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的事，我哪次不放在心上。这几十年你难得跟我要一次东西，我还能驳了你的面子不成。”刀爷爷摆摆手，立刻有一个侍者在柜子里拿出一个罐子来。

    秦乾接过，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整罐凝固的白色油脂。色泽光亮，通体雪白，一看就是上品。

    “都在这了，都是我精心提炼的，费了我一个晚上，提前拿去冰室冻好，只多不少。”

    “多谢了，等有了成品，再给你送点过来。”秦乾道。

    “用不着用不着，我这多得用不完。我老头子不像你们，整天呼来喝去的，又要交际又要打点，你们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有这份心就够了。”

    临走时，刀爷爷还不死心的问，“丫头，要不你再考虑考虑，跟着我烧锅炉算了？只要我老头子在一天，没人能给你气受！”

    荣华仔细思考了利弊，虽然她不介意看别人受刑，却也没有每天都看别人受刑的喜好。

    还有那闻之作呕的肉香......

    从小路返回，便来到了膳房。

    膳房比较热闹，人员也比锅炉房要多。将近饭点，男男女女各自忙碌着。

    这里不设堂食，都是外送。主要专供地府工作人员，其余阴魂想吃，价格可不便宜。

    来时只听秦乾说，来锅炉房和刀房，没听他说还要来膳房。

    荣华问，“秦乾，这里可是有什么旧友要拜访？”

    秦乾刚跟一个路过的熟人说了几句，便领着荣华往里走。“是有旧友，但不急在这一时拜访。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加工白蜡珍珠丸。白蜡珍珠丸主要原料有两种，一是骨灰，二是油锅油，但为了增加口感，还需要添加其他辅料，这些辅料常见，膳房就有，所以膳房便提供了这项服务，将原料加工成丸。”

    荣华不禁想起在油锅里翻腾哀嚎的阴魂，原来这通体雪白的东西是这么来的......

    果然凡事不可只看表面。

    说话间，便到了。

    扑面而来的甜香味，看这里面的工具，这应该是一个糕点的工作间。

    工坊里坐着四个大婶，她们形成一条简单的流水线，一个调料，一个和面，一个搓圆，再将成球的白蜡珍珠丸包上一层金箔，一个个装进盒子里。

    不知是谁这么财大气粗，还特意要求用金箔装点。

    白蜡珍珠丸这个东西在人间传的神乎其神，据说可以起死回生，包治百病，一丸难求，价值千金。

    也不知这地府之物是怎么弄到人间去的。

    若是货真价实的白蜡珍珠丸，或许有那么点出人意料的功效，倘若只是平替版本，估计跟吃香灰没什么差别。

    “哟，这不是秦大人，您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了？”一个富态的大婶转过身来，讶然道。

    秦乾道：“玉婶，什么时候忙完？我这有些白蜡珍珠丸要加工。”秦乾指了指身后侍者手里捧着的东西。

    这侍者还是在刀爷爷那借的，替他们搬东西上来。

    玉婶起身接过侍者手里的原材料，其余的三位大婶也停下手中动作，忙站起身来。“你秦大人开口，还有什么忙不忙的，我这就吩咐她们停下来，先给你们做好了。”

    秦乾道：“按规矩，成品你抽一成，其余的做好给我送过去就是。”

    “得嘞。”玉婶应下，又看了眼荣华，“这姑娘面生，新来的执判吗？”

    她这话一说完，其他三个大婶也抬头看她，眼神中闪着八卦的光芒。

    荣华不知如何回答，新来的？似乎也不是。

    “她是荣华，比较少来，你怕是不认得。”

    不知是不是荣华的错觉，秦乾语气竟比平常冷了几分。

    玉婶这么个伶俐人，尽管消息封锁的再厉害，她也总能听到些小道消息，再把事情一结合，自然就明白了几分。忙赔笑道：“那是，我老婆子困在这方寸之地，能见过几个大人物。就你秦大人，我也是十几年才见一次，平时哪里需要你们亲自过来，都是别人拿着成品给你们送。”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除了玉婶，另外三个大婶倒是寡言的。似乎没有参透其中，只是觉得不该插话。

    像膳房这里的工作人员，基本十几年几十年就要换一批，也有与管事交好的，卖个人情，继续留下来工作。可若是得罪了执判，怕是连管事都待不下去。

    平日里秦乾只是依着礼数叫个尊称，可谁也不敢真的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上。

    秦乾道：“行了，你们忙吧，我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四位大婶齐齐松了口气。

    出了膳房，没作停留便往刀房去了。

    市集一如既往的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

    秦乾开口，语气一如往常，“执判的份例里有一定数量的白蜡珍珠丸，但并不足以满足日常需求。这个时候可以找相熟的一等鬼差，让他们上去牵引魂灵的时候，帮忙带点下来，再去锅炉房找刀爷爷要些油，便可以送到膳房加工。照惯例，她们加工好会抽一成的成品。”

    “除此之外也还有很多获得途径，执判负责编写阴魂命轨，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地府的工作人员也不例外，为了让自己的后代好过些，无所不用其极。既然求到跟前，我们也可以在能力范围给予他们方便。”

    荣华记下。

    “一会儿我带你去见窦爷爷，他是刀山地狱的负责人，他常念叨你。窦爷爷与刀爷爷性格迥异，你可以不必太拘束。”

    正走着，前面酒楼里出来一位身着圆领宽袖襴衫的中年男子，正迎面向他们走来。中年男子有些偏瘦，宽大的袖袍穿在身上显得两袖清风。

    秦乾忙微躬见礼，“东执管。”小声跟荣华介绍，“这是东部执管，陆煜。”

    “东执管。”荣华见礼。

    这是她见到第一个除东逵以外的领导。执判直属本区域执管管辖，其他执管无权调遣，但毕竟是跟领导同一阶层，少不了要礼敬。

    陆煜一笑，“秦乾，荣华，好久不见。”

    秦乾道：“东执管今天怎么有空上我们西部来了，可是找东逵有事商议？”

    陆煜道：“我是碰巧路过，所以进来转转，哈哈，多年没来，西部变化倒是挺大的，不愧是地府最繁荣的区域。”

    秦乾扫了一眼人头攒动，喧闹声四起的西部市场。“东执管谬赞，我平时忙于公务，未曾多加管束，导致西部市场杂乱无章，商贩横行，东执管不要见怪才是。”

    陆煜哈哈一笑：“东逵把西部事宜全权交由你处理自有他的道理，何况你做的本来就很好，哪有什么见怪。我还多想能有个你这么能干的帮手。”

    陆煜又把目光放到荣华身上，“荣华，最近可还适应？别拘束，这地府都是老熟人，若是东部有谁欺负你了，尽管过来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荣华道：“有劳东执管挂心，荣华一切都好。”

    “听说你初入地府便投身工作，都没能好好休息休息，以你的资质学会只是迟早的事，不必急在这一时。可以先熟悉熟悉环境，好多旧友都还没见过呢。”

    荣华浑浑噩噩应下，免不了要说些阿谀奉承的话。心思却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道这地府藏不住秘密，还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关注？

    寒暄了几句，陆煜突然一改神色，满面愁容，“我们东部如今也不太平，我一个人管着颇觉费力。东部虽有四个执判，却抵不上你们两个。本来有着荣华带出来的君晓还能帮上些忙，这几日知道荣华回来，心思却不在东部了。不知你们可曾看见过她？”

    原来醉翁之意在此。

    秦乾道：“昨日见过一面，我正准备带着荣华去往生殿，匆匆聊了几句便散了，今日未曾见到。”

    陆煜脸上闪过一丝狐疑，“那她还能往哪去？”西部之大，自然无法找全。这点小事他又不能发动鬼差去寻。

    荣华站在原地，平白受了陆煜投过来疑问的眼神，忙道：“我今日也未见过君晓。”

    她与秦乾这几日除了睡觉，去哪都是形影不离，但旁人并不知。

    陆煜道：“也罢，估计是跑哪里疯玩去了。不耽误你们，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荣华有些担忧，“东部执管大费周章的跑来西部找人，君晓回去可会受罚？”

    秦乾道：“谁受罚都有可能，除了君晓。陆煜疼爱她到骨子里，整个地府都知道，否则哪能由着她这般任性妄为。”

    执管有的是办法与执判联系，是君晓单方面掐断了这种联系，才让人没法找到她。

    荣华道：“你觉得君晓在西部？”

    秦乾道：“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

    刀山地狱，顾名思义就是用一把把锋利的刀，刀锋向上累成小山。对于杀害生灵者，死后被打入刀山地狱，脱光衣物，令其赤身裸体爬上刀山，刀刀入骨，骨肉分离，还有鬼差在下面拿着鞭子抽打，催促速度。

    又是一个血淋淋的现场。

    这次他们是从正门进的。

    除了入目的红色和空气中的血腥味，荣华倒没察觉出其他的不适。主要是刀山上空空如也，没有阴魂受刑。

    “来了。”窦爷爷头也不抬，一边擦拭着刀锋上的血迹一边道。

    荣华道：“窦爷爷好。”

    旁边还有刀山地狱的两个侍者，给荣华和秦乾上过茶，各自行礼后，也继续忙自己的事。

    窦爷爷比刀爷爷年轻，头发不过半白，留着一小撮山羊须。眉眼方正，身体健朗，还用不上拐杖。

    只是瞧着有些不苟言笑，不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