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明

    正是晚间村民吃完饭出来打卦的点,人们放开了嗓子讲东家长西家:

    隔壁老王被他媳妇追着砍了几条街啦、谁家小孩不小心打死一条蛇第二天家里全是蛇啦、哪家的大郎在战场上杀敌几人军功多少、往家里给了多少铜钱羡煞旁人啦……

    兰幼树像三过瓜田而不入的猹,若有所思的沉默归山——她不吃瓜,自有猹吃她的瓜,

    不论谁开的头,也不知话谈到何种地步,单说有个人夸老观主新收的弟子好哇,亲切和善,看到哪家有难处都会帮上一手。

    讲到动情处,村民对东方神灵一拜,虔诚而又感激地说:“咱们这青城山可有仙气呐!羽化了的老天师也常保佑惦记,不然何以那么多个世家公子哥儿躲在山里修道?”

    有乡里人听到了持不同意见的,他啐一口蔑视地说一句:“小儿无知!”

    如此前面那一波人不服气了,问:“那你晓得个啥?”

    回话的人估计有些门路,头昂起和斗胜公鸡一样说:“仙气?呵!你不知道外面打得有多凶!那些个有钱有权的人不过像丧家犬来的青城山——你们等着看!等益州换主了、战火烧到村里乡里,你看那些神仙会不会保佑你们!”

    此人说话颠三倒四重翻倒覆的,听得乡里人粗鲁地打断了:“说的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咱们青城山可太平着呢,外面打成啥样干我们啥事?”

    于他们而言,谁当益州的老大都同他们无关。他们只关心今年个雨水多不多、收成好不好、外出的郎儿多会儿才能归转。在这基础上再勉强看看谁帮了他们的好,比如说兰女郎勉强够格。

    甲方夸夸派的暴躁老哥听不得半句诋毁神灵的事儿,他抡起拳头就砸了过去,甚是嚣张地说:“竖子小儿竟敢不信我教!!揍他!”

    凡事带了个头成有意思了,要加入的人则跟着发起者一起揍前面不信教的大冤种,后头看热闹的村民拍手叫好。

    村里乡里发生的事儿多了去了,不是每件都能传到兰幼树耳朵里,这会儿她正老老实实地拿着扫帚扫院落。

    出了兰幼树胖揍赵小郎一事后,众人皆猜护犊子的赵祭酒会跟老观主拼命,不想结果让人大跌眼镜:隔两天,脸肿消下去的赵小郎被赵祭酒押着上了山,负荆请罪样跪在诸位神仙天师像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

    赵小郎哭完赵祭酒哭,古稀老人哭得情真意切,让兰幼树担心万一他一个气没上来、折在道观里了咋整。

    拄拐的赵祭酒苦着一张老脸,诉老天师在时青城山的民风淳朴、乡民安居乐业不曾有冲突;捶胸顿足懊恼哭自己无能、教子不严、辜负了老天师和乡民;又夸老观主和兰幼树颇有前人之风、他俩能在青城山乃是老天师的仁心庇佑。

    在角落里罚站当鸵鸟的兰幼树品出其中几分捧杀的意味儿,她偷瞥了站如松的扫地僧:既然上司没表态,她便夹紧尾巴别出声。

    老观主的沉默震耳欲聋,看得赵祭酒越说越生气,举起拐杖就往赵小郎身上砸,简直悔不当初生了如此好大儿。

    “开春时观主你便提点过我、是我猪油蒙了心真信这逆子会改!却不想才过去几多时、他又犯出其他事儿了!真是气煞我也!”

    赵祭酒手上不含糊,打得赵小郎嗷嗷直叫跟杀猪样——兰幼树被自己这个联想给笑到了,忍不住低下头来掩饰一二。

    她低头时,那厢赵祭酒拐杖一丢扑通给诸位跪下了,哀嚎道:“我无颜再当此祭酒!特来向老观主请辞!将此位置让与您座下童子兰女郎!”

    祭酒之下分领道民,之上由天师管理;扫地僧(据说)是之前张鲁跑路的时候留下来看家的,两者职权不同。如今赵祭酒演这一出颇有明褒暗贬、指责扫地僧越俎代庖之意。

    这,这有点东西。兰幼树被他这招必杀技给干蒙了,眨着眼睛看扫地僧如何应对。

    却见扫地僧波澜不惊地将人轻扶起来,镇定自若虚虚说道:“祭酒言重了。赵祭酒劳苦功高、为百姓尽心尽力功不可没。幼树不过一莽子,尚且担不起此重任,且就世故而言该她给你道歉。”

    扫地僧管不着赵祭酒,但耐不住人家辈分高——至于有多高,你看三代目天师张鲁还在蜀地时就对他恭敬有加,更别说现在人家去了汉中发展大业。

    莫说青城山,整个蜀地当属扫地僧最大;他的嫡系小辈打个折也依然在祭酒之上。

    知晓了辈份再听扫地僧的话就有意思的多了,已知此场合不是来辩对错的,听话的兰幼树弯腰作揖正要道歉。

    动作才做了个样式,赵祭酒赶忙把人扶住免了,“使不得呐!我怎敢受此礼!”

    这一拦让兰幼树的礼不上不下,在她犹豫判断吃不准到底该不该道歉时,扫地僧催促的话语紧接其后:“别人不懂礼数、你也不懂吗?”

    行吧,咱就说不愧是扫地僧,指桑说槐有水平。从善如流的兰幼树把脑袋一低、顺滑的把礼给行了。

    要不是弯腰埋着脸,她可真担心自己光明正大的笑出来:“我!青城山上清宫首席大弟子兰幼树向祭酒与郎君道声对不起,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无礼!”

    压力给到赵祭酒,他表情僵了一瞬如同下不来台,随后又恢复正常,笑呵呵的受了礼,“此女教得不错,不愧是老观主的好门生。”

    已知战斗卡打不赢,他转而选择唠了家常,说起先前老观主不肯收犬子,讲那是他的福缘不够。

    该过往兰幼树曾听王大父八卦过,还纳闷赵祭酒不会套近乎,竟然选这种尴尬事儿:人家扫地僧没收你儿崽难道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儿吗?

    此间弯绕,往后她等赵祭酒退休、赵小郎接班后的复盘才稍微悟出来一点:赵小郎再怎么没福气也能捞个祭酒当当,而兰幼树顶着老观主童子的名声不见得有祭酒实用——以她来看有点像庄子用作死老鼠的比喻。

    当然,兰幼树也不觉得自己是凤凰,并且当个猫头鹰挺好的。后知后觉的她咂吧嘴一品,认为过去的便让它过去了,莫要追究。再者赵小郎接管祭酒后确实安分了不少(也可能是那会儿刘备给她封了个官?)

    话说现在,且看扫地僧和蔼的将话接道:“福多福少乃是看自我修行深浅,旁人帮不了半分。”

    二人又打了两三圈太极,赵祭酒的以弱示强、绵里藏针皆被扫地僧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最终以赵祭酒拎着赵小郎灰溜溜的下山为结束。

    ——如此可以看出扫地僧的等级不是赵祭酒之流能碰瓷的,第一线吃瓜的兰幼树简直对扫地僧佩服的五体投地,给他端了杯茶以示恭敬。

    刚舌战完的扫地僧这杯茶水只喝一口,然后叹了气地,放下茶杯,无语又无奈地摇头问道:“如此次等的陈茶你是从哪里买来的?”

    “……”兰幼树缩起了脖子当乌龟,没胆说是在路边小摊贩上买的,更没胆说就这此茶、花光了他给的所有钱。

    索性求生欲满满的答非所问,亦如戏精上身般“哎呀”一声低眉顺眼的说:“我真是糊涂啊!居然把煮茶叶蛋的茶拿来给您喝!我真该死啊!下次我一定给您换个好茶!”

    她乌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啊,心有计划:如果扫地僧要让换茶,马上开个传送阵就去把那个茶老板打一顿,将他家最贵的茶叶取回。

    弟子一转脑袋师傅就晓得他在想什么,扫地僧拂尘一挥已是妥协:“说不必了,将就喝吧。下次再买茶可一定要擦亮眼睛,莫要上了贼人的当。”

    “安心啦安心。”这一点兰幼树敢拍胸脯保证没有下次了,就算有下次,该茶老板要是还敢耍她,锤爆他的狗头!!

    四月的某天,外出打猎的兰幼树半玩闹到太阳落山才晃悠着篓子准备回去,好视力的她一眼瞥见有只扁担花蹑手蹑脚地藏在树丛后悄然靠近。

    书上说心安而不惧,实际上她也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加之先前大黄狗给勇气和自信,让兰幼树觉得言者沟通万物的属性又亮了,居然试图跟它唠嗑两句:

    “大猫啊大猫,你要听妈妈的话当个好大猫,不能伤人嘞。”

    该老虎绕着她踱了两圈步子,并且颇有悟性的扭头要走——兰幼树觉得妥了,她满意地点点头,迈着身子背过身去,整个过程多么的和谐友爱进水不犯河水。

    奈何此老虎不讲武德,它搞偷袭。

    兰幼树转身未走两步,那扁担花猛地回了头,全身肌肉快速收缩、双腿迅速发力朝她的背影扑去,张着的血盆大口几乎要一口撕咬下她的头颅。

    ——但那也只是几乎了,不等老虎接近触到兰幼树,后者的反应动作远在它之上。

    甚至看不清她何时出的刀,单是两道寒光闪过,左右反手各一挥,一刀甩向它的咽喉,另一刀削去它的一双前爪,再有侧方踢腿将老虎踹出了几米远。

    前一把短刀捅破了它的喉咙,随着粗厚的喘息声,流出来的血也是嚯嚯作响,有好些还浸湿了它的嘴和周边的皮毛。它如此狼狈,眼神依旧狠烈。

    这个眼神好啊,值得欣赏。与欣赏之意不符的是兰幼树手上的动作,干净利索的刀斩紧接其后,老虎狠厉的眼神逐渐暗淡浑浊如死水般。

    即便为了版本平衡,言者属性已是大砍,但本身机制如低耗能高续航、超视力高暴击等人类无法匹及的硬件摆在那里、再怎么削弱放在该版本上也还是大爹。

    ——正如此前青城山士族对她的融合为一的诸多评价:虽举止自专由、虽不明事理不知礼数、虽跳脱乖张,仍不掩其材,不世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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