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
谢天谢地源夫人没真让我回去找人，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马上离开了学校。
我甩掉鞋赤脚踩在地板上走进屋子，想了一下，顺着之前被源夫人打断的思路在搜索框里输入那家和我妈公司对跳然后老总失踪后直接打出GG的公司的名字，点进了高管介绍。
屋子里异乎寻常地静，我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呼吸声——我擦我这个种族在和人类相似上还真是精益求精啊，说起来我下次人类血统占优势会是什么时候呢？好久没动静了啊。
思维像是以我为中心逐渐在空旷的房间中发散开去，蒙尘蛛网似的织结在一些细微的角落。
我一边扫视过一行行高管的介绍与人像，一边漫无边际地回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刚有自我意识和记忆的时候，那时候我就是一只狐狸的样子，习性也没什么区别，钻出洞徘徊了好几天，才被我妈叼回去。
她不会担心我，也不必担心我，毕竟和弥子一样，虽然是那样的外表，但内在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就像我现在虽然是这样的外表，内在也是……
哦，不过还是稍微得有点担心的，毕竟讨厌隐狐的怪异也不少，觉得沾染了太多人类的味道，强到足以伤害我们的怪异不挑嘴的话把我们吃了也不是没发生过……不如说本来隐狐反伤的能力就多多少少有点环境所迫。
虽然我们吃下去没什么大补作用。
等等。我人类血统更多哎。
我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那我会比别的隐狐更补……吗？
怎么感觉有点好笑，我到底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一道菜……
……
在我意识到的时候，我面前的电脑屏幕已经因为太久没有操作而变得一片漆黑。
太阳早就落下了。我回家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种急切，所以没有开灯。昏暗里我怔愣地看着漆黑的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和泛起微弱的橙色光泽的眼瞳。
“……”我伸手合上了电脑。
刚刚看到了什么来着……哦，是在搜那个、高管吧？感觉好像没看到有印象的脸，本来好像是以为和爸有关系……算了，无所谓。
我站起来，打开灯，干脆趁着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轻快的心情把尾巴一起放出来，钻进厨房开始倒腾晚饭。
不过吉原苍介说的牧野还是让我感到有些奇妙。
我从冰箱里搬出昨天做的蜜瓜冻，挖了一勺上面的奶油含在嘴里，快乐地眯起眼，晃动尾巴。
唔……去找土笼查一下他的背景好了……反正，下周一再说，这个周末还是得惯常去打工啦。
打工一如既往地顺利。
“一共1670円，多谢惠顾。”我清点完纸钞和硬币，放进收银机里，“欢迎下次再来！”
“辛苦啦，小理。”老板娘从后厨走出来，手上提着一个盒子。
哈！我闻出来了！今天的小灶是玉子烧！
“差不多可以下班了。”她把盒子递给我，“辛苦啦，拿去吃吧。”
我恭敬地双手接过：“谢谢！！一直以来都很感谢照顾——！”
“还是这么客气。”老板娘笑眯眯地呼噜了一把我的脑袋——有一说一，手法熟练得让我想起我伪装小动物被人任撸的光阴。
那时候的光阴还真是美好啊……除了有碰到变态的风险而且吃什么不能自己点单以外……好歹不用工作……也不用学习……
……人也太难当了。可恶。
我提着小灶走在回家的路上，盘算了一下。
下午去超市补充一下存货吧，然后就是……复习……人真的好难当啊！！
堂堂怪异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喀”
我脚步顿了一下，抬起头。
中午的太阳还高挂在空中，今天天气好到见鬼，又是夏初，阳光耀眼得晃了我一下。
错觉吗……刚刚听到有东西碎掉的声音了……
我四处张望一下。
虽然我听力很好所以已经习惯了听到各种小动静，但刚刚那个总觉得……嗯…… 和平时听到的不太一样……
唔。
算了，无所谓。
我摸出手机开始和我妈汇报祭典的事。
“去呗。”我妈以一种冷酷无情的语调说，“反正死不了。而且源辉都邀请你了，不去等着我给你收尸？”
我手一抖，刚摸出来的家门钥匙差点掉地上。
“不至于吧！”我说，“盼我点好嘛！我觉得他对我没有杀意……大概……噢。”我想起来，“不过之前倒是有件事……”
我把吉原苍介的事情叙述了一下，着重强调了我难以想象源辉居然那么菜过了那么久才把吉原苍介身上的东西处理掉。
从刚刚开始电话那一头就传来的接连不断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停止了。
我妈声音中带着一分怜悯九十九分嘲讽：“看来他确实不想杀你了，你都敢这么评价他了。”
“……咳。”我说，“我还给他弟弟补习呢！挺有用的！”
“补习……啊，学习啊。”从动静上听起来手机似乎被拿起来了，对面的声音一下子靠近许多，“告诉我，这学期你全都会合格的对吧？”
“……”我手一抖，装着玉子烧的盒子掉在了桌面上。
还好没掉地上，不然卖相就太难看了，虽然不妨碍味道。
“会、会的吧。”我小声说，“呃，源辉在给我补英语……”
我妈在对面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音，但很快道：“哦，源家小鬼学习不错，你赚了，努力学吧。……嗯。”她拿远手机，回复了别人几句，又靠过来，“没事挂了。要还是不合格就给我从房子里滚出去，求那小鬼收留你去。”
？？？！！！
“什……？！”在我来得及表达我的震撼之前我妈干脆地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握在手里，目光凝重地盯着它。
事已至此。
我就算是现场作弊……不行，姑且先不论安倍家那位期末考的时候会不会出现，光是源辉就够揪住我字面意义上的狐狸尾巴了。
事已至此——没有办法了——为了我的前途和生命着想——本来还想着拖一会不成问题的——
是夜，我带着两盒纸杯蛋糕踩着月色翻过了学校大门。
其实本来之前就想出门的，但是正好看到源辉回来，手上还拿着刀。
除魔师的业务可真是繁忙啊。
我一边感慨一边迅速拉上窗帘窝了半小时确认此人应该是不会再突然杀出了，然后才飞速蹿出家门。
周日晚上的海鸥学院空无一人，没开灯，树影幢幢枝叶摇动，我一个人走在幽暗的建筑物内，产生的细微动静在深浓的暗色中似乎被无限扩大，撞击在各个角落，不知道何时就会吸引出彼岸的某物——瞧瞧！简直是为怪异量身打造的乐园！我去找土笼的路上还看到一队勿怪在排排坐看某一只怪异敲小黑板讲课。
……我去，这年头的怪异都这么励志了吗。
我站定观摩了片刻。
……一个字也看不懂。
我和勿怪之间居然还有文化隔阂！
我悲从中来。
走台阶的时候我顺脚踩进了弥子的领域，美女正在百无聊赖地拼人偶，艺术细胞相当之优秀，拼出来的完全不似人形。
“干什么？”她瞥我，看到我手上东西的时候完全转过身来，“给我的？”
“嗯！”我热情点头——其实不是，但是美色当前谁能想那么多呢，“有一盒是给你的！”
“嗯？”弥子接过去一个盒子，指尖轻轻划过包装，彩色包装纸连同里面的塑料盒就一起平整地裂成两半。
她伸出手指优雅地掂起一个蛋糕咬了一口——为什么同样是狐狸她吃起东西来就这么端庄美丽又可爱我不能理解但我很羡慕也很喜欢——继续问：“还有一盒是给谁的？七号大人？”
我歪了一下头。
“怪谈之首最近做什么了吗？”我晃荡着手里剩下的那个盒子，顺着这个话题往下问，“周五你们是不是还开会了，我本来想去揍土笼的，没找到人呢。”
“嗯？今天也是来揍他的吗？”弥子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随即烦闷地把嘴角向下一撇，“那个会议完全没——意思啦，怪谈之一和怪谈之六惯例缺席，怪谈之三倒是让人有狩猎的欲望，嗯——”她的表情又舒展开来，相当愉快的样子，眯起漂亮的眼瞳露出笑容，“主要是说和安倍家的人谈判的事情。安倍家的小姑娘不在的话，你也会好受点吧？”
我感动地捂住自己的心口：“确实！是七号大人亲自去谈的吗？他好勇敢，从没想过他居然能有这样的勇——”我在弥子逐渐张狂的笑容中冷静下来，“——所以七号大人具体的谈判方式是什么？让大家一起跪在安倍小姐门口求她走吗？”
“什么啊！”弥子屈指弹在我额头上瞪着我，“我才不会干那种事！”然后她快乐地舔掉嘴角的蛋糕屑回答我的问题：
“——是威胁土笼不去问安倍雅什么时候走的话就把他做成蜘蛛汤。”
我就知道——话说蜘蛛汤算什么料理听起来真难吃——哪怕是怪谈之首也不想亲自和除魔世家的人对上啊！
这么一想天天和除魔师近距离接触的我简直就是勇士……虽然也不是和安倍雅接触就是了，不如说看见她我就应激，好在一学期也没见过她几次……
“所以谈判结果是什么？”我问，“不如说，土笼去谈了吗？”
“不知道，还没吧。他被迫接下这种活之后一散会就跑没影了，你正好可以去书库看看他准备做得怎么样了。”弥子的笑容大得整张脸都要狐狸化了，但是美女哪怕这样也很可爱，神情狡黠，“需不需要我们给他加油助威——什么的。”
“呃——”我心生退意。
怎么说呢，虽然土笼在七大怪谈里算食物链底端，但是在学校里毕竟还是我的老师……而且还是掌握我分数生死大权的那种。现在去找他的话，而且我还想让他把题泄给我……本来其实觉得成功性不高但是被我妈逼到那个份上了总得试一试，实在不行就把题偷出来，现在倒是……好像，有，成功拿到题目的，可能性了？
……毕竟总有种土笼大概会把和安倍雅谈判这件事推到我头上的预感。
想通这一点后我立刻把剩下一盒纸杯蛋糕也往弥子手里一塞：“替我分享给七号大人！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仔细一想今天也没什么必要去见土笼！等他和安倍雅谈完再说吧！”
“嗯？这个本来是要给土笼的吗？”弥子抱着被塞进她怀里的盒子，看着薄叶理话也不回火烧尾巴一样地离开，挑了一下眉，“哼——不管了，反正现在归我了。”
她故技重施，把盒子划开，变回狐狸的样子，张大嘴一口吞下一只小蛋糕。
——唔、有点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