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话

    “是止世子。”

    女郎们之间响起低低的说话声,大半闪着晶亮的眼睛红了脸庞。

    在场的郎君有许多好看的,柴宜歌之粗犷,慕容照之精致,连角落里的慕容纯都有一种风流痞气的美,可慕容止是不同的。

    他剑眉长挑,鼻如悬胆,是男子典型的英气,可他又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丰润的下唇角总带一分笑意,认真看着人时莫名显得异常温柔,他身上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他比寻常男子都高些,身姿挺拔,意态翩然,恰如芝兰玉树不可轻易攀折。

    慕容止侧身让过许多女郎,走到燕倾身旁,与她并肩。

    他来了,便不需她独自面对。

    慕容止浅浅躬身,风仪翩翩向昌平行了一礼:“小姑姑。”

    昌平面上一僵,她可不正是他的姑姑,若非这该死的辈分与稀薄的血缘,她慕容燕燕想要慕容止,何须这般费力气。

    不过事到如今,慕容止既然来了,便逃不出她的网罗去。

    她原本打算将那大秘密告诉慕容止,使他转危为安,讨他一个好,此刻看着燕倾与他亲密无间站在眼前,忽然觉得自己兄长的机谋果然更好,就让这出尘的公子跌落尘埃,那时养在她眼前,岂不是她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昌平脑中转着这念头,慕容止已道:“天子箭好好的,正在丹阳王府湖中,未曾毁损。小姑姑和傅女郎要,明日请人入府打捞便是。保护天子箭,本也是王府之责。”

    柴宜歌倚在廊柱上哂笑,慕容至善到底敏锐,不亏他少年执掌一府,各部历练众口交赞,果然一开口便直击要害。

    若说天子箭毁损,至少丹阳王府跑不了一个看护不利的责任。

    昌平转着眸子,听懂了他话外之音。

    她向他嫣然一笑:“至善既开口,那自然要听的。让诸位且继续玩,你随我同来,我替你向傅韵说和可好?”

    她对慕容止已是志在必得,比往日少了小心掩饰。

    而她的眼神太热切,不只慕容瑾皱了眉,燕倾直面她,也看出了些许不对。

    没有一个长辈会用那种神态、口气对着异性的晚辈说话。

    慕容止深深看一眼慕容燕燕,垂眸道:“小姑姑,若要捞箭可派人找我。我与表妹尚有他事,失礼告辞。”

    他大袖下牵过燕倾的手,牢牢握在手中。

    慕容燕燕对他的不同,他作为当事人最清楚,这种难以宣之以口的恶心,甚至不想让燕倾察觉分毫。

    燕倾抬眼冲他一笑,与他同时转身。

    廊下几十人,独他二人自成一体,似乎任谁都无法打破。

    人群向两边散了散,两人长袖交叠向外走去。

    慕容燕燕脸色变了又变,厉声道:“至善,陛下醒了,你可知道?你今日离开,倘或明天遇上困境,不要后悔。”

    慕容止眼神未变、脚步不停。丹阳王城府极深,慕容燕燕便是听说了什么,也只会是些皮毛。

    燕倾却向后看去。

    慕容燕燕咬着唇,眼色是那样狠厉恶毒,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疯狂——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顿住脚步,拉住慕容止。

    客人被傅韵和慕容照带回花厅与湖心亭,歌舞声重新响起,只是人人都无心宴饮,频频望向廊下。

    慕容燕燕看着眼前二人亲密无间。

    慕容止看着湖水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燕倾在问:“郡主有什么想要说的?”

    “我想说的有很多。至善,你当真让她听吗?”慕容燕燕不错眼看着慕容止。

    “我对倾倾,无所隐瞒。”

    “哈哈哈哈,至善,至善,无所隐瞒?三年前蓬莱池我将你看光,两年前春日宴我抱了你,这也不曾瞒她?慕容至善,我要你,我要你做我的男人——这也可以让她听吗?”

    慕容燕燕疯了。

    她看不了慕容止对着燕倾柔情缱绻,令她想起自己被一次次推开。

    她等不了慕容止来日向她下跪,她要他今日就留在王府,对她俯首称臣!

    毁了慕容止,毁了他与那卫氏女的感情:“至善,你让你的小姑姑对你动了情,这就是你的错啊。你凭什么去做那纤尘不染的君子,我若坠地狱,你就得陪我啊,哈哈。”

    “倾倾。”慕容止看向燕倾,他未料到今日慕容燕燕发狂,这样令人作呕的事都宣之于口。

    燕倾惊得目瞪口呆。

    有一瞬间她甚至停止了思考,她看向慕容止,他的表情一言难尽,他握着她的那只手轻轻抖了下。

    她回握他的手,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转向慕容燕燕:“郡主,陛下醒了,然后呢?”

    你最好知道药铺的事。

    慕容燕燕看着她脸上笑意消失,理着自己的衣袖,慢条斯理道:“至善,云阳王府大难临头,你这么聪明不会毫无觉察。你听话,今晚留下来,我将一切都告诉你。”

    她在哄他,她什么都不会说。明日丹阳王发难,到时云阳王府一朝跌落,慕容至善就一辈子留在她院中了。

    让他失去家族,做她的面首,是他该得的。

    慕容止将燕倾一揽,转身便走:“不必听她废话。”

    两人一步步出了檐廊,越走越远。

    慕容燕燕看着慕容止的背影,那背影她曾偷偷看过无数遍。

    她突然大声道:“至善,去查查你们宜阳、鸦岭、平乐的庄子……”

    “昌平!”一道声音忽然将她打断,丹阳王从跨湖桥上急匆匆走来。

    原来刚才慕容燕燕为难燕倾,慕容止出头,慕容照管不了他这个姑姑,刚才就派人去回他父亲,丹阳王只听了“慕容止”三个字就勃然变色,匆忙起身来了。

    大事要起,容不得一丝一毫错。

    慕容燕燕瑟缩了一下。

    她所有的荣耀都系于兄长一身。

    不犯错,万事可商量。若触了他的逆鳞……曾有一只獒犬极得兄长欢心,吃食都在同一个碗里,如今尸体早在湖中泡了许多年,她亲眼见他怒目圆睁将那獒犬活活掐死的。

    他是兄长,更像父亲。

    丹阳王走下桥,向慕容止和蔼道:“你小姑姑为难你了?”又指着慕容燕燕,“昌平,要有长辈的样子。”

    他鹰眼薄唇,蓄着短髭,微微发福,和善地笑着,若非知道他在谋算些什么,任谁都会与他亲近三分。

    慕容燕燕知道,他没有听到刚才的话,否则早该变了另一种样子。

    她松了一口气,眼神复杂看一眼慕容止,罢了,不该一时心软,差点要坏阿兄的事,将来保他一命就是。

    “阿兄,他不敬尊长,让他滚。”

    丹阳王一脸无可奈何:“怎么这样任性,让人看笑话。”

    慕容止与燕倾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宜阳、鸦岭正是搜出兵器的庄子所在,而平乐……

    显然,丹阳王给云阳王府准备了三个死处。

    慕容止眼底微冷,极快地向他颔首,“王叔,今日不便,我带倾倾回去,改日再来拜访。”

    丹阳王笑呵呵地:“好。至善呐,明日花月楼就不要去了,你皇祖父醒了不喜,岂不耽误你父亲过继。”

    他转头向身旁侍从道:“亲自送世子出去。”

    慕容止与燕倾脚步匆匆出了府门,知道此处不可多话,便上了燕倾的马车。

    车行盏茶,听着外面是热闹的大街,燕倾方问:“怎么漏了平乐的庄子?”

    慕容止左手手指无意识搓着,紧锁眉头,道:“平乐没有王府的产业。”

    这?!

    平乐没有王府产业,自然从未派人去那里查。

    可是慕容燕燕提及平乐,不会没有缘由,危险在那里,你却查都不知道从何查起,这才是最可怕的。

    慕容止心思几转,轻声道:“梓叶所说‘药铺’,家中倒有两处,都在城内,也查过了。”

    那是云阳王兴趣所致,因自己研究医术,所以收了两家铺子。

    药铺……药铺……掌柜、坐堂郎中、药材……

    燕倾脑中闪过这些,忽问:“药铺进药材如同进粮食,进得多了需要库房,这两处铺子是自己建有库房,还是租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惊恐。

    若是租的,谁签的契?何时租的?在何处?

    事情十万火急,眼下抱松带人在城外筛查,延寿与梓叶去东山找云阳王,不论先去搬人还是先去药铺,都要许多时间。

    只怕……要找到第三处藏兵器的地方,或找到那“必死”的掌柜,都来不及了。

    慕容止对燕倾道:“我去药铺问话,即便有库房,恐怕也在平乐镇,不知赶不赶得及处理。倾倾代我去找阿娘,准备丹书铁券。”

    他将燕倾重重抱了一下,转身跃在马背上,疾驰而去。

    燕倾看他背影消失,对车夫道:“快些,立行坊。”

    这处离立行坊只隔两条主街,一刻钟后她便到了云阳王府门外。

    门上来报时,崔琦听说她一人来访,心中虽有气,想着慕容止的心意,终究对人道:“让她进来。”

    待听得燕倾几句话讲了今日之事,崔琦简直魂飞魄散。

    她不是无知妇人,暗卫早已将这两日的事禀告过她,她只当一切尽在掌握,竟突然又冒出来一处,实在始料未及。

    明日又是朝会,天子醒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这一个晚上。

    她豁然起身,对着门外道:“分两队,去城中……这两处药铺,去帮世子。”

    她的暗卫应了,她才对燕倾道:“我要请丹书铁券,今日不招待你。王府的事情未定前,你不要再来,卫府当不起这些事。”

    燕倾点头,她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帮上慕容止。

    这一夜,慕容止未归。

    第二日朝会,天子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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