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

    在这之后才逐渐对李白所说的“蜀道难”有切实的体会:无论是直入云霄的高山,还是嵌入石壁的险峻栈道,都让兰幼树感到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绝崖险道于她而言是如履平地的,自然也就忽略身后商队伙计们那颤颤巍巍、如履薄冰的小心样儿。她走在队伍前方,俯瞰脚下凌云而觉心旷神怡。

    中二之魂灼灼燃烧的兰幼树左瞧右看都没能找到趁手的棍子,只得暗戳戳地握紧了拳头,懊恼自己怎么没把长弓带上:那玩意儿充当四十米大刀绰绰有余。

    没有刀枪,盗版几句诗也凑合凑合。

    正想豪气干云地高念“剑阁峥嵘而崔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时,她忽地望见了什么东西。

    兰幼树伸手指着远处另一座山头,说:“那些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我看他们的装备整齐划一,比正规军差些,但也不似普通山贼。”

    田叔抻直了脖子也只看到黑乎乎的影子,分不清楚是山树还是人,索性一撇头不看了,“谁知道呢,或许是打仗的逃兵,也或许是东州兵,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个某个熟悉的名词后,兰幼树皱眉埋汰道:“东州兵,怎么净不干人事儿啊?”

    打心眼里看不起东州兵的田叔轻蔑地哼了一声,冷嘲讽道:“不过是群强盗,平常就爱打家劫舍的,现在打仗了就更是无法无天了。”

    蔑视归蔑视,怕也是真的怕,躲避瘟神样的田叔补充道:“我们还是绕开点走吧,莫要碰上这晦气玩意儿。”

    听话的兰幼树“哦”了一声,她还没有狂妄到一个人挑一个军队的地步。

    走弯道时,队里的田三正和另外几个田姓伙计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见到她来时,大家都噤了声,看人走后又复讨论——不难猜出他们在说谁的悄悄话。

    要说车队伙计对这个半道插队的女郎有什么看法,总结一下大概是——傻里傻气的。

    不说那稀奇古怪的着装,单从行为举止就能得出结论。

    田姓的伙计们相继讨论过这人什么出身:或许是屠夫猎户之后,说不上丰满但绝对结实耐糙,走山路都敢一人离队,回来时肩挑竹竿,杆子上挂一堆野味,这体格技艺不是从小练起就是老天赏饭。

    但这猜想不准确:若家里是猎户,没道理不晓得行情,她回回打到的猎物都送人,实在肥美的顶多拿来换点零嘴干粮。

    那或许是农家女郎——绝无可能。不说平常人家的女孩早嫁人,光看她那大手大脚的样子、爹娘不得打死这败家玩意儿?

    排除以上两个选项,再来看下一个猜想:女郎虽然看着傻,但又不是真傻,说话还常常蹦出几个成语古人言……莫非女郎是有点家底奈何家道中落的士族?毕竟那个捕蛇的把人介绍过来时即说此乃老观主的嫡传弟子。

    刘璋多放任东州兵肆意扰民,靠近成都的青城不免受其害。且现益州战乱,多有士族纷纷避世山林不出。

    既然是道友,那他说要去汉中,也是合理的。一来在这个战火不休的年代,汉中是难得安稳的地儿了;二来张鲁张天师为人实在宽宏大量呐。

    往后对诸位天师的夸夸其谈让听墙角的兰幼树陷入了沉思:原来五斗米教这么火的吗、哪哪都能遇到张天师的信徒?

    莫说在蜀中,从葭萌关、穿过巴山到阳平关,进入阳平关,越往汉中地界去,信教氛围更是浓郁。

    汉中的路比蜀道好走多了,每隔一定的距离就建有茅草棚子,人们叫它“义舍”,可以免费招待吃饭,收容难民;里面还备有“义米、义肉”,供行人无偿食用、量腹取足——

    要是有人总白嫖怎么办?张师君说会生病的哦~看文也一样,要是总白嫖会生病的哦~

    张师君说的就是张鲁。虽说张鲁为汉宁郡郡守,但他治理汉中有两套体系,一个是官方官吏,另一套是自己创立的政教合一体系。前者没什么特殊,重点在后者。

    比如说张太守不叫太守,得叫“师君”,其手下的管理官员称为“大祭酒”“祭酒”,新加入五斗米道的人被称为“鬼卒”,由祭酒、大祭酒管理。

    政教合一体系如何,采取保留意见的兰幼树不多作评价;从路人的神情姿态上能看出这片土地的安宁祥和,加之看郡里的公益设备齐全,合该是干得还行。

    但有一点她觉得不得行:张君师教导教民生病了先不得看医生,要自我反省自己的过失,反省过后痛改前非、病就好了。

    要是没好说明你反省的不彻底,接着反省去吧。如此要还病着,那才给看医生,还给发药材符水呢。

    五斗米教差不多都这,兰幼树已经见怪不该了,但她还是想说一句:“封建迷信要不得”。

    她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个圈,在见到有病患那坚定不移的眼神后,又将它咽了下去:生怕自己要是真说出来,会被群殴的。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她是说:人家信就信吧,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儿挺好的,“你慢慢反省去,实在受不了一定一定得去看大夫哈。”

    除了以上所言,还有一些其他的,比如说斗米教的发家史,兰幼树这是晓得的,不用科普,更想知道扫地僧姓甚名谁的她打岔问道:“张师君来汉中时,有哪个大祭酒留在了青城山吗?”

    这是个好问题,真就没人答得上来呢!他们说青城山的故事,说的都是些老掉牙的事儿,没甚好听的,还不如她上清宫大弟子的名头新鲜。

    ——说起大弟子的称呼,她出来的时间久了,离青城山也远了,确实很少听见该外号,偶尔听得最多的地方还是从商队伙计的口传出来的。

    早先他们是当个漫漫路途打发时间的趣闻来调侃的,直到后来田小郎病了。

    田小郎病了有段时间,群医束手无策,田叔田大田二开始求神拜佛。拜了几天见田三病势还不得好转,他们火烧火燎、翻来覆去把自己所知道的神仙大能全挂嘴边以求保佑。

    当然也就不意外的求到兰幼树面前了,念她是青城山座下童子,整两张符水来喝喝呗。

    念叨的兰幼树实在是脑袋疼,她这刚兑完转运符,淬炼值还没涨起来呢。但说给人画张符,有了贾东家的前车之鉴,她决计是不再干的了。

    既然如此,不如去试试她薛定谔的医术,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给撞对呢。

    学道的会两手医术很正常,你莫说老天师,某个敢念“岁在甲子”的人也真会看病。兰幼树看病没那传统,寻思望闻问切四诊合参,辨脉辨病套伤寒,总能碰对的。

    此时气运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一方下去,当天晚上田三好了许多,等到第二三天生龙活虎,逢人说项对着她一顿夸,恨不得用语言给她塑个金身。

    做好事要留名,兰幼树谦虚得紧,鸡贼的脑子一想,把功劳推给了观主和天师,说还是他们教的好。

    在汉中说玄学是件很正常事儿,加上玄学的青城山也合情合理:毕竟是老天师的羽化的地儿!

    于是小伙计就琢磨联想瞎扯扯,说那地儿人杰地灵,上清宫大弟子更是得荫庇佑!

    听得当事人兰幼树脚指头都能抠出一个三国了。

    更有甚者将山鬼把老天师联系起来了,创了个向天再借五百年的传承故事——

    此谣言未半而中道崩,实在忍不了的兰幼树一手呼过去,拍在了说书人田小郎角色的脑袋上:“你适可而止啊!”

    被打断施法的田小郎也不恼,与大家伙儿嘻嘻闹闹的走过了城门进入了汉宁郡治。

    期间还有一段小段插曲,无非是路上遇到了个羌族小部落。没见过西北边少数民族的兰幼树可稀罕得紧了,以言者的亲和力以及物理服人,成功和他们打成了一团。

    完了心服口服的他们请了兰幼树和所在商队与贾夫人共进晚餐。

    在饭桌上,部落首领跟她说起他们是三年前从关中过子午谷翻山越岭逃到汉中的,张师君仁义高尚接纳并安排他们住下了。

    汉中是个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不只是羌族还有氐族的,曾经他们和汉族的关系矛盾摩擦可深了,如今张师君的管理下各民族都能和睦相处。

    啃着羊腿子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兰幼树心想:这各民族一律平等的思想还挺先进的哈。好奇的她问道:“关中是哪个关中?”

    “潼关。”首领说起那场战争还心有余悸,“当时将军马超、韩遂与曹操战于潼关。”

    三个人名有两个是兰幼树听过的,正是因为听过才让她震惊:曹老板和马子哥居然打过一架的啊!

    然后在他们的科普下她更震惊了:马子哥厉害呀,能打得曹操丢盔弃甲的,是个狠人——但这好好的顺风局能被翻盘就真一句……经济领先,别浪?

    不管浪不浪吧,总归马超败给了曹操,无奈投靠了张鲁。

    往后说的内容她是纳闷了:人家刘备都快打下益州了,你咋还没找到大部队呢?嘶,五虎将他们是怎么在刘备麾下的呢?关张是结拜兄弟,赵云没结拜,那也差不多算是个四弟了,黄忠和马超怎么来的?充话费送的吗?

    算了,莫去操心这些。接受史盲设定的兰幼树和投缘的大胡子部落首领约好:返程定会再来。

    从初平二年至今,张鲁割据汉中的二十多年间,大多数年头风调雨顺、没有战争、没有饥馑、民生安定。和平、安宁、祥和,这是她对汉中最初的印象,越往中心去,感受越为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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