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因为所有的歧途都把我引向你身边。”

    01

    这场夏雨延绵下了两天,让首尔陵园的空气中都泛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那场发生在江南区JSS大楼的爆炸让整个韩国社会津津乐道将近三个月。据悉,当时韩国大选的有力候选人张世俊议员和如今JB集团的新任会长,张世俊议员的夫人崔宥真都处在爆炸波及范围之内,但好在整场被官方定义为天然气管道爆炸的意外事故,仅仅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警卫员。

    尽管张世俊议员因为受了重伤而不得不退出两个月前的大选,其夫人更是经过两次大型手术才终于在不久之前出了院,而在她出院的当天,刚刚发布了崔胜元会长讣告的JB集团紧接着就宣布了集团新会长的任命通知。

    作为一手创办了JB集团的前任崔会长的长女,崔宥真理所应当地继承了这个商业帝国。

    首尔气象台先前发布了天气预报,称未来一周首尔地区都将收到第八号台风“卡努”的影响而持续性降水。因此多数打算来祭拜的人都被这场恶劣的天气给阻拦了下来,但此时崔宥真正撑着一把黑伞,没有让金室长或者任何警卫员陪同,只身一人彳亍在公园陵墓的某条岔路口上。

    金济夏下葬的时候,她还昏迷在手术台上,是安娜作为葬礼主办人完成了这场告别仪式。今天是崔宥真第一次来这里看他。

    爆炸时是金济夏用身体替她挡下了大部分爆炸的冲击波,她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但金济夏却成为媒体报道中寥寥几笔就带过的警卫员平淡地死在了这场爆炸中。

    崔宥真腹部的枪伤在韩国顶尖医生团队的护理下痊愈得很快,但心里的创伤却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席卷了她潮湿的世界。金室长敏锐地发觉崔宥真醒来后变得比以前更加寡言,情绪也变得时好时坏,为此还找来了心理医生替她诊治。但崔宥真的心墙却如铜墙铁壁般将她自己困于方寸之中。面对不愿向任何人剖白的崔宥真,医生只能按照惯例给她开了几盒文拉法辛,叮嘱一定要按时服用之外别无他法。

    崔胜元死后,他的所有股份全部被划入崔宥真名下,再加上她自己原本的股份和姑姑赠予她的遗产,崔宥真成了JB集团创立以来持有股份比例最大的掌舵人。她为之努力了十多年的目标竟意外地一夕达成,但除了在递交离婚协议书时金室长能感受到崔宥真有明显地情绪波动以外,其他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独自坐在JB大楼顶层的会长办公室椅上,对着窗外江南区高楼林立的景色愣神,文拉法辛也被她随意丢在抽屉里,想起来了才会吃上一片。

    崔宥真仍旧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偌大的集团工作,开会、听报告、下决策,杀伐果断,但她的精神世界远不比以往昂扬,像一枝脱水的玫瑰,金室长能察觉到她正无形地枯萎。于是,终于在“卡努”台风袭韩的前一天金室长将一张写有墓地地址的纸条递给了崔宥真。

    她一直清楚夫人的症结在哪里。就算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但金室长仍旧希望他能最后帮一次夫人。

    崔宥真拿到地址之后,并没有马上前往陵园,却是在做了几天的心里建设,才在“卡努”到达的几天后的大雨里,第一次站在了这里。

    但很不巧,在这样的阴雨天也有另外一个人愿意冒着风雨来看他。

    崔宥真在金济夏的墓地前碰见了安娜。

    尽管要登上湿滑的山路斜坡,崔宥真也始终不愿意脱下高跟鞋,她看见站在金济夏墓地前的安娜时,紧了紧手中垂下的玫瑰花束,她不愿意见到安娜,却舍不得就此离开。

    “我一直在等您。”

    安娜没有回头,崔宥真却知道这个孩子在和她讲话,于是她只能踩着积成水洼的小路朝那个小小的石碑走过去。

    “听说您醒来后,我就一直想去看望您。但原谅我是个怯懦的人,只敢在这里等着您来,在他面前和您见面。”

    安娜似乎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过话,但是崔宥真已经不太在乎了。她站在安娜身边将手中的玫瑰花束轻放在冰冷的墓碑下,和那束娇嫩的水菊并排放在一起。

    “我知道您已经和我爸爸离婚了,所以我应该不用再叫你妈妈。”安娜垂下视线将目光停留在迥然不同的两束花上,就如同她和她这个前继母,“一直以来,我误解您是杀害我妈妈的真凶,我很抱歉。但因为您将我从小放在西班牙修女院长大我也怨恨着您。”安娜不知道她具体想对眼前这个恨了十多年的女人说些什么,身体却下意识地在面对崔宥真时感到紧张。

    但崔宥真似乎并不想和她对话,甚至也不在意她想说什么,而是将她的全部注意力放在眼前冰冷的墓志铭上,雨水顺着石碑滑落进凿刻的汉字凹槽里。与墓碑主人生前羁绊最深的两个女人在今日都默契地身着黑裙撑起两把黑伞,无言地站在小小的这块墓碑前。

    “我和爸爸就要去西班牙了,以后不会再回韩国了。”在无声地陪崔宥真站了十分钟之后,安娜再度开口。

    不同于上一次她们在严慧琳的墓前碰面,崔宥真得意地向她“炫耀”着她不曾了解的济夏的过往,今天的崔宥真始终沉默着,如同眼下被风雨打湿后凋零着的玫瑰一般,再无往日的神气。

    “听金室长说您在服药,文拉法辛这种药物需要按时服用才能有效控制病情。遇到济夏前我一直在吃,所以很清楚......我想他会希望自己付出生命保护的人能健康。”见崔宥真始终不愿和她说话,安娜终于朝身旁的女人低了低头转身准备离开,但她走了两步却又顿住脚步,“如果有空,以后请多来看看他吧,他没有家人,也少有朋友,但见到您...济夏应该会很高兴。”

    安娜踩着水声在寂静的墓园走远了,现在仅剩下一把黑伞一动不动地立在这里,任由风雨摧残。

    “我都让你快走了,为什么又不听我的话。”

    “哪里有会为主人而死的奴隶,就算是朋友,生命的代价也太高昂了。”

    所以济夏,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

    崔宥真知道这个问题她永远得不到回答了,她低垂着目光,羽睫快速翕动着,潮湿的空气氤氲了她的眼眶,咸湿的泪水簌簌与雨水交杂在一起滴落到冰凉的墓地上。

    02

    在“卡努”离境后没几天,崔宥真便将JB暂时交给金室长,由她代行会长职权,而自己则拉着行李箱只身一人坐上了飞往西班牙的航班,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她头一次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起先因为安娜父女的缘故,崔宥真对西班牙这个国家避之不及,但重塑后的镜子却告诉她,金济夏要员曾经在西班牙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并且他和安娜的初遇也是在那里。崔宥真突然萌生了想去那个国度看看的想法,于是她避开安娜他们所在的首都飞往了热情洋溢的巴塞罗那。

    走之前,她那个无所不能的秘书再三叮嘱她一定要按时服药,抗抑郁的药物一旦断掉病情只会越拖越严重,并且三番四次的请示是否需要带上几个警卫员来保证她的安全。但崔宥真没有点头,无声地拒绝了金室长的建议,自从那件事之后,她不太喜欢身边随时跟着警卫员了。

    如果世界上每一个城市都有其独属的MBTI,巴塞罗那毫无疑问的将是绝对的E型人格友好城市。崔宥真在这里待了快半个月,尽管这里比待在那座时常用过往扼住她咽喉的首尔能让她稍微能有喘气的空间,但她却始终觉得自己游离于人群之外,只不过从JB大楼的办公室换了一个地方发呆。

    她不承认自己心理出了一些问题而被当成一个患者,因此也不愿意服药。崔宥真知道自己总会好起来的,只不过需要自我排遣的时间,就像多年前嫁给张世俊失去继承权又发现严慧琳存在后的的好一段日子,她靠着入住青瓦台的目标还是浑浑噩噩地捱了过来。

    上帝一次又一次地给她的人生开着恶劣的玩笑,但崔宥真最擅长的就是和自己的命运博弈。

    金室长以养伤的理由为她拦下了这段时间所有需要决策审议的文件,给她创造了一个完全与首尔繁琐事宜隔绝的乌托邦,所以崔宥真才能在此时坐在巴塞罗那的海边餐厅,将自己完放空。

    巴塞罗那的海滨风光是这座城市最吸引人的旅游景点,待在这里的半个月,崔宥真将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这里,从中午坐到晚上,直到餐厅服务员不再需要她点餐都会主动为她端上一杯桑格利亚酒。

    这天,崔宥真像往常一样坐在餐厅的街边位置,远处金色的光芒跳跃在海平面上,海风卷着咸湿的海洋味拂过她的脸庞。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餐厅的顾客并不多,崔宥真支着脑袋,眺望向不远处果冻蓝的大海,却突然有个穿着像流浪汉的男人双手举着报纸坐在了她对面的座位上。

    男人用报纸遮挡住了自己的面容,穿着脏兮兮的的深色户外夹克,隐约还能看见他帽子下蓄起的长发。崔宥真蹙了蹙眉用英语冷语道,“这里已经有人了。”

    闻言,男人却并没有理会崔宥真逐客的言下之意,反而将身体窝进椅子里并报纸举得更高了些。崔宥真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四五个纹着花臂的欧洲男人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一样从餐厅门口走过去,他们的目光在扫视到崔宥真这一座时,只是浅浅地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向反方向跑去。

    欧洲治安混乱,大街上以偷抢犯罪为生的小混混不在少数,崔宥真虽然并不将这些地痞流氓放在眼里,却也不想被迫搅进这些浑水里,她不耐烦地再次下了逐客令,眼前的男人已经影响她看海的心情了。

    “找你的人已经走了,现在你可以离开这里了,先生。”

    男人闻言似乎在报纸的掩护下左右观察了一番,在确定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之后,他终于放下报纸,站起身用并不熟练的西语朝崔宥真眨了眨眼,“谢了。”

    他早就看中这个独自坐在街边的亚洲女人能够成为他逃脱追捕的目标,早在之前帮一位女士从他们手中抢回皮包之后就被那群小混混给盯上了,虽然那几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没钱再去药店买创伤药了。

    金在河将报纸随意地扔在餐桌上,双手插兜准备再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地方适合他这个没有工作签证的外来黑户挣出今晚的晚饭钱。

    阿西,早知道就不拒绝那位女士想要给他的感谢费了。

    但他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凳子与地面急促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

    “济夏?!”

    金在河没有听清身后那个女人说了什么,他刚想转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一双白皙纤细的给紧紧拉住了。

    一看就是常年养尊处优的人,金在河低头看向那个女人和自己小麦色的精壮手臂突兀的反差。

    “济夏...”,她就知道济夏这么厉害不会就这么死去,但崔宥真此刻除了叫他名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来是韩国人,金在河听懂了她的话,但眼前的女人似乎认错了人。

    “你好像认错人了,女士。”金在河转过身与她面对面,他将视线从她拉住他的手臂上移到女人的脸上,却在对上眼前女人瞬间红肿的眼睛时愕然地愣在原地。

    海风让她的长发散乱地贴在脸上,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崔宥真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长得和金济夏一模一样的男人不敢眨眼。

    “你怎么活下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活着?”,崔宥真断定眼前的男人就是金济夏,因为他不仅是长相,甚至连身形、声音都和济夏一模一样。

    金在河张了张口没有说话,他能感受到眼前的女人正压抑着巨大的情绪,将他认成了另外一个或许已经死去的男人。他看着眼前无意识一直在淌泪的女人,竟有些不忍心戳破她的美梦。

    “没关系,活下来就好...你还活着就好。”,见金在河沉默着不说话,崔宥真忽然想起同样在西班牙的安娜,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扯起嘴角对他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但你应该告诉我你还活着的,济夏,我一直...”

    我一直很想你。

    崔宥真滚动了一下喉咙,咽下了这句话。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那个人。”

    “你是。”崔宥真倔强地拉住眼前的男人,“...我不会逼你和我一起回去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只是想确定你还活着...”

    “济夏啊...”,崔宥真乞求着,她站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侧,似乎回到了那条阴暗冗长的地下室通道,他温热的手掌贴着她的背脊。

    挺起腰,抬起头,敌人在看着呢。

    她遵循着那时他的话,僵着身体等待着以为再也不会有的回应。

    “对不起,我真的不认识你,女士。”金在河抚掉崔宥真拉着自己的手,再次否认道,他都才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不到三个月,确信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金在河担心那群人再次找过来会给她带来麻烦,只能朝她点点头准备离开这里。

    “济夏!”女人的声音还在身后对他喊着其他人的名字,金在河没有回头。

    “金济夏!”那个人原来和他一个姓。

    “金在河!”

    他猛地顿住脚步,在听见她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诧异地回过头。

    这个女人找的人真的是他?

    金济夏?金在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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