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

    天下大势分合,但兰幼树找了个好工作,去了观里当扫地僧的手下,专业打杂一百年,顺带解救困在山上的村民,她这项工作干得不错,在青城山算是小有名气。

    十里八乡村民喜欢她的原因可举三例:一她住在道观、是扫地僧的座下弟子;二她身手矫健、进山就跟进自己的后花园一样熟练;三她人傻好说话,去山上托她办事十有八九能办成……

    一言蔽之,得了便宜的人们乐于奉承传她两句好话;有她在,遗世独立的青城山不再显得如此高不可攀。

    好名声有了,坏名声也所差无几:例如萝卜苗当杂草给人家割了、例如有人来找她算姻缘反被打一顿——

    这个兰幼树觉得要辩解两句:是因为来找她算姻缘的小伙子求的那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听得她足厥阴肝经气冲上脑,实在没忍住才把人揍一顿的。

    哎,反正就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好事她干、坏事她也干,遇上了总会插两脚。

    只是随着春天过去进入夏季,兰幼树平静无常的心隐约有烦动之象:轻飘的不安不满、扬汤止沸的焦虑浮躁……

    正当惊雷时,白云几度翻转染成了天青色,随即倾盆雨下。不只是青城山,整个蜀地都被细雨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纱,远看山色藏在雨幕之后更显仙气飘飘。

    兰幼树坐在廊道上眼巴巴地望着被洗得干净的山松,郁闷的合上了自己的花瓣。下雨天代表着不能出门只能宅在家。

    在没有网络时代遇上连绵雨天,闲赋在家的日子可真无聊,她恹儿吧唧兴致不高地说:“长期住在这样的地方容易得风湿病,诸葛亮后来坐轮椅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诸葛亮是否因此坐的轮椅也不是咱能考证的——兰幼树伸手接住从屋檐上掉下来的水滴,却未能像第一次那么高兴快乐地喊一句“我接到上善啦!”

    她被某些事情困扰住了,言者的直觉如被风吹动的蜘蛛丝,时不时能够感受到那隐约漂浮的存在和无迹可寻的指向。正如某些问题的处理不该止于此……?

    但该止于哪呢?兰幼树琢磨不出来,好似多动的性格无法在战乱的时代偏安。

    如此整得时间长了,她嘀咕着或者应该找扫地僧算上一卦,说不定能给咱指条明路。

    大概扫地僧也看出她近来情绪不佳,索性给她来了场人生与哲学的思考,他出现悄无声息——好在兰幼树也习惯了,要站起身来行礼,扫地僧拂尘一挥示意坐下即可。

    得道多年的老者问她近来在观里住的还习惯否。

    嗯……这种教学满意程度调查问卷兰幼树填得多了,你这边敢填个不满意、那边老师就敢挂你。回题是有套路的,加之她对青城山确实很有感情,因此说起来也不算违心。

    听得她侃侃而谈,说“初来乍到之时,确不怎的习惯;如今几乎适应了,觉着道观环境棒哉,远离尘世纷扰而又不至于闭塞不通。一如老子所说小国寡民鸡犬相闻……”

    兰幼树一咬舌头及时掐断了后面紧跟着的“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话题拐了个弯说此地风景好,安定宜居、民风淳朴,正如桃花源一般令人向往。

    全程扫地僧没言一句,站在旁边有种“我看你等编出什么答案来”的赶脚;等答完了便拂尘一挥好像在说“哦,你终于编不出来了”。

    ……咱也不知道咱怎么能在这样道骨仙风的老人家身上解读出如此不正经的话来。绷不住了兰幼树强行挺直了腰杆,一口气吊在胸口等评价。

    其实她已经做好被炒鱿鱼的准备了,平心而论,她承认自己是个惹事儿精,也不循规蹈矩,抹黑观里形象了。

    发展往往出人意料,不按常理出牌的扫地僧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心不静?”

    ——我心静得很!兰幼树下意识的想辩解一两句,却张着一张嘴不晓得如此反驳,只得结巴尬笑的说:“学生愚钝。”

    “你不愚钝,相反,你的悟性非常人可比。本性善良,然心志不坚。”

    用做语文阅读分析来看,“虽然但是”句式的重点往往在“但是”之后,扫地僧说她心智不坚。

    □□沉默的兰幼树觉得自己可以辩驳两句,无奈支吾了半天也支吾不出啥来,索性泄气了,点头说了句:“您教育的是。”

    她想扯一点废话,于是望着天边淅淅沥沥下着的雨,慢吞吞地说:“我意志力确实不行,若能像您一样安其心、乐其俗、任其服倒也没什么。奈何我爱当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爱当判官管闲事儿。近来却觉得做得有限,心也不是那么纯粹了。

    譬如我能打赵小郎一顿,但治标不治本,因为没人能接赵祭酒的班儿。又觉着我对他人的帮助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我理所当然的介入却不问他们意见……

    于是我便想:这样真的是正确的吗?我所管的这些琐事是有意义的吗?”

    兰幼树说了一大段的话,无论准确与否,扫地僧都安静的听着,目光注视着远方,看即便有乌云遮挡依然有轻微霞光破开云层。

    若是往常扫地僧会掐指起算九天,但这回却是捋了胡子,高深莫测地说:“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出世入世走一遭,身外无物,唯本心而已。”

    嗯……兰幼树合理怀疑扫地僧还记着她某次拿惠能大师“何处惹尘埃”的理念来抬庄子杠的事儿,她挠了挠头,没敢说自己本心像水没有主见。

    扫地僧倒是满意她没再抬一个杠,而是从大袖内兜里取出一封信笺说:“去外边看看把,说不定途中你便想通了。”

    他端着高深莫测的脸,打下了判词:“我有预感,此次出行对你有莫大的帮助。”

    兰幼树侧着脑袋看着扫地僧与信,有些破坏氛围的悟了:咱就说老人家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原来是要托人办事啊。

    ——所以前面那一堆哲学问题可以忽略不计,关键在送信。

    在答应之前她得先确定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咱是去送信、而不是工作被炒鱿鱼,她问道:“送完信之后我还能再回来吗?”

    狡猾的扫地僧没正面回答,他微笑着,看似含糊实则玄妙的说:“腿长在你身上,要去要回不都随你吗?”

    “……哦。”兰幼树挠了挠了脸颊被唬弄住了,她接过信笺,兴起玩性地说了个梗:“东风快递,使命必达。”

    不仅使命必达,还全球包邮。她的思维发散到:该时间段的世界史是怎样的呢?西方处在罗马凯撒时期吗?还是波斯帝国?

    咱们这可是历史副本,说不定造个船往东西南北走能提前将地球连成个圈呢。

    ——幻想而已,加之她历史真的不好,兰幼树推了半天没推出个西方历史的所以然来,索性收揽了扫地僧的包裹去当快递小妹了。

    比起当信客的新体验,她对抛去现代交通的出远门一事儿更雀雀欲试,打的上一副本,在种花家的奶奶说:“若要出门,东西备齐。”

    奶奶一辈子走过最远的路也只是隔壁跨了座山头的省,那时她唠的要带的东西现在一个都没有!有些是受时代限制搞不到,更主要的原因是兰幼树低欲望的得过且过。

    她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房间,那是比六一居士东西还少的屋子,实在不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的。

    里面唯一值得念叨的是挂在墙上的长弓箭囊,尤记初次她开弓一箭射穿扁担花,但如今许久不用,已经落了一层灰。

    嗯……回来再擦吧。她寻思自己又不是去搞暗杀,带长弓出行多不方便呐,还不如再检查一下绑在左右小腿裹鞋处的细短刀。

    空着两只手的兰幼树啪嗒啪嗒跑去跟扫地僧说:“我要出门啦!”

    或许扫地僧觉得她这样轻装减行不得行,拦住了她,往头上套了个帏帽,又塞给她几串铜钱,才挥挥手说:“走吧。”

    这少有的亲近举动让兰幼树觉得自己又可以了,肥着胆子问起了一件困扰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没有跟张鲁他们一起去汉中啊?他们说你们的教正统在汉中。”

    这话说得直白了,但她的确好奇——她不信王大父说的扫地僧是被张鲁留下来守家,打算问问本人意见。

    而本人的回答高深而又显浅,他捋着自己花白且长的胡子,慢悠悠地说:“只要心术正,走不走、走去哪、哪是正统,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兰幼树觉得他在敷衍自己的同时默默记下了这句话,向扫地僧挥了告别的手。

    下山路有一个拐角视野非常好,站在那里几乎可以俯瞰青城山下全景,她看见阿牛哥骑着老黄牛优哉游哉地挥舞着鞭子。

    还有不太悠哉的,他们勤勤恳恳地开着荒面朝黄土背朝天,从早到晚所得的还不能果腹饱足。

    不仅是地理优势,言者的双眼赋予她敏锐且宽广的视力,她能看见,但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就不看了呗,兰幼树不纠结,她压低了帽檐,哼着歌顺着熟悉的路径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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