。分外之事,在下实属爱莫能助。”

    苏承州的一番话有理有据。

    他确确实实只是个礼部的小郎官,但……

    苏允挺直脊背,看着自家家主的眼神一言难尽。

    苏承州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得她跟林源透心凉。

    赵韵的笑僵在脸上,心一点点悬起来。

    “大人,大人的意思是……”

    林源喘几口气,虚弱无力道。

    “苏大人不妨看看这个……”

    他咳了两声,颤颤巍巍地从腿上的毯子里掏出厚厚的一叠纸。

    苏承州眸色微变。

    赵韵诧异地看向身边的青年。她根本不知道林源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那是一摞用朱笔写成的赤红色“血状”。

    林源面无血色,颤抖着手将它们放在桌子上。

    苏承州一言不发。

    林源又喘了两口气,无力道。

    “苏大人,这些都是我衙门里的,咳咳,友人,留下来的,原本潘岳打算销毁,他,咳咳咳……”

    他说不下去。

    赵韵立时接上来。

    “是陈季,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这个人一向正直善良,爱打抱不平。最不看不得潘岳的种种勾当,费了好些功夫才把东西留下来!大人您是个好官,一定要为苏州百姓主持公道啊。”

    眼前这两个人有备而来,目的就是要让他成为局中人,还有几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如果他拒绝,多少会显得他不体恤民情,毫无为官之道,更甚至于失了清誉,而被人诟病。

    苏承州长眉微挑,他生的俊秀儒雅,脸上的表情有些琢磨不透。

    他满脸无奈和愧疚,深深地叹口气。

    “抱歉,在下只是区区礼部郎官,无法行越俎代庖之事。况且,实不相瞒,我之所以下巡江南,也是被逼无奈……”

    苏承州这话说的颇为沧桑,眼睛里的无奈和沉痛几欲化为实质。

    赵韵没辙,无措地低头去看林源。

    “林某不请自来,叨扰半日,还望…咳咳…大人见谅,韵,咳,娘,拿上东西,我们……”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像是被人抽了骨头似的,一下子瘫软在轮椅上,双眼紧闭。

    苏承州毫不意外。

    赵韵脸色立时惨白,失声尖叫。

    “啊源,啊源,你别吓我,醒醒啊……”

    她蹲在青年轮椅旁边,手足无措地摸着他有些冰凉的手臂,哭喊着唤林源的名字。

    苏承州起身,同苏允对视一眼。

    凭借多年来的默契,苏允立时会意。

    他飞快跑出去找人。

    苏承州走到林源身边,试图给他把脉。

    刚伸出手被赵韵一把挥开。

    她眼底赤红,将林源牢牢护在身前,满脸愤怒地盯着苏承州,情绪失控地质问道。

    “你干什么?”

    看她如此坚定,苏承州果断放弃,收回手,提醒道。

    “姑娘,林公子的椅子上有药。”

    赵韵被害怕和担忧冲昏了头,这时才回想起来林源身上还带着药。

    “是了,他还有药。”

    她边嘀咕边慌慌张张地去翻轮椅侧边。

    因为太过惊慌,直到苏允带人进来赵韵都没找到药在哪里。

    苏承州让苏允带着一行人去客房,又让其他人去告知林源家人。

    人走后。

    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窗外阳光依旧耀眼,天气依旧燥热,蝉鸣声吵得人头疼。却不知何时竟起了风。

    苏承州站在风中,风撩起他的衣袖。

    他眸色冰冷,唇角微勾,看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轻嗤一声,转身离开。

    如此手段,不值一提。

    苏承州打算跟过去看看。

    刚出门,就有一个瘦高的侍从抱着一捆文书朝他跑过来。

    边跑边大喊。

    “大人,苏大人,留步,这是李大人送过来的文书。”

    对方声音那么大。

    苏承州想要背过身,装作没听见都不行。

    他回身,儒雅俊秀的脸上带着微笑。

    “好啊,不过,这些文书可以请你帮我放到书房吗?”

    侍从身子微微一僵。

    眼前人明明在笑,说话的口气也很温和,可他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侍从有些怯弱道。

    “是,小人的荣幸……”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最后,他几乎是哭着从苏承州的府邸里跑出去的。

    自家大人说的没错:

    苏大人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活阎王!

    一直到晚上,苏承州才处理好手头的事情。

    他若有所思地站在窗边看着黑沉沉的夜。

    苏允进来,看着他,觉得今日的家主大人这般沉默不言觉得奇怪。

    他想安慰一下整日不得不与人勾心斗角,满身疲惫的家主大人。

    苏允喉头微动……

    “大人,晚膳好了。”

    他饿了,饿得心力憔瘁。

    家主大人那么强大,应该不需要他特意宽慰吧?

    苏承州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那两个人如何了?可有知会林府的人?”

    “刚出事就派人过去说了,很奇怪,他们说要等人醒过来才会接回去,不然容易出事。也没让人过来看看。”

    苏承州默了一瞬,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是啊,林公子的身体确实不好,作为他的家人,林府的人小心翼翼也无可厚非。”

    苏允想起,白日里林源奄奄一息的模样,一阵后怕。

    “奇了怪了,林公子都病到那种程度,他家里人还怎么放心让他出门?”

    那身体简直跟纸糊起来似的。风一吹就破了。

    “大概是自己偷偷出来的吧。”

    苏承州整理一下衣袖,露出个微笑,模棱两可道。

    好不容易来一趟苏州,他本想着能在这里玩上几天,没想到这几日遇到的全是大麻烦。

    苏允觉得头大,重重地叹口气,抬头问。

    “大人,接下来对这个林源我们要怎么做?”

    苏承州意味不明地笑一下。

    “他们要什么尽力满足就好,毕竟待客之道还是应该有的。”

    “就这么简单?”

    苏允愕然。

    那两人一看就知道心怀不轨。

    苏承州轻笑一声,斯文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就这么简单。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他们蹦哒不了几天。”

    银白色的月光照在青灰色石板路上,倒映着斑驳的竹叶,风吹过那些影子仿佛活过来了一样,不停地摇晃着身躯。

    夜晚的苏州退却了白日烫人的灼热和浮躁,只剩下让人身心愉快的凉爽。

    苏允望着苏承州挺拔的背影,两眼放光,迫不及待。

    “那家主,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

    “也许吧。”

    夜深了。

    许云落躺在床上,听着院子里的蝉鸣声,毫无睡意。

    或许是白天睡太多,又或许……

    她叹口气,心底忧思重重。

    刘大夫说她的身体虽然有所好转,但伤的太重,能够下地走路至少还需五六日,而且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几乎没有痊愈的可能。

    五六日,许云落都不知道家里成什么样了?那些人没找到自己的尸体不知道有没有离开?还有那个容貌出众,身份来历成谜的救命恩人……

    许云落心里像有巨石压着般,沉甸甸地。

    最让她放不下的,还是她青梅竹马的相公——徐自芳。

    第二天,刘大夫起了个大早,麻利地去给许云落煎药。

    今天是药材商过来收药材的日子,等房间里的姑娘喝完药。

    他就去后院打理自己的宝贝药材。

    刘大夫摸着胡子,哼着歌,很快就将药煎好端到许云落房前。

    他打开门,看到床上的人一下子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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