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院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时画先一步搁下碗筷,快步走到门边将它打开。

    屋外的齐管事笑得一脸谄媚,只是这笑容在看到时画的脸时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怎么还在屋里偷懒?三公子过两日要在府里设宴,你还不赶紧去帮忙?”

    时画急急忙忙将挽起的袖口抚平,转身对宁妤比划了个要走的手势,而后离开了下人房。

    与此同时,宁妤也站起身朝齐管事行礼,孰料他一改方才强势模样,上前奉承道:“阿妤姑娘可别折煞我这个做奴才的了。听说您今儿个被世子爷亲自要了去,奴才这是来给您重新安排个好住处的。”

    宁妤微蹙柳眉,忍不住腹诽:这齐管事向来是个不好相与的。她初来国公府时,旁人皆以为她会成为三公子房中短命的婢妾,因此不愿与她有何接触,而齐管事对她的态度也一直算不得友善。而今她不过是去世子院里做奴婢,他竟是全然换了个脸面。

    直到她跟着齐管事穿过长长的游廊,刻着“听雪苑”三个大字的描金牌匾出现在眼前时,她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听雪苑的正房一侧布有一间耳房,两间屋子只用一卷竹帘相隔。齐管事指了指耳房里靠窗的一处软榻,谄笑道:“阿妤姑娘就先暂时住在此处吧。”

    宁妤瞧了眼软榻到竹帘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齐管事是笃定世子爷属意她为通房,还是有些别的用意,她一时分辨不明。

    齐管事将她留在听雪苑,而后便去往澄园交差。

    苏氏浅浅饮了一口参茶,朝身旁婢女使了个眼神,婢女立即上前将一只绣制精美的玉袋交到齐管事手中。

    齐管事打开袋子瞧了瞧,满脸的褶子都皱在一处,喜上眉梢道:“多谢夫人赏赐。”

    苏氏摆了摆手,待齐管事退下后,心直口快的夏岁忍不住小声问:“夫人既然把秋言送去听雪苑,为何又让他将阿妤安排在世子爷房中?”

    苏氏拧眉斜睨了她一眼,夏岁霎时跪在地上,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扬声道:“是奴婢失言!”

    夏岁年纪尚小,为人还算忠心。虽说偶有过失,但苏氏贵为国公府夫人,自然不会与她一般见识。

    她敛眸望向窗外,唯愿今日发生之事能传到国公爷耳中,让他知晓,陆淮初入府中就贪图美色。再者,秋言和阿妤日后若是能争锋相对,闹得家宅不宁,到时候她寻陆淮的错处就会容易许多。

    -

    夜色渐深,陆淮回到听雪苑时,下人们早就备好了浴水。

    忙碌了一整日后,他也有了几分疲色。

    从前在落霞谷就有听闻,上京权贵不似谷中同门那般纯善。若非外祖父相劝,他是定然不愿掺和这浑水。

    只是那陆景为人不善,不堪大任;陆厌又闭门不出,不问世事。陆家旁枝衰败,他此番就算能靠装病逃过一时争纷,却难以逃脱一世的负担,难道他当真要困守在这国公府不成?

    陆淮阖眼靠在浴桶,思绪飘远间,门边传来细碎的声响。

    陆淮自幼在落霞谷习武,耳力极佳,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刹那,陆淮睁开眼,厉色看向门口,问:“何人?”

    浴室里烛光明灭,那人的身影映照在云母屏风上,看起来似乎是个女子。

    陆淮长臂一伸,挑起放在一旁的素净里衣,还未等他将衣带系紧,那人便已经从屏风后走了进来。

    面前的女子不再是一身青色罗裙,反而换了件烟粉轻纱勉强遮住凝脂般的雪肤。她唇上点着绛红,眉间缀了朱色花钿。与澄园初见时的娇弱相比,此刻的宁妤,更像是个惑人心神的女妖。

    自来到听雪苑后,她暗地里思索了许久,终是下了这个决心。

    世子爷身居高位,为人良善。在这国公府内,若是她想彻底摆脱三公子的魔掌,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为世子的女人。

    陆淮见她这副打扮,无奈地抚了抚额:“你这是做什么?”

    他原本不过是想帮她脱离困境,如今看来,好像还给自己找了个新麻烦。

    少女并未回答他的问话,反而壮起胆子朝眼前素白的衣带伸出了手,只是下一刻,她皓腕便被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掌钳住。

    “出去!”陆淮注意着手中力道,却还是在宁妤那白嫩的手腕上留下惹眼的红印。

    宁妤本以为世子病弱,趁着他沐浴时行事定能成功,孰料这攥住她的手就能轻轻松松让她动弹不得。

    她微微仰起的面容上染着湿意,长而卷的羽睫中泪珠摇摇欲坠,嗓音哑然:“世子爷,若三公子知晓奴婢并未入了您的房中,他定然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奴婢。还望世子爷垂怜。”

    陆淮心头升腾而起的细微恼意因她这番话而消散殆尽。国公府不比落霞谷,府中下人若没有依仗,恐怕生死都不能由自己作主,更遑论是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他往后退了一步,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宽慰道:“你既已是我听雪苑的人,我自然会护你周全。”

    这话虽说得郑重,宁妤却难以开怀。

    只是还没等她继续动作,陆淮又补充道:“但你日后若真犯了错处,我也不会包庇你。”

    此番言语中敲打的意思分明,宁妤心知他不喜她如此行径,若再固执下去,只怕得不偿失。她只能就此作罢。

    更深人静,正房里的烛火也灭了。

    陆淮念着夜已深,便允宁妤在耳房软榻歇上一晚。只等天明后,她再搬回下人房里。

    长夜漫漫,四下寂寥无声。

    陆淮仰躺在拔步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眠,只因和他一帘相隔的耳房中,断断续续传来女子呜咽啜泣之音。

    新帝初登大宝,肃清朝野。昔年太子余党,皆为逆臣。

    夜近子时,宁府已成尸山血海,腥重的血味扑鼻而来。

    宁妤被父亲护在怀中,跌跌撞撞往书房里跑。

    隔墙之外,重重火光如同白昼,寸寸逼近。宁父的手刚落在书房的门上,长箭穿风而来,直直刺穿他的心脏。

    他闷哼一声,瞪大了双眼,竭力用手将怀中幼女的眼眸遮住,不愿她目睹父亲身死这一幕。

    宁妤无措地嚎啕大哭,稚嫩的双手摇晃着再无知觉的人,一声声唤着:“父亲。”

    为首的将士将宁父的尸体一脚踹开,不顾宁妤的挣扎,将她一把提起,扔向身旁人:“送入教坊司。”

    画面一转,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宁妤额间带着薄汗,随众人俯身退出宫殿。昏暗的甬道上,男人带着酒意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宁妤奋力抵抗,鬓间珠钗掉落,好不容易逃出生天。

    下一刻,教坊司里的嬷嬷却将她偷偷送进了国公府。

    -

    晨光熹微,木棉遍满枝头。

    此时庭院无人,陆淮遵循着在落霞谷时就养成的习惯,一早便避开下人,在角落里练起剑来。他赤.裸着上身,长剑的剑锋在日光下折射出灼眼的光亮。

    少年身形如松,宽肩窄腰,肌肉紧实,汗珠沿着裸露的肌肤一路滑向腰腹。

    飒飒风声穿过幽静的廊庑传入耳房,陆淮计算着时辰,半刻后收起长剑,去浴房稍作清洗。

    待回到寝屋,便瞧见宁妤在床边忙活。

    陆淮自小便独居惯了,这几日听雪苑中的几个下人也从来不敢轻易进出他的房间。

    昨夜本就辗转难眠,今晨看见宁妤的身影出现在他房中,陆淮只觉头又疼上几分。

    “你……”

    他话音刚起,宁妤如受惊的兔子般惊惶转身,怯怯行礼道:“世子爷。”

    陆淮看着她这幅被吓到的模样,不自觉将自己打量了一番。

    长剑已经放回原处,并未佩戴在侧,这副白衣素净的打扮也是照着病弱书生学的……

    趁着陆淮晃神的功夫,宁妤暗地里抬首瞧了一眼。

    陆淮脸上还带着沐浴后的薄红,尽管酷暑难耐,他的衣裳仍是将脖颈之下遮掩得严严实实,半点风都透不进去。

    纵使昨夜梦魇缠身,但一早得见陆淮这愣神模样,宁妤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她轻咳一声,将手里的面帕递了出去:“烈日当空,世子爷擦擦汗吧。”

    陆淮瞟了眼如玉瓷般的柔荑中捏着的那方绣帕,其上寒梅傲雪凌霜,绣工精致,角落里还绣上了一个“妤”字。

    他刚想开口言“不”,谁料方才还好好的少女顿时泫然欲泣,仿佛知晓他的回答般,自弃道:“奴婢知道昨夜自己的行径已经惹得世子爷生厌,若是世子爷觉得奴婢在听雪苑会碍着您的眼,奴婢定然不会再出现在您眼前。”

    说着说着,那双潋滟美目中果真落下几滴泪来。

    陆淮心中顿生无力,犹豫了半晌,终是接过她手心的素帕,糊弄地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鼻尖传来隐隐约约的淡香,陆淮抿了抿唇,如同扔掉烫手山芋般将帕子放回宁妤手中,将目光移向窗外的木棉,煞有介事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在身。你收拾好东西,便去找管事给你寻个新住所。我平日习惯独处,起居生活不需要照顾。”

    说完这些后,他转身离开寝屋。

    宁妤心底刚升起的一丝惬意随着他的话语而慢慢沉了下去。

    即使她装得再过轻松,她被世子爷退回下人房的事还是如同长了脚似的窜遍了国公府的里里外外。

    三公子将在府内宴客的事让下人们忙忙碌碌了好几日。听雪苑里要干的活儿少,宁妤刚回到屋里,就被时画拉着去厨房帮忙。

    时画是个话匣子,心思单纯。在得知宁妤又回到下人房时,她也只道是多了个人相陪。

    二人穿行于府邸内大大小小的亭子,一路上,时画天南海北地说个不停,而宁妤则在旁安安静静地听着。

    午时已过,时画拉着宁妤在花园的一处角落默默偷着懒。

    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在院墙旁响起,时画好奇心起,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往那处去。

    宁妤拗不过她的力气,两人还未走近,时画身后骤然出现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把她往远处拖。

    而宁妤却被强横地拽到树后,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不久前花园里的场景在此时重现。

    陆景阴鸷的双眸死死盯着她的脸,掐在她脖子的手慢慢收紧,“你以为有陆淮护你你就能安然无恙?别忘了,你不过就是出身教坊司的妓子。他都将你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你若是识相的话,就乖乖跟着本公子,如若不然……”

    宁妤双手死死扒住她脖颈间这只囚锁般的大掌,陆景的话语仿若慢慢远去,她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在死生一刻,她忽地悲从中来。像她这样的人,不过是一只蝼蚁。权贵们翻云覆手间,她便可轻易被碾死。无人会救她逃出险境,她也无法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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