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在吧。”

    方连月脑子转得飞快，撒谎不眨眼：“爸，我只是做了个梦，怎么好到处乱说呢。”

    她说着，眼神指向家里小山似的物资，让方爸点点头：也对，亲眼见到之前，谁也没法相信末世论，也只有月月在家先斩后奏，才成功做下了这些准备。

    要是提前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也不会信的，更不会做些什么，反倒会安慰女儿不要胡思乱想。

    只是方爸还是觉得不对劲。

    之前听月月电话里那意思……好像连前室友那儿都准备了应急包？小齐反倒什么都没有？

    “现在就别管之前的事儿了，赶紧给老齐他们打个电话吧，看能不能打通！”

    方妈没想那么多，她心里一慌就容易絮叨：“天那么热，文芳那个人冰箱都不囤菜的！也不知道他们家还能吃几顿。”

    “欸……要是他们能上来，大家也能在一起多撑一段时间。”

    她不愿猜测手帕交变成那什么灰人，逼自己掠过那些不吉利的猜测，又赶紧去打电话。

    只是一样没能打通。

    阳台上，碎裂的窗户简单修缮了一下，窗帘紧闭，遮挡外界视线，也让整个客厅暗了许多。

    沙发都移开了，腾出中间一块空地来，方连月给爸爸和弟弟绑上了护手绷带，教他们刀的用法，此时见方妈一来，就把两种刀举到她眼前，问她想要哪个。

    方妈看着手臂长的大砍刀心里发怵，接过菜刀连连道：“菜刀就行，菜刀就行！”

    天天烧饭，还是菜刀更熟悉一点。

    方连月没说什么，笑了一下把砍刀收起来，同样教她妈缠护手带，让她练刀。

    在有更趁手的武器之前，一把磨利的刀就是最实际的。

    家里三个人，互相之间都尽量站得远一些，生怕不小心误伤到对方，努力挥刀练着。方连月不练，她拿根棒球棍在三人之间转悠。

    “爸，别学着电视剧瞎比划了，这可不是玩儿的时候。”

    方连月走到方爸身边，吓得他把大砍刀一收，生怕伤到女儿，结果余光里一根棍子就飞过来，冲着他的脸砸来！

    “用刀挡！”女儿的冷斥声从背后传来。

    方爸还是没能对女儿举刀，偏身躲了一下用手臂去挡，那棒球棍飞到眼前，擦着耳朵停滞下，随后转移方向，落在他肩膀上，敲得他“阿嗷”一声：“月月，你还真下手啊！”

    倒不是有多疼，但还是有点疼。

    但一向疼爱女儿的方爸震惊大于疼痛，看向闺女儿的眼里满是委屈。

    “方鸿光先生，末世无父女，现在这棍子就是丧尸，哪天就是我变成怪物冲到你眼前了，你也得把这刀挥下去。”

    方连月收回球棒，点点方妈和方朝：“秦思媛女士，方朝，你们继续，不用担心伤到我，外面的灰人可比我的速度快多了，抓紧练。”

    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教官。

    毫不留情地训练自己手下的兵。

    方妈和方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内心复杂又无处下口，但外面怪物的吼声360°立体环绕，在这环境下，谁还敢多问，赶紧又动起来。

    方妈觉得凡事讲究方法，不能在这里乱练呀，她举着刀做往前砍的姿势，一边问女儿：“月月，有没有什么技巧的呀？光这样瞎砍有用嘛？”

    “学什么技巧都没用。”方连月绕到方妈眼前，当着她面把棒球棍对准她当头挥下，沉声道：“现在只管让自己的手和身体熟悉刀，把它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方妈把刀举在半空中，紧闭双眼不动了，等着棍子落下。

    球棍是落下了，敲在她脑门上。环节结束，方妈心里舒了口气，重新睁开眼睛，却猝不及防对上女儿冰冷的视线：“秦思媛，你死了。”

    “现在，我和方朝方晏，都没有妈妈了，爸爸也变成鳏夫了。”

    说完这话的方连月转身就走，留方妈愣在那里，心里一痛。

    她不知怎的，左手臂又疼了起来，心底的火“蹭”一下冒上来，她没看见女儿举棒球棍的手颤抖了一下，眼底有浓厚的痛色，只觉得女儿那话说得太伤人了！

    她追着女儿的背影看过去，但方连月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她，径自转到儿子背后去，给了他一棍子。

    刀锋砍上球棍嵌进去一些，拔出来时俩人都费了些力，方连月手掌发麻，对弟弟点点头，又走动起来。

    两个小时的时间，外面的天彻底暗下来，黑夜透过窗帘将室内遮蔽的一丝光线也无，只有对面半开的房里，给了他们一些光。

    屋子里没开灯，方家四人都累的气喘吁吁，眼睛在黑暗中警惕不知什么时候会落到身边的棍子，或是挥到脸边的刀。

    方连月最后给方妈的右腿来了一下。

    “咚”的一声撞响，方妈抵挡时已经气喘吁吁了，汗黏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几乎凭借本能做得反应。

    方连月收棍，在黑暗中径直走向开关，准确无误地打开室内灯。

    瞬时整个屋子灯火通明。

    方家三人眼睛都眯了眯，躲避刺眼的光线。

    “今天就到这里吧，”方连月终于露出了下午第一个笑容：“再练下去，明天手要抬不起来了。”

    三人顿时松一口气。

    把刀丢到茶几上，抖着手解下护手带来，纷纷觉得刚戴上的时候变扭，现在解开了，又觉得缺点儿什么。

    也是这两分钟的缓和，让大家的状态从训练中脱离出来。

    方妈想起来之前的不愉快，继续生气，理智上明知道女儿是为她好，但就是接受不了那样的说法，那话对于一个妈妈来说，实在是太痛心了。

    她揉揉发麻的手腕，大步走向厨房：“都七点了，饿了吧，洗洗手吃晚饭了。”

    家里老大发威，方爸和方朝都不敢吱声，朝方连月挤眉弄眼，结伴去换衣服。

    方连月屈了屈，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拳头都握不紧，她默默跟在方妈后面进了厨房，从后面抱住她的腰，一言不发地把头靠在她背上。

    “妈，我知道，你不是生气，你是害怕。”

    方妈切菜的手一顿。

    胡萝卜被切得歪七扭八，方妈看着自己切得乱七八糟的菜，眼泪掉在案板上，没回头，手又动起来，继续切完。

    母女俩人互相倚靠着，逐渐恢复力气。

    直到方妈把胡萝卜装盘，要重新放到水龙头下冲洗时，才道：“你去换身衣服吧，夏天捂一身汗，容易着凉。”

    “嗯。”方连月点头，“中午还剩了不少菜，我去热热咱就直接吃吧，别忙了。”

    不知是不是末世的氛围影响，平时做事慢条斯理的方爸极快地换洗好，去接替方妈，方朝把冰箱剩菜拿出来，放进微波炉热。

    方连月从洗手间出来，看没什么事能干，便又把他们刚刚练得刀摆到了每个人的座位上。

    自己手边则还是摆着棒球棍。

    方爸注意到女儿动作，脸色一变，他知道他们应该尽快适应末世，但吃饭的时候也得喘口气吧？“月月……吃饭的时候刀放在旁边不安全吧，咱家餐桌就这么点儿大。”

    “够大了。”方连月放完刀就去帮方妈端菜，回来时趁着人都在时道：“从现在开始，刀要时时刻刻放在趁手的地方，睡觉时也不能离身。”

    方家的晚餐向来吃得清淡。

    尽管有中午的剩菜，但方妈还是又做了几个新菜，都是家人爱吃的。

    她没解释，家里也没人多问，一家人心照不宣地在餐桌前坐下，心里都清楚。

    如果中午那餐是太平盛世里最后平稳丰盛的一餐，那这一顿就是在末世来临之际，为数不多能吃得安稳的一顿。

    未见的家人还不知是否平安，一家人的担忧与牵挂在此时达到最重。

    “等会儿再打电话试试吧，说不准国家已经派人去抢修了。”方妈道。

    “行，吃完咱一起打。”方爸附声：“你也别太担心，咱儿子，还有爸妈那边，月月都打过招呼了，食物和武器也都有，会没事的。”

    方妈皱着眉：“但是公婆那边不是没能寄过去吗……”

    公婆住在乡镇，是离他们最远的。

    “没事，爸妈他们有院子，家里堆得都是粮食，只要把门关好，会没事的。”方爸安慰道。

    一家人的话说到这里了，方连月便放下筷子，看向爸妈和弟弟：“我是这样打算的，明天我们先出去摸摸情况，情况允许的话，我们就先去找外公外婆，把他们接上，然后在爷爷奶奶那里待一段时间。”

    “S城离K市或省城的距离都差不多，小晏估计会往家里来，如果回来的早，那他大概率会先回家，如果那时政府已经展开救援，K市的临时基地建起来的话，他应该会往安全基地去。”

    “当然，在这期间能联络上的话，是最好的。”

    经过一下午的精神洗礼，方家人已经很习惯听方连月的安排了。

    方爸听着心头一松，露出笑容：“对，小晏那么聪明，肯定能知道我们在哪儿！”

    “那这样我们在家也待不了几天了，”方妈心里算着日子：“咱这些吃的用的怎么办啊？走电梯也装不了多少吧……”

    灰人对声音敏感，用行李箱肯定是不行的，行动也会受限，而且如果真的是要一路杀出去的话，他们恐怕连一箱都搬不了。

    “物资不带，我在楼下租了间仓库，家里有的，仓库里基本都有，把家里的贵金属都带着就行了，那些都是硬通货。”

    方爸方妈听了直呼可惜，这些都不少钱呢！看现在这状况，这个家他们以后也不太可能再回来了。

    一想到这里，夫妻俩都有些伤感。

    这是他们住了十年的家啊，刚搬进来的时候没有钱，好多家装都是自己做的，家电也是后来一点点添置的，孩子们从半大小子，如今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和帅小伙了。

    就连房贷，他们也还没还完呢。

    以后应该也不用还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方朝在这气氛中突然开口：“嘉上哥怎么办？你跟他分手了？分到不顾死活的程度？”

    方连月闻言，正重新举起筷子的手一顿。

    夫妻俩遽然抽.回思绪，他们把这茬忘了！

    秦思媛也觉得女儿是分手了：“月月啊，分手归分手，但嘉上毕竟不一样，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总有份情谊在。而且他也算咱们家的救命恩人，前年小朝出车祸，可是嘉上输的血，这个恩，咱们得记！”

    陈年已久的记忆慢慢回归，方连月再次放下筷子。

    她倒是把这事忘了。

    这么多年里，她对齐嘉上的爱和恨早就消磨得一干二净，对于在末世那般煎熬的岁月里，光想着活都不够，哪儿还会回忆和平年代时那些情情爱爱呢。

    偶尔想起来时，只会觉得恍如隔世。

    “是分手了。”

    方连月先下肯定语道。

    只是她看向爸爸，平静的脸上隐没地露出思索。

    前世，如果不是齐嘉上，她根本没法从学校活着回到家，后来逃生路上，他又对方家多有帮助。如果不是在末世第四个月，齐嘉上在危险中选择了沈玉，把她丢在怪物爪下、爸爸没有为了救自己而死的话……

    她应该会在重生后，第一个牵住他的手吧。

    恩恩怨怨，说不清的。

    至少凭着她和方朝都活着，这次，就该……

    ！！

    最后的思绪还未落定，方连月一把抄起手边棒球棍冲向家门口，其余三人后知后觉，但看她动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赶忙都拿起武器，紧随其后！

    方连月头也不回，下意识冲他们打了个握拳停止的动作，随即手掌向下，微微躬身。

    方妈一脸茫然，方朝第一个反映过来，把方妈推进厨房，食指抵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回来后和方爸对视一眼，仔细听向门口。

    他们在回忆刚刚的情况，好像没听见什么特别动静。

    只听屏息凝神静听之下，灰人的吼叫中掺杂了人声，离得他们更近：“你确定？他们家可有四个人呢，要是变成丧尸了，那就是四只！”

    锁眼轻轻转动。

    “我在对面看得清清楚楚，灯是晚上才亮的，你家丧尸会开灯啊。你闻闻，还有饭菜香呢……”

    “操，外面都成地狱了，他们还在家吃饭！”