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言

    在郡治安顿好商队与贾夫人后,兰幼树信步去了太守府邸,两手空空且无亮色的她不出意外的被门口守卫拦下了。

    门卫吼着嗓子问:“你谁啊?以为什么人都可以见张君师的吗?”

    不让进就不让进呗,没多想的她单从怀里取出扫地僧的信笺递了过去,换了个说辞:“在下青城山上清宫大弟子,劳烦转告张君师,青城山老观主有信到。”

    此话一处,存有点眼力见的守卫认真打量了面前这位普通的女郎,又瞅了瞅信笺,转了脑袋瓜子,态度稍缓和的指使道:“你在这等着啊,我去禀报一下。”

    枯等消息是件无聊差事,好在兰幼树自不会让人无聊,在漫长的岁月里她最擅长自娱自乐了,便是薅了树上的叶子,蹲在地上摆谱。

    来往的路人偶尔会回头看一眼,彼此对视后又错开,各干各事;也有好事者问她在作甚,她真诚地回道:“推演术数。”

    这人相信了,小小的眼睛里装着大大的虔诚,他问:“那女郎你看我这运数如何?”

    于是兰幼树还真就给人给人算了一卦,完了老实巴交地说:“你近来恐怕有血光之灾。”

    话音刚落,她就被人啐了一口,那好事者骂骂咧咧地说道:“什么骗子胡说八道!回头我告诉祭酒把你抓起来!张师君教我们的诚信不欺诈,被你吃到狗肚子了?!”

    怒气当场上来的兰幼树强压着火气,擦了擦溅到脸上的唾沫星子,尽量和蔼地阴阳道:“那您走好不送嘞!我跟你讲,反正今儿你一定是要见血的。”

    毕竟是在信教的汉中,那好事者就算不信,心里多少也有些发毛,越发毛气焰越高,骂骂咧咧地走了。

    走就走呗!不甘示落的兰幼树扬起下冷哼一声:反正咱送完东西就回青城山继续逍遥了,管他算没算中呢。

    正此时,忽地见到一个顶盔掼甲的人从太守府里出来,从盔甲的新旧用料上看,这个武将在军营中应该有个品级。他走路很稳当,下盘扎实,压在佩剑上的手看似轻轻放着,实则警惕性很强。

    瞬间兰幼树精神了:来三国这么长时间了、可终于见到一眼惊艳的人了。

    正常来讲,人只要营养跟得上都不会长得太寒碜;但他属于帅气,英武挺拔威风凛凛,再来些许的少数民族异域特征,更是引人注目。

    美英姿自是好看的,欣赏过后的她倒更注意将军紧锁的眉宇,因这小细节便是莫名觉得和苦瓜大王有些相似。

    兰幼树在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亦是注意到了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去问门口的侍卫,不怒自威:“那是何人?”

    守卫皆惧怕他的威严,点头哈腰道:“回禀马将军,这人自称是青城山大弟子,有信笺要给师君,小的们已经得了信进去禀报了。只怕是女郎等得无趣,因此摘了叶子玩。”

    被谈论的对象兰幼树行若无事的蹲墙角,侧耳去听他们的交谈,期间和马将军来了个目光对接也毫不怯场,反倒心下猜想:马将军?是马超马子哥吗?

    正当她思索是否要起身叫个场子询问:“来者是否西凉马超”时,先前给通报的守卫急冲冲的从里面出来。

    慌张的他在看到地上蹲着的兰幼树,这才松了口气,弯腰勾背,带着谄媚与讨好恭恭敬敬地说了声:“兰小道人,我们师君有请。”

    “好嘞,就来。”

    见她点头应答,原本有插手打算的马将军傲气的冷哼一声,昂首阔步走了。

    看人走了,无奈兰幼树只好收起攀谈的心,由守卫引进了太守府。

    太守府的修缮切合五斗米教的思想,譬如说吉凶方位、阴阳五行的选择、飞檐斗拱与雕梁画栋无不显出羽化成仙之意。

    走过弄堂、穿过前院、来到里侧议事厅,厅上坐有两人。无需说,主位之上圆墩墩胖乎乎的人定是张鲁,副座之下是位瘦小精明、大约扮演谋士身份的人,二者齐刷刷地看向兰幼树。

    不闪躲的兰幼树地回望了过去,六目相对,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嗯……气氛诡异的僵住了。她寻思或许客人该先来个自我介绍?便拱手行礼道:“在下青城山上清宫座下弟子兰幼树,携尊长观主之书信,特此参见张师君。”

    一连串的介绍语将气氛给盘活了,张鲁连忙从座位上迎了下来,丝毫不见官架子,热情熟络道:“兰小道人勿须多礼,快快请坐!自我来汉宁后许久未见真人,竟不知他收了弟子。”他引手介绍道:“此乃功曹阎圃。”

    规矩的她再行了一礼:“见过阎圃先生。”

    “见过兰小道人。”阎圃还礼。

    乐呵呵的张鲁果真平易近人,他熟稔地拉起家常:“未知真人近来安好?观中事务如何?”

    要问扫地僧好不好……那绝对是好得很嘞。她抬头挺胸颇自信:“劳烦张天师挂念,观中一切照旧安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我经常给他找KPI。

    “如此我便安心了。”张鲁大概是相信了她的话,思衬着点了头,带着些许迫不及待的追问:“真君近来可是在忙活什么?”

    这个问题也好回答,她歪了脑袋边想边说:“老观主大多时候不是在炼丹、便是在画符,若有村民来拜求什么他会应承下;散修的道士若有疑问,他亦一一为其解惑。”

    照看此答案不过是个寻常的称述总结,张鲁听后却颇为感慨,佩服般叹道:“不愧是真君啊,潜心修行不染俗世,而不似我被凡世牵扰。”

    他道青城山人杰地灵,便是问兰幼树那地有无什么怪谈趣闻、名人志士。

    兰幼树没马上回答,眼神转了个弯儿,心里冒着疑问的泡泡;她见青城山还是那个青城山,没甚好谈论的;她若大言不惭,甚可说我即新起之秀。

    要脸的兰幼树没说去夸耀自己,而是无能无力的摇头:“实在惭愧,我久居观中,两耳不闻,实难回答师君之问。”

    张鲁几乎不可闻的失望了,仍不放弃的继续准问道:“——、那你可曾听过‘山鬼’之名?又或者在真人座下有无听他提起过什么?”

    山鬼?楚辞里的山鬼吗?这问题让兰幼树一头雾水,不能理解:“不曾听过有这号人物啊……”不然她天天往山里转悠,要有的话早该撞上了哇。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张鲁欲言又止,他的功曹阎圃却抢先一步,说道:“兰小道人远道而来,不如在府上稍作休息?”

    功曹话茬开得好,张鲁马上反应过来了,发挥着地主的热情好客说:“兰小道人定得在汉宁郡多留几日,本师君好尽地主之谊。”

    “自是会多留几日,只是住却不敢劳烦。”兰幼树推拒道:“我有伙伴一起,其中有位夫人新丧,且家仆众多,怕是不好叨扰。”

    “那便是不勉强。”张鲁笑哈哈地同她唠嗑了两句:“兰小道人稍作修整,不日我有回信恐要劳烦小道了。”

    她不多想,依旧活力迸发的说了句“好嘞”。

    直到兰幼树前脚迈出大厅的门,后脚张鲁弥勒佛般的笑脸便垮了,急切切地问功曹阎圃说:“刚才先生为何拦我?何不待我问个清楚?”

    深思熟虑的阎圃摇了头,捋着山羊胡推敲来推敲去:“我觉不行;若她知晓却言不知,即是说明有意隐瞒;若是如实确实不知,则可看出‘山鬼’之神秘。”

    他有着谋士的直觉与谨慎,说话亦是懂何为含糊,结语把话圆了回来:“或许是真人预料了什么,只是现在无法妄下定论。”

    他的话补得不错,让张鲁如坐幽灵船的心稍稍平复了些许——奈何心里着实还有隐约的不安,焦躁地又拿了信笺来翻看。

    老观主托捎来的信不长,与其说是书信,毋宁说更像谶言:

    “佐国扶命,养育群生,随世显现,命为山鬼。”

    身为的三代目张天师,他对谶文并不陌生:当年他爷爷张陵创道时也曾口号响亮地说出过“佐国扶命”的话。

    往近了追溯,某个甲子年有个同道人更是大胆地吼出了“黄天当立”的口号。

    以上几位都相信“天命在我”,也确实干了大事,于是乎免不了比类一番,不由得让人细细琢磨一句:这名不经传的山鬼……到底有何本事能让老观主批出“我即天命”的命格呢?

    自青城山而来的一段谶语搅得张鲁心神不宁,那感觉像是雾里看日头:光见着有个亮球,却看不清细处。他张口想说什么,却被阎圃打断了。

    比起山鬼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他的功曹更在意眼下的事:“马超欲北上再取凉州,不知师君如何答复的?”

    阎圃想谈正事,但张鲁不想谈。越是看不清谶语所指便越想去看、越想去看即越是看不清,此背律掐得他心里兀自升了火气,没好商量地说:

    “我让他改日再议。杨白劝我提防于他,此人背父叛君,强而无义,多次取凉州无利而往,怕是与曹勾结。”

    精明人阎圃自然是瞧出来张鲁的浮躁,只是打工人打工魂,他还兢兢业业地分析了领导的决策,本着深谋远虑的心慎言道:

    “虽说杨白和马超向来有间隙,但此番考量说的不无道理——师君虽没有答应马超取凉州,然明面上还是要安抚。否则他无论是北上投曹、还是南下投刘,对师君来讲都是百害而无利的。”

    张鲁却扇了两下手,兴致缺缺的模样很明显是让他改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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