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皱着眉看一眼王茵。

    园子里数十位女郎，没有她说不上话的，过于伶俐了。

    宴席快要开始燕倾还未至，极可能是在园子里玩过了头，这有些失礼，王氏还问得这般大声。

    慕容瑾淡淡道：“她去更衣了，你找她何事？”

    她长得冷艳，纵使并不知道燕倾哪里去了，说得却一派笃定。王茵愣了一下，忙笑道：“回郡主的话，方才听挽云说卫家女郎来了，小女仰她大名，想要快些见到她。”

    慕容瑾“哦”了一声，垂下眼去。

    王茵有些尴尬，当地立了一会儿，讪笑着在谢挽云旁边坐下。

    谢挽云将她一拐，悄声道：“郡主就是这样性子，不大会理人，不是有意冷落你。”

    她也觉得王茵今日有些没有眼色，却未在意，又向门口立着的陈星芒招手：“这边。”

    几人都未曾注意，慕容燕燕听完王茵与她们这番对话，看向身边女使，那女使悄悄走了出去。

    丹阳王书房里，傅昆与丹阳王的对话已接近尾声。

    傅昆正要起身告辞，丹阳王忽问：“那药铺的人，舅舅处理干净了？”

    傅昆回道：“放心，掌柜今日跟着进山采药，会失手滑下山，绝无痕迹。”

    燕倾凝眸，这紧要关头为何突然提起药铺？

    见丹阳王点头送傅昆出去，她翻身而下便要潜入书房，一伸头却透过窗户见丹阳王很快走了回来。

    她闪身顺着侧面的廊子迅速向后潜行。

    丹阳王凛然看着后窗，几息后问到：“今日院内有客？”

    得知今日妹妹宴客，他皱眉道：“添乱。将各处小门锁起，后面月洞门处派人把守，今日不许人进出。”

    有人应诺，匆忙跑出来安排。

    此时燕倾恰好走回月洞门处，正要出门却听门外柴宜歌大声说着话：“阿照啊，你不必在此陪我，王祖我最喜你们后院这道垂花门，再看一会儿。”

    平齐王乃先皇亲封，柴宜歌恰与当今天子同辈，他平日放荡不羁，谁还记得他的辈分，偏他要拿这个逗弄慕容照。

    这么一想，前日他与慕容止争那伎子，口称“爷爷我……”倒也没错。

    燕倾听得门外声音，瞬间将这关系理透，背后已响起脚步声。

    她定睛一扫，向右一攀，翻身落到东边王妃的院落，沿着墙边摸到这边的月洞门，闪身出来。

    四下里一看，梓叶正在假山下等她，两人碰面，梓叶摇了摇头，示意没有收获。

    燕倾了然，低声道：“等下你托词出去，不必在此伺候。找到表哥，问他家里可有药铺产业，若有……”

    她将听到的话几句讲明白，最后道：“让段奕带人帮着沿他日常采药的路去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梓叶紧张地点点头。

    两人一同向花厅走去，转了一道弯便看见柴宜歌与慕容照。

    她有意向他二人走去。

    天已近午，日头正晒，慕容照额头出了一层汗，被柴宜歌作弄得上火，见到燕倾有些讶异，问到：“女郎何来？”

    燕倾向身后一指，行礼道：“我与侍女在假山处走迷了路，出来见姊妹们都走了，二位可知该往何处去？”

    慕容照看向她身后的路，确实通向假山，乃点头。

    他想起卫昭这妹妹似乎很得柴宜歌欢心，正好让她一起劝柴宜歌，就道：“湖边花厅开宴，我与柴世子正要去那边，何不一起。”

    话音落，王府一个青衣女使走了过来，见他们四人在一处，面露疑色，垂首问到：“卫女郎何处去来？郡主正在找您。”

    慕容照顺口答到：“客人在假山迷了路，你们怎么伺候的。还不快些带路。”

    柴宜歌从石凳上弹起来，暗中斜了燕倾一眼，笑道：“卫家妹妹，咱们走吧。”

    慕容照心道：果然好使。

    一挑眉看向柴宜歌：“王祖，你若喊卫女郎妹妹，可就与孙儿一辈儿了。”

    柴宜歌折扇敲在他头上：“怎么着，你比你老子还大了？”

    几人说话间很快到了花厅。

    众人见他们一同走来，皆露出些看热闹的意思。

    两位世子容颜出众、各有千秋，将卫家女郎围在中央，这卫氏女真是捅了世子窝了。

    慕容燕燕似笑非笑，将燕倾上下一打量，转头道：“阿照，男客在湖心亭开宴，你走错了。卫女郎交于姑姑，你去吧。”

    她费心准备一场宴席，一心盼着慕容止今日能至，谁知卫氏毫无魅力，非但不能将慕容止引来，还在此招蜂引蝶，心中极为搓火。

    见燕倾向慕容瑾与谢挽云走去，她招过傅韵，悄悄讲了几句话。

    花厅临水，两侧各安几案，谢挽云热情相邀慕容瑾与自己相邻，燕倾走来坐到慕容瑾席上。

    厅内侍女穿梭，一时席面摆好，表演也开始。

    昌平郡主的宴席在洛阳一向出名，诸如南戏、杂技、幻术、剑舞、胡旋舞，凡最新鲜的节目，丹阳王府一定可见。

    这日开席便是胡旋舞，紧窄的衣衫和舞姬的细腰叫女郎们且羞且看，待转到湖心亭男子席上更惹得一阵躁动。

    梓叶就趁着这场热闹，悄无声息转回王府西路，解下马来攀鞍而去。

    也不知那“药铺掌柜”究竟何人，与云阳王府的事有何关系，此刻死了没有，梓叶频频挥动马鞭，很快跑出一身汗来。

    半炷香后，天街上恰遇到一行人迎面而来，梓叶无意抬头，正是慕容止与延寿几人。

    她一勒缰绳喊道：“世子！”

    慕容止勒马，梓叶跳下来上前递话。

    听她说完，慕容止心中一凛，沉声吩咐延寿：“带着梓叶去山上再问父亲，请他细细地想一遍，确保没有疏漏。”

    他自己策马扬鞭，向丹阳王府方向而去。

    王府门前下马，缰绳一扔，立刻有人来牵。

    门上，慕容燕燕单单安排了一个女使，专为等他，见他来了不由大大松了口气，笑着迎上来。

    慕容止步履匆匆，那女使小跑着跟在他身侧：“世子安好，郡主打发人问了几遍了，正在花厅上等您。”

    见她跟得吃力，慕容止缓下步子，点头向她道谢，又问：“卫女郎几时来的？做了什么？”

    万不可被人发现她刺探王府，令她涉险。

    那女使回着他的话，只说上午游园，此刻在用餐，旁的她也不知。

    一时行至月洞门，就听得内中一片叫好声，慕容止举目一望，湖边廊子花荫下围着一群男女，似乎在玩投壶。

    原来宴过半场看了两场歌舞后，耍口技的却不大有意思，男席有人坐不住，问了句：“喝酒无趣，何不行个酒令？”

    就有人回：“不若投壶来玩，输了的罚他执酒壶。”

    众人都道有趣，一时两边客人都顾不上宴饮，围到廊上来。

    慕容燕燕立刻拿出一张三尺嵌宝角弓和一套头面做彩头，那角弓据说是先皇马上打天下时所用，那头面是一整套的点翠，众人瞬间热情高涨，竟认真较起劲来。

    燕倾跟着众人，总觉得有人在有意无意挤自己，回身看着却是谢挽云、陈星芒与王茵几个。

    刚才席上，谢挽云将王、谢二人介绍了，王茵娇俏活泼，陈星芒拘谨腼腆，燕倾因陈远道的缘故，着意与陈星芒讲了几句话。

    这会儿便转头问陈星芒：“想不想去试试？”

    陈星芒十五六岁，是她们几个中最小的，听着燕倾问，抿嘴温柔一笑，道：“我不大会，怕惹人笑话。”

    燕倾便道：“空了咱们去挽云那里，我教你。”

    正说着话，忽听得耳旁一道响箭的破空声，燕倾本能地闪身躲过，方意识到陈星芒就在身后，左手一伸将箭尾攥住，侧身向她看去。

    “啊~”

    围在旁边的女郎们这才反应过来，一片惊叫。

    燕倾看着陈星芒人都呆了，安慰道：“无事了。”

    冷冷抬眸看向几丈之外端着弓的傅韵，未等她开口解释，挥手将箭向湖中一掷。

    入水无声。

    傅韵看着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咬牙道：“你大胆！那可是先皇用过的箭。”

    燕倾冷笑：“傅女郎，你给我个解释。”

    “我不过想试试这弓，没留神而已，谁让你站在那里。我的错郡主自会罚我，你毁损御用之物，又该当何罪？”

    这话就强词夺理了，众女郎却不敢吭声。

    只慕容瑾与谢挽云缓缓站到燕倾身侧，慕容瑾看向慕容燕燕，道：“小姑姑，我看着呢。”

    慕容燕燕坐在廊子中央一张竹椅上，扯了扯嘴角：“傅韵，道歉。”

    傅韵梗着脖子，扭头不看燕倾，口中却道：“我失手了，对不住女郎。”

    没有半分歉意。

    慕容燕燕没去管她，笑吟吟看着燕倾：“卫女郎，此箭玄铁所铸，只有九枝，是我祖父御赐的宝贝。你现在捞起来，我只当没有这事，如何？”

    她暗示傅韵给燕倾一点颜色看，不想傅韵出手这么粗陋，竟当众欲毁燕倾容颜，那箭羽可是擦着燕倾脸颊过去的。

    傅韵家学渊源，手里极有准头，根本不存在“失手”一说。

    箭已离弦，这场戏便得唱下去。

    数道抽气声响起，众目睽睽，都不知燕倾会作何反应。

    陈星芒站在几人身后，鼓起勇气软声道：“郡主，卫姐姐是为臣女抱不平，那箭……”

    燕倾一笑打断她，不必再多牵扯一个人进来：“郡主，不如何。”

    “我看，不如何。”人群外，慕容至善淡淡道。

    慕容燕燕惊喜抬头，眼前之人衣冠胜雪，闲庭信步穿越人群，如明月之皎皎。

    至善，你到底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