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展

    燕倾与柴宜歌告辞后,便到了长巷。

    她救的那人段奕,前世是柴宜歌最看重的谋士,正是梓叶按着她的名单寻到的。

    真论起来,还真是从柴宜歌下属手里硬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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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梓叶从外面灰头土脸回来,身上带着血迹,明显是跟人厮杀过。

    原来她按着燕倾给的名字和零散信息去寻人,抽丝剥茧找过十几个,然而上门去细问,又都不是。

    后来寻到那叫段奕的倒霉镖头,身份与燕倾说的相当,梓叶怕又弄错了,就跟了他两天。

    这段奕老母今年病了,需得贵重药物,段奕孝顺,卖了家中破房救治老母,母子两人寄身寺庙中。

    谁料后来钱花光了,再多买一副药的钱都拿不出来,他便狠心黑市上借了贷,十两银子利滚利成了二百两。

    梓叶找到他时,他正带着老母寻四处躲藏,将母亲藏在人家废弃的一口井中,看上去颇为荒唐。

    后来催债的找到他,立逼着他还钱。眼看着四五个壮汉与他对打,梓叶想到燕倾交代的任务,知道是要延揽此人,便上去救他。

    刚刚将几个赖汉打倒,谁知又跳出来两个带刀的人拉扯段奕,梓叶暗里嫌弃段奕招了这么多冤家,不得不与那两人缠斗。

    打斗中也不知是谁,把个夹在中间的段奕一刀贯穿了。

    见势不妙,梓叶只好扛起段奕跑了回来。

    燕倾抚额,问她:“你将他安置在哪里?他娘呢?还在那井中?”

    梓叶伸着两个指头气呼呼说:“小娘子还说呢,婢子今儿扛了两回人了。他和他娘,我都悄悄放在柘枝姐姐家柴房了。”

    有脑子,但不多。柘枝一指头点在梓叶头上。

    柘枝是家生子,她家小院就在卫府高墙外,与其它仆人院紧挨着。将人放在那里,近倒是近了,一不小心就要被府里人看到。

    燕倾开了匣子要取钱给柘枝:“去南面几个坊看看有没有空的小院,买下来安置他母子。”

    哪知匣子里只有十来个小银锭,供少女买胭脂水粉的月银而已。

    燕倾啪地将匣子合上,淡定转头:“去长巷吧,王师傅守着更安全。”说罢还是颤巍巍开了匣子,取了两个银锭,“给他和他娘请郎中,照顾好。”

    没钱什么的,跟没人一样,都要命。

    那与梓叶抢人的两个武士,便是洛阳平齐王府的人,回去忐忑向柴宜歌交代“争夺段奕”的经过。

    “……属下无能,让那女子占了先,把段壮士抢走了。”没敢说段奕被他捅了个窟窿。

    “可看清那女子的形容了?”

    “她带着浅露,属下……”

    我看你像浅露!柴宜歌打断他:“段奕的娘呢?”

    “呃……属下无能……”

    柴宜歌猛地抬头,眼神鹰隼般锐利:“自己下去领二十鞭吧。”

    段奕此人,虽然是个落魄镖头,却贵在有谋算、富急智,具有极强的鼓动人心的能力,他若肯去借朋友的钱,不说十两,百两千两也有人肯借。只是此人持心正,不肯沾人便宜罢了。

    柴宜歌看中他,觉得他是个做军师的好苗子,正要施恩招揽他,谁知转眼被人截了胡。

    直到与燕倾头一回相见,他还不知对面弱不禁风的小娘子,正是抢人的冤家。

    还是昨日,那两名挨罚的属下又在街上闲逛着找人,找到了长巷,着意一打听,就知道背后是卫府的小娘子。

    这才有柴宜歌追着她要人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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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梓叶渐入佳境,这两日王师傅的小院中又多了两个人,燕倾便来看看。

    一进门,先听到两声吵嚷:“当然是我住,我比你年长。”“讲道理,我先来的。”

    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和一个中年道人。那老翁不知是谁,那道人,却是无涯道长。

    燕倾见着他便觉心里安定,不由笑问:“这是怎么了?”

    王师傅见她来了,笑着迎上前:“女郎来了。”努努嘴小声道,“在抢西侧间呢。”

    这院子虽小,也有几间房。

    段奕有伤,与他母亲住在中堂,正房东侧间是王师傅自住,西侧间和厢房还空着,那老翁和无涯道长就争夺起来。

    此刻两人见燕倾来,听着像个主事儿的,就互相哼一声先停了争吵。

    燕倾忙插空问王师傅:“这位老者是谁,可否为我介绍。”

    “你为何先问他,不问我?!”无涯道长跳起来。

    因为我知道你是谁,一个没正形的道士,燕倾一边腹诽一边回他:“您是无涯道长,鼎鼎有名,我之前已经知道了。”

    “他怎会比我有名?我翁官老不服!”

    原来是翁官老,柴宜歌后来的中军司马。

    他还在絮絮叨叨:“那小姑娘说这里吃住不花钱我才来的,可若让我住厢房,比这臭道士还不如,我就走了!”

    无涯道长忙对燕倾说:“你别看他长这样,他比我小好几天呢,长幼有序,我得住西侧间。”

    燕倾直想以头戗地。

    她沉默的工夫,无涯道长也在暗中看她,只觉小女娘生得面相有异,开口道:“咦,你这面相,让我仔细看看……”

    “看什么看,臭道士招摇撞骗。”翁官老跳起来。

    燕倾与他们同在院中席地坐着,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有意道:“要不这样吧,我这侍女发了善心要救人,我手里如今却紧张,二位谁帮我想个生计来,谁就住西屋如何?”

    翁官老与无涯道长对视一眼,两人闭眼的闭眼,转头的转头,好似一个睡着了,一个突然发现那老树耐看了。

    段奕却被他老母盯着,她老人家受了燕倾许多玄参、丹皮、枸杞子等药,正要回报燕倾。

    段奕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女郎想做什么生计?有本钱吗?”

    燕倾忙说:“我有五十两银子,十两金珠,我想着,咱们做粮食生意可使得?”

    段奕真的仔细思考起来,缓缓道:“低买高卖,倒可以试试。”

    “哎哟,这个有意思,老夫祖上有家业时,就是开米铺的,老夫家学渊源啊。”翁官老忽然睁开眼。

    “切,这有何难,老道也会。”拂尘甩了过来。

    得,又开始了。

    燕倾心中叹气:就这些人,哪个能救得了卫家?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天子寿辰,只剩十天了,卫光还担着寿宴侍卫统领一事。

    她与段奕简单商议了粮食生意的事,到底给两位老人家分派好,长者为先,无涯道长先住在西侧间,半月一轮换。

    此后也无心再留,想着卫光的差使回了家。

    下午的阳光斜洒在庭院的石板上,燕倾到家刚坐定,便见卫昭气冲冲地进来了。

    她见卫昭面色不佳,便问:“阿兄遇到何事?怎么早早下衙了?”

    卫昭心中烦闷,刚才在校场打了两刻拳,他将燕倾递过的凉茶一饮而尽,恼声道:“我师傅要回来了,今日朝上有御史参他,说他不奉圣令,藐视天子。这些禄蠹,正事不做,专管给人使绊子。”

    燕倾想了一下才明白,这说的是建安侯武奀。

    他是卫光当年做山匪时的老兄弟,只是卫光是匪,武奀是被他抓来的师爷。

    后来两人跟着先皇与当今天子打天下,兜兜转转武奀封了候,连名字都是先皇钦赐的,卫光还是个光头将军。

    武奀虽身材短小,却有勇有谋,有一身好功夫,卫光表面总是嫌弃,其实心中最服他,就叫卫昭拜了师。

    这几年,武奀一直守在最北面的鹿泉镇,和东北的平齐王两两相望,共同保得边疆安稳。

    今年春天东齐突进,占了鹿泉镇,武奀率部争夺,两军打得极为惨烈。

    战报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军饷战备要求,朝堂上不乏软骨头,惧怕东齐,反说武奀“擅开边衅”,慕容炆及最终下令武奀撤兵。

    只是圣旨到时箭在弦上,眼看就要取胜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武奀一狠心将召回将士的旨意拖了两天,终于夺回了鹿泉。

    如今他要回来为慕容炆及贺寿,不知朝上那些人发了什么疯,奏他“藐视圣意,以臣骄主”。

    虽然老大人们将那些跳蚤按下了,然作为武奀子弟,卫昭仍然不忿。

    听他激动地讲完,燕倾默然。

    她心中,哪怕武奀夺职、认罚都在小可,只愿不是要命。这皇朝也不值得武奀太认真。

    由人及几,由武奀再想到自家,燕倾止不住问卫昭:“阿兄,朝中实在复杂,你我再劝劝阿爹卸了寿宴职使吧?”

    卫昭想着燕倾那个噩梦,也点点头:“行,听妹妹的。”

    卫光隔了一个时辰到家,也是气哼哼的,进门先说早朝的奏对是“一坨狗屎”。

    王夫人替他卸了铠甲,燕倾便捧茶上前劝道:“朝廷如此,越是有功越遭忌惮,不知哪里就有明枪暗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卫昭接到:“妹妹所言极是。儿子总觉得朝堂上一股风吹得越来越邪了,什么过继、立储,还将云阳王和至善拿出来说嘴。他们家何曾这样张扬过?阿爹还是安稳些好,别像我师傅……”

    卫光眼见一儿一女劝,再想到武奀这把老骨头,果然正如燕倾所说“做得多错得多”,越发灰心。

    半晌点头道:“我明日便去辞了寿宴的差使,右金吾老赵晌午还眼馋说酸话,就让他接这破差使去。”

    次日卫光果真先将外夷馆一个使臣打一顿,又与上司吵了一架,骂骂咧咧辞去寿宴守卫一职。

    却不料,他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解读成另一种意思。

    长巷,一处隐蔽的深宅里,有一男子声音阴鸷,一边耸动一边对身下女子说道:“卫光辞了身上差使,你可知是为什么?”

    女子娇喘中应答:“他家女郎好似怀疑奴家了,不只夺了我儿去,还劝他莫与使臣结交。您快给奴家想个主意,离了姓卫的,跟在您身边吧。”

    “小女娘不通事,我若一心要卫光死,便他什么都不做,也是一个死字。只是……坏我谋划不能就这么算了,倒不如杀了她,给我们‘贤比尧舜’的好世子也找点麻烦。”

    “她身边那丫头厉害,郎君多派人……啊……嗯……好郎君……”那女子高举着白白一双腿,紧紧攀住男人的肩膀。

    院中巡逻的人打着灯笼走过,映出绿姨娘一张千娇百媚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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