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霸

    三个络腮胡的壮汉,两边的架着中间的,当中那个闭着眼,灰着脸,身上乱糟糟裹了两件外衣。

    “快进屋,”欧阳玉商带着陵游大步迎上去,“他受了什么伤?”

    左边脸上有条长疤的壮汉瓮声瓮气道:“和邻家争地起了冲突,被柴刀砍伤了。”

    欧阳玉商看了看伤者的面色,“什么时候伤的?”

    两人将伤者架进门,刀疤汉子经过烟堤,看了她一眼,“三天前,当时止住了血,两天前又发起高热来。”

    暴雨将至,潮湿闷热,血腥味愈加浓重。烟堤被他的目光扫过,无意识地后退半步,背后莫名发凉。

    欧阳玉商将伤者安顿在涂墨旁边的榻上,看伤把脉,询问姓名。

    “王老三。”刀疤汉子回答。

    欧阳玉商写好脉案,转头对刀疤汉子肃容道:“他高热已经拖了两天,性命堪忧。倒有一味药或许可救他,用药与否,你们需要马上决定。”

    刀疤汉子一双眯缝眼,露着蛮狠的凶光,闻言把那凶光落在欧阳玉商身上,“不用药俺们上你这来干什么?”

    欧阳玉商解释道:“我须提前说明,你兄弟的情况凶险,这药一来不能保证定然能救,二来,极少数人会受不住药力,有适得其反的可能。”

    一道闷雷滚过,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纸上。刀疤汉子霍然起身,盯着欧阳玉商,脸上成片的暗红酒刺愈发显出血色,“你是不是不想救俺兄弟?”

    欧阳玉商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我是大夫,跟你兄弟无冤无仇的,我为什么会不想救他?”

    另一个方脸汉子上前握住刀疤汉子的臂膀,低声道:“大哥,你冷静些。”

    刀疤汉子双手捏成拳,忽地扭头看向涂墨,“他身上有血迹,也受了伤是不是?”

    陵游正给涂墨递水,下意识回道:“是啊。”

    刀疤汉子点点头,指着涂墨道:“那你先把那药给他灌下去,俺看看管不管用,害不害人。”

    陵游张大了嘴巴,“啊?”

    欧阳玉商皱着眉头站起身,“千人千方,各人情况与体质不同。即使让他试药,对你兄弟而言也没什么意义。”

    暴雨倾盆而至,砸出轰然的乱响。刀疤的脸比屋外的天色更加晦暗,“行,那俺让你用药,要是没把俺兄弟救过来,你就去陪他。”

    欧阳玉商气极反笑,“那我不救了,我没这个本事。”

    刀疤猛地举起拳头,骨节咯咯作响,太阳穴的青筋鼓出来,“你说什么?”

    “别打我师父!”陵游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欧阳玉商身前。

    涂墨也想起身,被烟堤止住。

    欧阳玉商把陵游拽到身后,冷声道:“你打死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大夫敢救你兄弟!”

    “别激动,别激动,”烟堤上前,先拦欧阳玉商,再看刀疤,“二位大哥一路赶来辛苦了,要不我先给二位弄点热乎吃的,咱们有话好好说?”

    刀疤阴沉沉盯她一眼,“你是什么人?”

    烟堤笑道:“我是大夫的妹妹,我大哥一心治病救人,说话忒直,您多担待。”

    陵游窜出来,赔着笑,“对对,二位大哥饿了吧,我都饿了,咱们先弄点吃的吧!”

    刀疤咬紧突出的牙槽骨,勉强放下拳头。

    烟堤趁热打铁,“只是大哥的兄弟怕是不能再耽搁了,要是不用药,结果肯定是坏的,用了药,起码有好转的可能,大哥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对对,”陵游帮腔,“您再仔细想想,我们去给二位弄些吃的,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烟堤跟在陵游身后,穿过后院茅草顶的走廊去厨房。白茫茫的雨帘下,沿墙根儿种了两溜儿绿油油的韭菜,烟堤瞧见,弯腰顺手薅下一把。

    厨房里挂着一大块半瘦的猪肉,一小块半肥的羊肉,连着骨头。灶台上有盆和好的面团,据陵游说是打算摊饼子的。调料就少得可怜,除了油盐葱蒜之外,旁的一概没有。

    陵游在厨房打着转,“你会不会做饭?要不,要不我来?”

    “放心,我会做。砂仁儿和花椒,你们药柜子里应该有吧?”

    “有有有,我去拿,要多少?”

    “各一小撮儿就行了。”

    陵游又跑去前头取香料,再回来,就见烟堤正在炼羊脂,锅上腾着一团白烟,又膻又香。

    他不好意思干站着,自觉地去择韭菜。一把韭菜择完洗净,烟堤已经手脚麻利地盛出羊脂晾着,接着把切成臊子的猪肉倒进锅里翻炒。

    外间似乎又传来争执声,隔着雨声听不真切。陵游紧张地抬起头来。烟堤忙道:“你去看看,这边儿很快就好。”

    幸而堂间没有再起冲突,欧阳玉商怕这二人再起歹心,让涂墨挪去了大堂另一侧的隔间。而王老三情形属实不妙,刀疤汉子松口让欧阳玉商用了药。只是双方仍然都冷着脸,气氛压抑非常。

    陵游站在当中搓着手,不知该说点什么,忽然一阵风搅着雨扑过来,他闻见了浓烈的韭菜香气!

    这下抓耳挠腮的缘由成了这股香味儿,外头大雨瓢泼,冲刷起潮湿的泥土气息,但竟然掩盖不住这让人闻着就耐不住饥肠辘辘的味道。

    欧阳玉商一扭头,就见小徒弟伸长了脖子,一眼又一眼地巴望着厨房。

    “陵游,”他压低声音,“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陵游依依不舍地转回脸来。他有出息,可这香味儿带钩子!

    眼看两个壮汉都要坐不住了,门帘儿外终于传来烟堤的声音:“饼子烙好喽——”

    如听仙乐耳暂明,欧阳玉商动作比陵游还快,起身搬过靠在墙边的桌子,“放这儿!”

    两筐羊脂韭饼端上桌,个个有壮汉巴掌大小,金玉似的饼壳,绿碧似的韭菜,霸道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刀疤和方脸纵使挂念着兄弟,这时也不由得两眼冒光,伸手抓起饼,且不嫌烫,左一口右一口地大嚼起来。

    陵游也迫不及待地抢出两张饼,一张给他师父,一张往自己嘴里塞。

    刷油烙熟的饼皮喷香又劲道,拢着一股滚烫的热气,咬下去,羊脂的膻香嗞地冒出来,油润润地裹着剁碎的肉馅和韭菜。

    陵游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先急着囫囵咽了下去,压根儿没来得及细品味道。他赶紧再用力咬上一口。

    屋里只剩下咀嚼声,剑拔弩张都暂时偃旗息鼓。烟堤就着紫苏水啃完一张饼,心满意足地叹口气,起身转回厨房。

    屏风隔开内外,涂墨倚在厚厚的靠枕上休息,床头一盏铜灯,有微弱的火苗跳动。

    烟堤笑眯眯地探出头,“涂郎君,你饿了吧?”

    涂墨抬眼望向她,“还好。”

    烟堤端着碗进来,连同勺子塞给涂墨,“这是我刚熬的粥,你尝尝?”

    香喷喷的粥还冒着热气,上层米油泛着薄薄的光,舀起粘稠的半勺,米粒软烂却仍颗颗分明,微呈透明。涂墨犹豫一瞬,将那半勺粥送入口中。

    下一刻,烟堤就看见涂墨突然脸色发白,喉头滚动,大颗的冷汗从额角滚落。

    她吓了一跳,忙接住他手里的碗,“你没事吧?”

    涂墨咬紧牙关,强自按捺下胃里剧烈的翻腾,摇了摇头。

    烟堤转身,“我去叫欧阳大哥。”

    外间饭已经吃完,陵游正在收拾桌子。天色黑透,风雨声越发激烈,伴着隆隆的雷声,偶尔还有树枝噼啪断裂之声,乃至整棵树轰然倒地的巨响。

    欧阳玉商跟着她进隔间,给涂墨把了脉,“本身脾胃就虚弱,现下有些反胃也正常,待会儿再吃吧。”

    他走到窗边,向外瞧了瞧,低声问烟堤:“雨下得这么大,你家里人知不知道你来这里,会来接吗?”

    烟堤摇摇头,“我自己住。”

    欧阳玉商愣了愣,“那你现在回去太危险了,后面有间客房,能反锁,你先将就住一晚上?”

    烟堤考虑片刻,点头道:“多谢欧阳大哥。”

    欧阳玉商笑笑,“多谢你的韭饼。”

    后院的客房不大,但干燥温暖,收拾得很利落。欧阳玉商送烟堤到门口,听她插上门闩,转身离开。

    烟堤在堂间潦草洗漱过,此时合衣上榻,搭上被子。她不认床,几乎沾枕即眠,但觉睡得很浅,朦朦胧胧,似梦非梦。

    矮桌上一支蜡烛,火苗渐渐滑落。

    轰然一声响雷,烟堤骤而惊醒,坐起身缓了片刻,听见外头有嘈杂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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