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血,

    追兵在身后狞笑,

    “呼哧,呼哧”,是谁的呼吸声,

    ……

    “阿兄,快跑!”燕倾从睡梦中惊醒。

    真相查找几乎毫无进展,她日日做着不同的噩梦,饮食减少,频频心悸,怕侍女们发现、父母担心,她小心掩饰着。

    云卷云舒,天光流转,用过朝食,燕倾先依约到了谢府。

    谢挽云牵着她的手将她迎进门,两人都极为欢喜。

    于谢挽云,她平日里与燕倾常来常往,四五天见一回,这次燕倾病了一场,已二十几天未见,自然想念。

    于燕倾,加上前世,她已九年多不见谢挽云了。

    她成亲那日,谢挽云陪着她,两人闺房中还说着悄悄话,燕倾戏谑谢挽云:“我阿兄近日似有些开窍,你再等一年不过十七岁,说不定那时亲事就成了,你来给我做嫂嫂,到时就该喊我妹妹了。”

    谢挽云心仪卫昭,是他们朋友里人人皆知的事,卫昭自己偏少了根筋,学霍将军:“东齐未灭,何以为家。”任谁来说亲、说的哪家都不肯应承,也只当谢挽云是个可爱的小妹妹。

    可惜世事难料,好男儿未曾赴战场、灭东齐,死在了朝廷的刀光剑影下。

    谢挽云暗中为他守了一年孝,再过两三年也只能嫁了鄂州刺史之子。

    后来兵乱四起,鄂州、江州等地先是自立,后被吞并,谢挽云于战乱中几经流离,过得实在算不上好。

    此刻她将燕倾安置在花园凉亭中,亲自去拿玉碾碾薄荷汁做冷茶,纤纤素手比玉碾还要晶莹,所愁之事也不过是“近日太热,姊妹们许久未聚了”。

    这情形当真令人唏嘘。

    燕倾看冰鉴里凉气丝丝袅袅冒出来,被半掩的竹帘笼在亭中,伸手端了一盏茶来。

    两人吃着茶点,谢挽云不免问起燕倾与慕容止退亲之事。

    这事早已人尽皆知,正合燕倾之意,没什么可避讳的。是以她有意道:“我之前小性儿,除了他之外不肯结交人,实在天地太小。如今才想明白,人生且长,该多认得些人。我与他的事都过去了。”

    这解释没什么说服力,外头这几日传的最多是“云阳王世子做了错事”,谢挽云只当燕倾是为慕容止遮掩,也不多劝她。反道:“那便不说他。他对不住姐姐,将来且得后悔呢。”

    谢挽云是个热心的,想到燕倾说要多认识些人,又道:“姐姐早该与我们一道了,我们平日诗会、游园,姐姐总不来,我也没趣儿。很快就是天子寿辰宴了,姐姐可要同去?”

    燕倾道:“倒是第一次听说此事,若你去,那我们一道。”

    原来天子寿宴今年大办,不只宗亲、臣子,还有外使来贺,更允臣子多带家眷,因燕倾素来不参加宫宴,王夫人便未与她提起。

    谢挽云听了便笑:“卫将军还统领寿宴护卫呢,你竟不知。”

    燕倾一愣,问她:“你怎知道?”

    谢挽云便说:“都知道卫将军得了这个荣耀的差使,日日盯着外使学礼仪呢,他老人家前几日还与我爹炫耀来着。”

    外使!

    如今天下四分,大燕之外,西有天秦,东北是劲敌东齐,南面小国辰越偏安一隅,卫光护卫寿宴,岂不正是要与天秦人接触!

    “往来密信勾结天秦……”燕倾脑中瞬间浮现这段判词,脸色瞬间煞白。

    “卫姐姐,你怎么了?”谢挽云说了一句话,未见她回应,抬头看她。

    燕倾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片刻才缓神道:“无事。宫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与我说说。”

    谢挽云歪头想了想,便道:“也没什么,你只不要与傅韵、昌平郡主她们一道就是了。”

    她将几个常伴的女郎一一道来。工部尚书王温言是个老实头,他女儿王茵却是个妙人,她们时常一起玩,兵部尚书傅昆眼睛长在脑袋上,他女儿傅韵性子也像他,谢挽云最是不喜,昌平郡主为人霸道,却轻易不好得罪……

    燕倾听她对朝臣家眷如数家珍,的确比自己知道得更多,又问:“听说大理寺有位陈远道……”

    谢挽云便道:“那是星芒的爹爹,星芒妹妹也是个可人儿。”

    ……

    两人轻言轻语,隔着四面竹帘,亭下缓缓走过的两个郎君就不曾发觉,谈话的声音传进来。

    “委实不公,你这回舍了家财,风里雨里在忻州待了两个月,缘何连句夸赞也无?天子……”

    “慎言!事儿办成了便是,如今情势不明,原该谨慎些。”

    前一个声音谢挽云知道,是她长兄谢济帆。后一个声音,是慕容止。

    慕容止一劝,果然谢济帆就不再说朝堂之事,却又抱怨:“我道卫家小娘子为何悔婚,原来是看天子恼了你。”

    “她不是那样的人。”竹帘外廊桥下,青年倚着栏杆,眉头轻蹙。

    燕倾不意在这里遇上慕容止,过一时才想起来,她与慕容止那拐了弯的表亲关系,还是从谢府来的,他与谢府公子相交原也是正常。

    吏部尚书谢令知,娶的是太原世家的女儿,他妹妹嫁到了清河崔家,这位尚书大人与世家关系匪浅。

    燕倾想通此节,伸手掀开帘子,默默看着下方。

    亭在桥上,她只看到桥下一角月白衣衫。

    却又听谢济帆道:“你还护着她,你不知外面如今传什么,我都怕脏了你的耳朵。”

    传什么,无非是传慕容止移了情,再离谱些就传他身有隐疾。

    慕容止不是不知道,只是:“倾倾之事,不像表面那样简单。我走这些时日,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否则不会如此。你与我是挚友,便不该这么说她。你知道,我信她。”

    谢挽云撩着另一角帘子,回头看着燕倾眨眨眼,默默做了个口型,燕倾辨出来,当是:“好人。”

    外面,谢济帆恨铁不成钢:“做大事时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怎么一碰上她,你就犯糊涂。”

    慕容止却淡淡道:“济帆,再讲就逾矩了。倾倾的事,我自己会去查,你帮我关心朝堂动向就好。”

    他们是朋友,却也有主从,只是慕容止轻易不提而已。见他神色冷淡,谢济帆终道:“我听你的就是。”

    他二人说着话从桥下转出来,沿着一侧道路到了桥头,似要进这亭子歇息,燕倾忙伸手扯谢挽云:“走。”

    谢挽云正兀自为慕容止的话感动着,还想看这一对碧人破镜重圆的把戏,道:“我布置的,干嘛让给他们。”有意拖延着步子。

    不料今日燕倾极为坚决,径自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了出来。她只好跟着燕倾从另一旁悄然离去。

    两人下桥转进假山洞,慕容止与谢济帆便进了凉亭。

    燕倾回头看,只见亭上竹帘轻动。

    这一日晚间,卫光、卫昭回家,燕倾便问起了寿宴之事。

    卫光见女儿问,得意大笑:“正是阿爹掌管护卫。几国都派了人来,可得看好他们。天秦、辰越不足挂齿,东齐那些人倒还带着些血性在身上,不过也都降服了。”

    自先皇一统大燕,壮大国力,近十年边疆已无大仗,只偶尔与东齐有些摩擦,东齐使臣难缠,倒也合乎常理。

    不过燕倾关心的不是这些。

    若卫光与天秦使臣有交集,难道是他不小心犯了皇帝忌讳?还是真有什么通信?

    她皱着眉头辗转思索,想不通其中官窍,只怕卫光被人设计,不由问到:“阿爹,这护卫之职能卸了吗?”

    卫光向后一仰身,似乎女儿说了一个笑话,他笑呵呵地摇头:“乖囡哦,这么荣耀的职使,阿爹怎么能让?你没见那些使臣们对着阿爹多客气,你爹十五年前打仗时可没见过他们这样乖顺。禁军那十一卫,都眼馋着呢。”

    听燕倾问“阿爹当真得天子信任”,他又笑:“乖囡,你今日这么关心朝中事,倒有些像崔王妃。你不是要拒了她家?怎么还学她?”

    燕倾气结,将他推了出去。

    眼见卫昭在门厅里踌躇,燕倾一指位子,道:“阿兄再坐坐。”卫昭就又坐下了。

    燕倾想着自己单薄的势力,能指望的也只有父兄,而今父亲一心报效朝廷,卫家的危机就在眼前,靠她一人之力恐难扭转。

    她一狠心,终于向卫昭道:“阿兄,我做了一个噩梦。”

    她将梦中情形半遮半掩说了,道:“我梦见朝上有人说阿爹与天秦人私下来往,要查抄咱们……我这两日总忘不掉梦中情形。阿爹粗心,阿娘不懂外面的事,唯有阿兄我才敢坦言。”

    卫昭原还顶着一张笑脸,燕倾越说他越忐忑,听着自家书房里搜出了通敌信、禁军上门,不由地打个激灵。

    时人信天地鬼神,卫昭纵年少不囿于此,多少也受些影响。

    他手指紧张地敲着大腿,忙道:“别说了,阿兄都给你吓着了。怪道你自打病好了就要管书房,原来是为这梦所骇,阿兄还以为你看绿园那母子俩不顺眼呢。”

    燕倾嗔他:“阿兄说的什么,我何曾是那样的人。只是怕绿姨娘不妥当,恐她牵连其中。”

    卫昭到底是外面行走的人,随口说到:“那你这样管书房没用,若真有禁军上门,他们不会身上夹带东西?便咱们书房什么都没有,也能给你搜出一箩筐来。”

    这倒是燕倾从未想过的。

    她愣了有一会儿,才道:“是我傻了,看来还得把文逸拘在身边。”

    唯有带走卫文逸,绿姨娘才不敢再与外面勾连,若她就是与前世密信相关之人,不确认儿子的安全,她放了密信就是害了自己儿子,她背后之人即使再派旁人放信,她恐怕也要倒向卫府了。

    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或许可以赌一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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